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的病房是董秘書安排的,在高級病房的最里面,套間,VIP中P,而我的傷勢又不嚴重,只要我不按鈴叫護士,全天都無人打擾。鑒于此,在我在強烈要求下,我要吃炸雞喝啤酒的建議最終被采納。
炸雞和啤酒由趙新遠像做賊似地偷偷摸摸地拎了進來。
啤酒在每個人手里傳遞,最終到我手里的,只有一瓶。
啤酒是我喝過最好喝的飲料,沒有之一。
清涼的啤酒入喉,我才遲鈍地有了劫后余生的后怕。
吳建國的電話打過來時,一群把我的病房當(dāng)成了夜市攤的醉鬼們正聊得嗨。
我拿著手機躲進了衛(wèi)生間。
聽得我親口確認無恙,吳建國除了連聲表達他不能回來的歉意,又絮絮叨叨地給我講他的工作進度。他已經(jīng)從貴州去了四川,下一站是云南。這次的合作,是全方位的。中國基礎(chǔ)建設(shè)的大潮漸趨平穩(wěn),產(chǎn)能的過剩更需技術(shù)的更新,國企有資源有實力,但轉(zhuǎn)型慢,需要他這種充滿活力的民營企業(yè)的補充,這是他的機會,也是一個新的起點......
我雖然不懂他都在說什么,但也被他的激情點燃。老驥伏櫪,志在千里。這世上總有一些人,不滿足于小富則安的現(xiàn)狀,有遠大的理想,有高遠的格局,懷揣使命,做常人不能做之事。
門外,趙新遠不知講了個什么笑話,大家哄笑,隔著電話線,吳建國聽得真切,問:“你那邊在開趴嗎?”
我笑了,跟他說如磨回來了,又略帶忐忑地跟他說起我們要搞個慈善晚會救助失學(xué)兒童的事,吳建國沉吟道:“這事兒你別干了?!?p> 我頓時氣了,連聲質(zhì)問:“為什么?這是好事,為什么不能做?不過是舉手之勞,你還有沒有同情心,你一心鉆到錢眼里也就罷了,還要讓我也跟你一樣?”
吳建國不以為忤,輕笑道:“你聽我說完嘛,我的意思是,你的傷需要靜養(yǎng),這事交給董秘書,你讓如磨去找董秘書,我會跟董秘書交代,公司宣傳部里的人閑得蛋疼,讓他們做,他們擅長跟媒體和政府部門打交道,更可以讓他們先在公司里做一輪募捐......”
我恍然。這個老奸巨滑的家伙,想把這件我們一群人臨是起意的事情做成他們公司鑄造形象的宣傳工程。商人重利,嗅覺敏銳,做每一件事情都要有所圖謀,暗藏心機。
我本想拒絕,但再一轉(zhuǎn)念,覺得這樣做既不違初衷,又稱了吳建國的意,兩全其美,未嘗不是好事,便悶悶地說:“好吧,我知道了,我跟如磨說。”
從衛(wèi)生間里出來,我看著一片狼籍的客廳,開始攆人:“散了散了,大家可以散了,如磨,你先送小薇去酒店,回來我有話說?!?p> 大家將現(xiàn)場清理干凈,一哄而散。我躺回床上看書。
門外有敲門聲,我以為是如磨回轉(zhuǎn),便叫道:“請滾進來?!?p> 進來的人,一邊抽著鼻子,一邊笑:“我怎么聞到有酒味兒?你喝酒了?”
我嚇了一跳,放下手里的書,連忙坐起,笑著對來人說:“周醫(yī)生?!?p> “這次傷的哪里?”
我摸摸肋下:“這次是肋骨,還好沒斷,只是一些擦傷。”
“希望幸運女神一直護佑你?!敝茚t(yī)生笑著坐到我床前,“小文,你要愛惜你自己呀。”
我委屈地攤手:“我從不愛惹事,每次都是別人找上門來,我有什么辦法?”
周醫(yī)生拿起我隨手扔到一邊的書,翻了兩頁:“怎么?最近喜歡看心理學(xué)方面的書了?”
我點頭:“我有很多困惑,我想找答案?!?p> 周醫(yī)生饒有興趣地問:“什么因惑?什么答案?”
“就像你,周醫(yī)生,你是醫(yī)生,你們醫(yī)生能救治人身體的病痛,但心里的呢?心里的病該怎么治愈?”
“你可以找心理醫(yī)生呀?你有什么問題,我有這方面的專家可以介紹給你?!?p> 我搖搖頭:“我試過,在心理醫(yī)生眼里,所有人都有問題,他們很擅長指出問題,甚至是發(fā)掘問題,但是對于治療,我覺得他們只是營造了一個舒適的假象,并未究竟。”
“究竟?”
“是,最后的答案,我想自己去尋找,我想找一個究竟的法門?!?p> “宗教呢?雖然我是唯物主義者,但我一直在看《道德經(jīng)》,從中受益非淺?!?p> “我也喜歡看《道德經(jīng)》,但里面大而化的東西我還參得不夠透徹,我需要一些切實可用的方法?!?p> “佛學(xué)呢?”
