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磨握著新婚妻子的手,一改往日的拘謹(jǐn)沉默,哈哈大笑,笑容不羈,好像突然間變成了瀟灑的落拓公子。
當(dāng)年的如磨是個受氣包。安靜、乖順,一副與世無爭又溫吞的性子任人都想對他踩兩腳,但我知道他不是不會爭,而是不想爭,不屑爭,他的小腦袋里想的東西是和別人不同的。一朵花枯萎了,常伴他的小狗死了,都會讓他難過許多,他天生帶有悲憫氣質(zhì),注定要走一條非同尋常的路。他是世人眼中的異類,竟然還能找到了與他心意相投的愛人,我又是歡喜,又是傷感,用力閉閉眼,將涌出來的熱流強(qiáng)行咽回去,在包里扒拉半天,找到一塊巧克力,氣哼哼拋給他:“結(jié)婚這么大的事,連我也瞞著,這個,算是給你的結(jié)婚禮物?!?p> 如磨接過,剝開包裝紙,一掰兩半,一塊喂到劉薇嘴邊,一塊放到自己嘴里:“真甜,真好吃,謝謝姐。”
我正色說:“如磨,好好對劉薇,遇事多溝通,多體諒對方,祝你們幸福。”
對面的兩人認(rèn)真鄭重地點(diǎn)頭。
跟兩人在咖啡廳分手,我直接去找魏來。
魏來搬了家,搬到了她新買的房子。頂樓,復(fù)式,精裝修。站在她家樓頂,俯瞰樓前的整片湖景,頗能生出些人生成功不過如此的感概來。
兩個孩子一個上了小學(xué),一個去了幼兒園,她婆婆也功成身退回去與老伴頤養(yǎng)天年去了,終于能清閑下來的魏來卻好像并不怎么開心,有些郁郁寡歡。
她泡了茶,陪我坐在窗前,半天沒有一句話。
她平時在家應(yīng)該是寂寞的。年輕時甜美豐盛的她,在婚姻生活里溫水煮青蛙般地日漸萎頓了。我平時倒是習(xí)慣了一見她,就聽她抱怨:抱怨孩子調(diào)皮,抱怨趙新遠(yuǎn)應(yīng)酬多,抱怨生活總像在打仗,抱怨我總也不去看她。她那些都是幸福的抱怨,我全當(dāng)聽?wèi)颉?p> 此時,聽不到她柴米油鹽地嘮叨,我樂得清靜,我還沒從如磨與劉薇結(jié)婚的震蕩中回過神來。心里裝了事兒,便覺沉重,只端著茶杯一杯一杯地喝,她就一杯接一杯地給我續(xù)。
我終于忍不?。骸叭缒ソY(jié)婚了,和大白的妹妹,這真難以置信?!?p> “妹妹?不可能吧,她妹才十幾歲?!?p> “那個是她同母異父的妹妹,我說的是她同父同母的妹妹?!?p> 魏來很吃驚:“什么?這個不是她親生爸爸?沒聽她說過,她怎么又冒出個妹妹?”
我將與如磨和劉薇見面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她說了,她一邊聽,一邊流眼淚,我都講完半天,她的眼淚還在止不住地流,我勸了兩句,不禁看出異樣,問:“你是怎么了?”
魏來淚眼花花地拿起桌上的手機(jī),打開,翻出幾張手機(jī)照片發(fā)給我,我一看,都是趙新遠(yuǎn)的聊天截圖,內(nèi)容倒也沒什么不堪入目的信息,只是幾句簡單的對話:你過來嗎?我在等你。好的,我馬上到。今天我心情不好,你來陪我好嗎?好的,我忙完過去......
我故作輕松地把手機(jī)扔一邊:“這些都是什么呀,無聊,我看不出什么,你看出什么不妥了嗎?”
“頭像是女的?!?p> “你是不是敏感了?他天天在外面見的女人多了,你在家閑得沒事干,凈想些沒用的?!?p> 魏來木呆呆地看著我說:“也許是我多想了,我希望是我多想了。”
“你問趙大了嗎?”
“沒有,我不敢?!?p> “為什么不敢?”
“我害怕,我害怕捅破窗戶紙,撕破臉,什么都完了,孩子還小?!?p> 我拿起手機(jī)打,再次裝作篤定地問她:“要不要我現(xiàn)在打電話問他?”
“不要!”魏來阻止我。
我扔下手機(jī):“你有疑慮很正常,不過,我告訴你阿來,你想多了!趙大我了解,我認(rèn)識他比你還早,他跟我說過,他這輩子最相信,最愛,最想要白頭到老的人,是你!只能是你,不會是別人,也不可能是別人,你要有信心,也要相信他,他對你,不會有二心。”
我連用了幾個“最”,差點(diǎn)都要把自己感動了。看著魏來漸漸平復(fù)的眼神,我忍不住打了幾個寒戰(zhàn),暗暗罵了自己幾句。魏來是個心思單純的人,她情竇初開便遇上趙新遠(yuǎn),兩人青梅竹馬,大學(xué)畢業(yè)就結(jié)婚,生了孩子,她自然不知道這個世界隱藏的情感暗礁,也聽不出我的話外的另一層含義。趙新遠(yuǎn)是愛他,是把她當(dāng)成了他這輩子最愛的并愿意白頭攜老的女人,但這些都阻止不了他尋找已經(jīng)沒有新意的婚姻之外的新鮮和刺激。
他是最深情的丈夫,又是最花心的婚外玩家。
他是自詡最聰明最理智的那一類人,我的苦口婆心聽到他耳朵里都是廢話。我能做的,只是能哄哄被生活保護(hù)得有些天真的魏來罷了。
我能哄到哪一天,一看趙新遠(yuǎn)什么時候玩膩了及時收手,二看天意。
我這樣做,也許是積德行善,也許是造孽,誰知道呢。
但天地可鑒,我只想保護(hù)魏來,不想讓她受傷害,就像我想保護(hù)已經(jīng)去世的大白一樣。
斜照的夕陽透過玻璃窗照了進(jìn)來,我不由得瞇起眼:“親愛的,你該出去找份工作了?!?p> “我一畢業(yè)就結(jié)婚生孩子,工作的時間連一年都不到,沒有工作經(jīng)驗(yàn),什么都不會,去哪兒找工作呢?”
“我就問你,你想不想工作?”
“想?!?p> “董宗辦公室缺個助理,兼管出納,工資低,活累,受氣,但是時間機(jī)動,有雙休,你愿不愿去?”
“愿意。”
我伸出手,魏來伸手與我擊掌,力道很大。擊完掌,她笑了,笑容仍舊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