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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馬舊貂裘

第十二章 輔兵整訓(xùn)

鐵馬舊貂裘 路遠(yuǎn)人間 2852 2022-08-01 17:00:00

  南北三十九年,冬十月下旬,北國,雍州白銀郡,練兵場。

  雪停了,北風(fēng)仍在呼嘯,整個練兵場的操場都站滿了從白銀郡各縣城抽調(diào)而來的輔兵。輔兵們在寒風(fēng)中凌亂,彼此都還不熟悉,眼神中透露著戒備與迷茫。

  白銀郡城外駐扎了雍州軍的一個營,這練兵場在白銀郡城五里外,是專門給這個營訓(xùn)練用的??紤]到白銀郡的輔兵要進行五日的培訓(xùn)并在十一月朔日之前需要輸送到漉原一線,白銀郡的郡守便和該營的中郎將協(xié)商,把練兵場暫時騰了出來給輔兵用。

  練兵場設(shè)立之初是要求容納一個營使用的,因而對于輔兵來說十分寬敞,畢竟這一次白銀郡集結(jié)的輔兵不過九百多人,勉勉強強才湊夠了一個部。

  練兵場的演武臺上站著一個瘦如竹竿的將軍,左臉頰上拉著一道紫黑色的刀疤,胸前的軍銜暗示了他的身份——千夫長,李光先。

  各縣輔兵昨日夜里已經(jīng)基本到齊,被安排在練兵場里指定區(qū)域歇了一天后,今天大清早便被渾厚的吹角聲喊起來聽千夫長演講。

  李光先站在臺上索然無味地講了快一刻鐘,音調(diào)一塵不變,面色古井無波,臺下的眾多輔兵本就是龍蛇混雜,在冰天雪地里更是沒耐性聽他老生常談部隊紀(jì)律和團隊精神。

  李光先本是白銀郡的騎都尉,沉默寡言,在郡守府里不受重用,不然也不會被郡守丟過來給輔兵帶隊。

  一場賓主盡不歡的演講總算是臨近尾聲,“各曲百夫長與二位五百主來我這里開個短會,確立各曲訓(xùn)練內(nèi)容。其余輔兵回指定位置休息,辰時開始訓(xùn)練!”

  一刻鐘之后,虞慶臉上滿是狐疑地回到會寧輔兵的休息點。嘴里叼著只狗尾巴草的順子如竄天猴般蹦起來,興沖沖地問道,“老大老大!咱們上午練啥?。渴桥尺€是射箭?”

  虞慶猶豫了一下,也沒呵斥順子的無紀(jì)律,只是茫然地宣布,“會寧縣的輔兵編成了雍州輔兵大隊二營四部四曲,訓(xùn)練結(jié)果抽簽決定,我們和二曲的上午練習(xí)……伐木?!?p>  話音剛落,老八便帶著身邊的混子開始起哄,“伐木?不就砍樹嗎?誰不會?。坎粫撇黄鹪蹅儠幦舜虬l(fā)咱們吧?”

  虞慶聽了老八的話正想叫他住嘴,老八便被過來巡視的五百主抽了一鞭子。不理會老八的慘叫,五百主冷冷地看著虞慶,“百夫長,管好你手下的兵!快去訓(xùn)練?!?p>  沒辦法虞慶只好半強迫半威逼地把會寧來的輔兵趕到練兵場東南角的一片樹林。二曲早已經(jīng)開始拿著斧子練習(xí),一個光頭軍士笑容憨憨的,坐在一個樹墩子上,手邊擺了把伐木工慣用的短斧。

  一張口便是熟悉的隴西口音“久四曲嗒?拿斧子,砍木頭?!?p>  虞慶點點頭,心想這可能就是管訓(xùn)練的教官,招呼著身后的輔兵老老實實地按教官說的做。

  莊稼漢子雷二磊面容老成,看著有五十多了,沒想到有兩把子力氣,掄起斧頭,對準(zhǔn)一棵碗口般粗的大樹猛砍,斧頭立即陷進去四五寸。

  光頭教官看見了,一個箭步就移到了雷二磊旁邊,“久力氣蠻大??!拔斧子?!?p>  雷二磊咬住牙,兩手握住斧子的木柄,猛地一拉就摔倒了雪地里,衣領(lǐng)里一時間灌進去不少雪。雷二磊看著手里的一截木柄,又看了看樹身里沒咋移動的斧頭,愣住了。

  光頭教官哈哈大笑把雷二磊拉起來,“久光有力氣,不會用力,像你這樣砍樹能不累撒?砍樹可不光靠力氣,斧頭平著砍怎么行?一下斜向上,一下斜向上,嘿,那戰(zhàn)場上砍樹才又快又好?!?p>  ……