“佛學(xué)是很好,但佛教先把人的貪嗔癡定為有罪,便把我嚇住了,什么都還沒做,只心里的一念便是有罪的,人從一出生已經(jīng)背負的太多,罪疚感更會成為心靈枷索,從內(nèi)心講,皈依宗教原本是想尋求更自由的所在,但佛學(xué)教義的這些條條框框,阻礙了人去追求自由,怎么得自由?可能,這些不是宗教的錯,是我沒有參悟教義,或是內(nèi)心還不夠虔誠?!?p> “佛學(xué)發(fā)展演變了上千年,再加上宗教后期被政治所利用,已經(jīng)不是最初的教義了。”
正說著,如磨推門而入。我指著如磨對周醫(yī)生說:“我弟弟前幾年在寺廟呆過兩年,對佛學(xué)有些研究,如果讓他給你講佛法,他能講三天三夜,但你問他參悟了嗎?”
如磨略顯羞愧:“沒有,沒有,我的執(zhí)念太深,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糊涂,不能一直保持覺察?!?p> 我笑著對周醫(yī)生說:“你看,我這個弟弟是很有悟性的人,他都不能,我更不行了?!?p> 如磨說:“我還需體證。”
周醫(yī)生說:“有些人天生帶有慧根,感悟能力能,你還年輕,確實需要體悟,道家講究紅塵煉心,在日常的生活中的修行,是個很好的法門?!?p> “說是沒錯,在紅塵中,在日常的生活中修煉,參悟了之后呢?悟了之后該怎么走?繼續(xù)避世修行?如果大家都去避世修行,這個世界誰來建設(shè)?誰來做事情?”
如磨對我的話明顯不贊同:“這個世界是什么?不過是你眼中的世界,有什么事情要做的?那些避世修行的大德大師,通過他的修行,可以與這個世界共振,改變世人的潛意識......”
他的這個觀點,我倒是第一次聽說,估計周醫(yī)生也是第一次,他沉思了一下問:“你的意思是,這個世界是一個能量場?”
“這個世界是一個幻覺,是你內(nèi)心的一個投射,比如,你在照鏡子,你看到鏡子里的你,臉上粘了一粒米,你在鏡子上是捏不掉那粒米的,所以,我們向外抓取永遠得不到你想要的,只有向內(nèi),修心,就是為此?!?p> 周醫(yī)生點點頭:“跟你們姐弟倆聊天,很愉快。”
我有些累,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斟酌著字眼對如磨說:“今天咱們說的事情有些變化,你姐夫說,這件事,交給他們公司的宣傳部來做,你配合他們。”
如磨擰了眉:“怎么什么事他都要插一腳?”
以我對如磨的了解,他此刻已經(jīng)生氣了,連忙安撫他說:“你先別抵觸呀,你聽我解釋,你姐夫的意思是他們公司可以參與進來,影響更大些,我們的初衷不是想幫助更多的人嗎?只要有這個初衷,接下來怎么做,都無可厚非。當(dāng)然,你姐夫是有私心,他想借此塑造公司形象,但這都不重要,人多力量大呀,只要我們把事情做成,做好不就行了?”
周醫(yī)生聽得莫名其妙:“你們要做什么事情?”
如磨簡單地跟他說了事情的緣由,周醫(yī)生聽得很認真,神情漸漸激動:“你們的想法太好了,我也申請加入,我可以跟醫(yī)院申請,帶醫(yī)療隊給你們做醫(yī)療支援,我們還可以進行長期合作。”
我拉著周醫(yī)生的手使勁搖了搖:“太好了!太好了。”說著,向如磨攤手,“你看,這不就是人多力量大嗎?”
如磨笑著撓頭:“這,這,超出我的預(yù)想了,是我格局太小了么?”
“要把這幾方力量整合起來,是個大工程,你先寫個方案,我跟你姐夫說,讓你直接跟華鼎的宣傳部對接,跟你們那邊的教育系統(tǒng)溝通,還有周醫(yī)生這邊,你來協(xié)調(diào),事情要深化,要細化,保證把這件事情做好,如果有問題,你去找小雅,她鬼點子多,你們年輕人,溝通起來方便?!?p> 周醫(yī)生有些迷惑:“余老師不是老師嗎?他和華鼎什么關(guān)系?”
我的臉騰地一下紅了,吶吶不能言。還好,如磨難得地機靈一回,接過話去:“周醫(yī)生,我最近眼睛特別不舒服,畏光,視力好像也在下降,有時候還會頭疼。”
所有的醫(yī)生都有職業(yè)病,不能聽到別人有病。他起身,剝開如磨的眼皮看了半天,又捏了捏他的脖子,笑著說:“你這是電子產(chǎn)品看多了,眼睛沒什么大事,頸椎倒是硬得很,年輕人,別仗著年輕糟踏身體,多注意休息,多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