已經(jīng)過了7點了，他從來不會這樣。曦秀突然有些焦慮，沒了耐心，撥通電話卻聽到樓上傳來熟悉的卡祖笛鈴聲。對她而言那些尋常的聲音——廳里掛鐘的嘀嗒聲、冰箱的轟鳴，都比平時更大聲。

　　他去哪兒了？

　　她輕輕走到那間多年來最好的房間，但她每次進去都要先披上一件羊毛披肩。這里放著一張鋪著酒紅色桌布的原木餐桌，他們以前每天晚上都會在這里進餐，開心時還會小酌一杯，就在時針指到6點的時候。

　　突然電話響起，她沖到桌邊拿起電話。

　　“千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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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一兩秒的沉默。“曦秀？我是啟珍?！?p>　　是啊，別墅里使用的座機電話可看不到來電是誰。難道他和啟珍哥在一起？曦秀抱著希望這么想著。

　　“嗯，啟珍哥你有什么事？我們家的快遞又寄到你那兒了？”

　　“沒有。千鉉回家了嗎？”

　　“千鉉？”曦秀聽到自己的聲音突然提升了音調(diào)?！班女斎?，他已經(jīng)回來了。”她不知道自己最后一句話的聲音是多么虛無縹緲，硬要使自己發(fā)出幾個音節(jié)來。

　　啟珍繼續(xù)平平地說著?！拔抑皇怯悬c擔心，因為沒看到他回來。他說要去寄一封信來著?！?p>　　-

　　信？他們所在的郊區(qū)要寄信必須經(jīng)過一段公路，難道是出事了？她在腦海中做著最壞的打算，好讓自己屆時不那么震驚。她又重復了一遍“千鉉已經(jīng)到家了”后立刻就把電話掛了。

　　她卻立刻后悔了。啟珍比千鉉大一歲，他總是笑吟吟像小太陽一樣。當然他也已經(jīng)43歲了。千鉉和她搬到這里十年間一直都受啟珍哥的照顧，因為他們的屋子相對，郵遞員總是會把他們的311A的郵件送到啟珍住的311B。他一直是孤零零的，打來電話不過是一番好意，要不再打回去吧。

　　她剛想撥回去，手中的電話就響了。曦秀重新調(diào)整回自己平靜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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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啟珍哥，晚上好。我…”

　　“是我?！?p>　　曦秀震驚的聲音一下子升到天上去?！扒сC！你到哪里去了？我擔心死你了！”

　　“我公司樓下，灰色之歌酒吧外面?！甭犓穆曇艟尤缓孟裥那椴诲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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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他們家到灰色之歌幾乎有六公里遠，他的車居然還在車庫里。曦秀雖然因千鑰平安無事松了口氣，但緊接著又升起一股怒氣。不過這怒氣很快又被壓制，因為她要先確認一件事。

　　“你沒有喝酒吧？”

　　“我就喝了西柚汁。”

　　他停頓了一會兒，好像是在深呼吸為了宣布一件大事。

　　“曦秀，我要去釜山。立刻馬上就現(xiàn)在?！?p>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釜山？去東南角最遠的釜山？”

　　他好像覺得這很好笑，語無倫次地說：“是?。≡趺戳?，釜山又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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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單手扶住桌角，感覺腿腳發(fā)軟說不出話。“千鉉，讓我弄清楚，你這樣突然的決定是不是因為那封信里的事？”

　　“是。我會在明天天亮前到，我必須看到他好好的?！彼悬c弄不明白現(xiàn)在在和自己講電話的人，是不是在故意糊弄著。

　　“親愛的，你不是醫(yī)生。晚幾天再去不行嗎？你手機沒帶，想想今天早上你連抹果醬都弄到自己身上了?！?p>　　在電話那頭，千鉉笑了。這是這段時間對自己最親昵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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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告訴她，就在剛才，灰色之歌的調(diào)酒師與他相談，調(diào)酒師以自己的經(jīng)歷鼓勵他，只要某些信仰在，就能拋棄很多、實現(xiàn)很多。那些簡單的話語好像喚起了他心中某一處深藏已久的情感，所以他才會打電話給曦秀告訴她自己的決定。

　　曦秀慌了，對著電話那頭勢在必得的千鉉，她開始冒汗。

　　“千鉉，現(xiàn)在大晚上的你要回來取車連夜趕路嗎？還有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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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鉉不愿再讓話題移回原來的軌道，況且他知道，要是回去取車，曦秀一定會阻攔自己。他拋開臉上的笑，壓低聲音小聲地說著。

　　“一封信怎么能夠呢，況且他也不一定能看到。拜托，曦秀，我真的要去?！?p>　　-

　　他是這樣討好，像孩子一樣叫著她的名字，但決定權(quán)永遠都不在她的手上。一直都是。他一直都是這樣，明明下定決心了，真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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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吧去吧！你想去就去吧！我看你也不愿意參加娜汐的畢業(yè)典禮！”

　　他握著電話的手松了松，紅色電話亭里的背影顯得十分孤寂。他側(cè)眸看著街道上人來人往，一位母親牽著小男孩的小手，她全心全意地沉浸在自己和孩子的世界里，忽略了其他所有人。

　　他突然意識到一直以來都是曦秀把兩人的近況告訴他們的孩子娜汐，是曦秀在所有信件和卡片結(jié)尾處替他署上“爸爸”兩個字，雖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十年前自己工作極度繁忙顧不上家?，F(xiàn)在生意做起來了、穩(wěn)定了，一家住在小山別墅，也算是有更多的休息時間了，但他除了提供生活費、參與家庭聚餐和了解孩子學習情況之外做不到更多去關(guān)心孩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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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極長的一段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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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娜汐的畢業(yè)典禮…如果我回得來…”

　　嘟——嘟——嘟——電話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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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振聾發(fā)聵的靜寂比他打來之前更甚，好像要吞噬周圍的一切。曦秀摸索著到廳里，找到一把椅子坐下來。她每天都去歇息的花園里的花失去了味道。她腦子里只回響著“千鉉、釜山、離開、信”，緊接著又多了一個名字：金瀚生。

　　這么多年過去了，那些久埋的回憶開始在她身體里簌簌發(fā)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