  輔兵的一天便在訓(xùn)練中飛快流逝,當(dāng)夜幕降臨,李光先宣布訓(xùn)練結(jié)束,讓輔兵開飯。

  晚飯沒有虞慶說的大鍋羊肉、千層餅之類的,不過是兩個餑餑加了一碗蘿卜羊肉湯,運氣好的話湯里能有兩塊羊肉。

  不過路青山已經(jīng)欣然接受了,畢竟上午剛練完伐木,輔兵的伙食便將他本不高的期待擊個粉碎。

  會寧的輔兵就分在了一塊還比較干燥的草地上,至于為什么沒有雪?今天練掃雪的輔兵兄弟已經(jīng)把整個練兵場的雪掃干凈了。

  大家圍成一團,中間一個正燒著的篝火堆為所有人提供著冰天雪地里唯一的熱量。沒有營帳、沒有棉衣,只不過十幾床破棉被,五六個人窩一個被窩。

  老八那些混混三八兩下便把本就不多的晚飯一掃而光,冰冷的風(fēng)雪沒有澆滅他們的熱情,混混們剔著牙,罵著下午練他們的老爺子。

  下午四曲的訓(xùn)練項目是醫(yī)療救援,北國軍制里沒有專門培訓(xùn)的醫(yī)療兵,也很少會有大夫冒著生命危險上戰(zhàn)場。于是輔兵訓(xùn)練時便會教授一些簡單的醫(yī)療手段,比如包扎、止血、抬擔(dān)架等。

  下午的教官是白銀郡醫(yī)館里的一個老大夫,一直板著個臉。

  老八那幫混混又總是嘻嘻哈哈,一個動作不到位便被老爺子用戒尺抽。偏偏老八他們還不敢反抗,一旦鬧大了把巡視的五百主吸引過來,那便又少不了一頓打。

  虞慶邊啃著餑餑邊搖著頭,很明顯對飯菜不太滿意。猴精兒的順子溜了過來,“虞縣丞咋啦?飯菜不滿意嗎?”

  順子是會寧縣酒樓廚子的兒子,比路青山還小兩歲,據(jù)他說是要來體驗生活,順了家里的銀子就來當(dāng)了輔兵。

  虞慶掃了順子一眼,“你小子小心點。你爹要是追過來了,那你回去可就慘嘍。”

  順子一聽急了眼,當(dāng)即一臉諂笑對著虞慶肩膀錘了起來,“別啊我的虞大人,你要是捎個消息回去,那我的腿可就不保了”。

  虞慶不說話,只是哼哼兩聲,暗示之意明顯。

  順子眼睛一溜,頗有幾分野猴子的樣子,只見他把手抻進衣服里,緩緩地掏出一個油紙袋子。

  虞慶一聞空氣中的香味兒,坐不住了,一把把那油紙袋子搶過來,“好小子!豬頭肉啊,哪里搞到的?”

  順子嘿嘿直笑,并不明說,“看在豬頭肉的份上,麻煩虞大人多多提攜了。”

  虞慶只是點頭,手已經(jīng)不安分地動了起來,不一下一袋豬頭肉就祭了五臟廟,連手上沾的豬油都被吮了一遍。

  吃完虞慶便把兩只手往順子的衣服上擦,“想在軍隊里混啊,就得會看臉色!看長官的臉色,看同袍的臉色。知道北國軍隊有條鄙視鏈不?”

  順子茫然地?fù)u頭,一邊的路青山不自覺地靠了過來,覺得這虞慶可能真要說點真材實料。

  虞慶吃飽了呈個“大”字形躺在草地上,望著天空。這個時代的空氣還很干凈,剛下了一場大雪,天空中繁星閃爍,北斗星清亮得耀眼。

  “北國十二軍,兵部分五部。這衛(wèi)部軍,也就北衛(wèi)軍,錦城腳下就是不一樣,就連他們的頭兒,官兒都比其他軍的高半級。北衛(wèi)軍那是誰都瞧不上。

  然后邊部軍又占一檔,雖然一直在邊境出生入死,可誰叫別人每年軍費多呢,那也是自恃功高的主。

  山部軍雖然沒啥油水,可架不住別人還有訓(xùn)練新兵的活啊,戰(zhàn)時還能叫來露露臉,就像這回的秦山軍。那你說那混吃等死的州部軍能進得了山部軍的眼嗎?

  可就這,州部軍也不是最慘的,州部軍還能鄙視一下影部軍。影部兩個軍,常年在那冰天雪地的長城和凍原上的蠻子打,每年打得那叫一個慘喲。結(jié)果呢?還不是爹不疼娘不愛?!?p>  順子聽得起勁,“那咱們輔兵呢?我們輔兵哪一層?”

  虞慶爬起來,想看白癡一樣看著順子,“輔兵?輔兵是地下層!輔兵那叫兵嗎?那是烏合之眾。輔兵能叫軍嗎?輔兵是輔兵大隊。別人瞧都懶得瞧的角色?!?p>  虞慶還準(zhǔn)備接著罵,被旁邊的老八捅了兩下,原來巡營的李光先聽見了虞慶的罵聲,已經(jīng)黑這個臉瞪著會寧這邊了。

  嘮了沒一會,整個練兵場就安靜了。路青山旁邊躺著的雷二磊大夢周公,鼾聲好似在他耳邊打鼓,吵得他壓根兒睡不著。

  另一邊的順子靠了過來,拍了拍路青山,“兄得,過幾天上戰(zhàn)場了,你怕嗎?”

  路青山把頭側(cè)過來,看著跟自己差不多大的順子,“你怕嗎?”

  順子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又嘿嘿笑了起來,“我不怕啊。我怕還跑出來干啥?我就是要上戰(zhàn)場給我爹看看,他兒子不是生下來就做廚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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