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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又咫尺

第三十九章(下)

天涯又咫尺 豐芝 1917 2022-07-08 16:49:40

  “不但是文化,還有經(jīng)濟,在宋朝,中國的仕農(nóng)工商排序,根本不存在的,宋朝全民皆商,很多讀書人賣酒賣醋,神宗皇帝和王安石也一門心思要做生意......現(xiàn)代政府的招投標制度,就是起源于宋朝,在宋朝,叫買撲,或是撲買......法律就更厲害了,宋朝的法制體系之繁密,遠超大家的想象,就拿蘇東坡的‘烏臺詩案’來說,先由臺諫官提出指控,實施捉拿,蘇東坡下御史臺獄,并不是罪犯,只是犯罪嫌疑人,先由御史臺的推勘官做事實審,審清案情要有證人、證人、證物,再交由大理寺檢法官做法律審的裁決。檢法官的責任是根據(jù)犯罪事實,將一切適用的法律條文檢索出來,最后將判決報告呈報宋神宗做最終裁決,那些想搞死蘇軾的人根本不可能搞一言堂,像電視劇里包拯判案的情節(jié)都是假的......”

  有同學提問:“老師,你說宋朝已經(jīng)發(fā)展出近代化,為什么后期中國不進反退?”

  “這個問題我不會回答你,自己去找答案,下節(jié)課告訴我。”老余拿起保溫杯慢悠悠喝一口,微笑著答一句,又引得同學們哄笑。

  老余繼續(xù)說:“學歷史,不是記年代,要思考,要有自己的歷史觀,同學們,自己有問題,帶著問題去讀歷史,去研究歷史......”

  我從未這么遠距離,又這么認真地看過老余。

  平常生活中的他,沉默、寡言、木訥,我從未見過在講臺上的他,手不拿書,胸有萬壑,縱橫開闊,引經(jīng)據(jù)典,激揚文字,侃侃而談,神采飛揚。

  吳雅妍聽得入了迷,坐直了身體,張著嘴瞪著眼,一邊聽,還一邊記筆記。一個多小時下來,記了滿滿兩大張。等老余說了聲下課,吳雅妍才如夢方醒。

  我拉著吳雅妍艱難借道從后門出來,老余已經(jīng)站在了門口,看樣子他早就看到我們。

  “如琢,小雅妹妹,你們怎么來了?”老余面色淡淡的,引著我們往外走。

  我拿出車鑰匙遞給他:“來給你送車,我把車停到禮堂的側(cè)后方了?!?p>  老余看看我手里的車鑰匙,臉上沒有一絲喜色,反倒瞬間變得陰晴不定,腮幫子的咬肌跳了跳,我知道這把車鑰匙又令他想起不愉快的往事,如果不是父親出事,我們也不可能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我輕輕嘆了口氣,欲往后縮手,被吳雅妍一把抓過去,硬塞到老余的口袋里,順勢挽住了他的胳膊,一臉崇拜地說:“余哥,你太厲害了,我從未聽過這么精彩的歷史課,你平時的上課時間表發(fā)我一個,我以后要經(jīng)常來旁聽?!?p>  我故意慢走兩步,落后于他們幾米,蹲下扯松球鞋的鞋帶,又重新慢慢地系好。

  天已經(jīng)入暑,空氣又燥又熱,略走兩步便一身是汗,藏在濃蔭中的知了叫得有氣無力,我悶悶地跟在兩人后面,踢踢踏踏地走。不斷有學生停下給老余老招呼,老余早已經(jīng)暗暗掙脫了吳雅妍的胳膊,維持著他老師的形象,邁著四平八穩(wěn)的步子,走得很圣賢的樣子。我終于明白老余為什么平時在生活里也總是端著了,這是他的職業(yè)病,也可以說是他的職業(yè)素養(yǎng)。

  結(jié)婚兩年,我們從未去認真地了解過對方,我們只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最熟悉的陌生人。這真是悲哀。

  他把我們送到教學樓前的大草坪,停下腳步,看著吳雅妍,語氣卻是對我說的:“我一會兒還有個研討會,就不送了,路上慢點?!?p>  要擱以前,他這樣倔強里透著讓我去哄的示弱,我心一軟,立馬就會放下身段去配合他了,但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離了婚,我有心無力。

  吳雅妍看看我,又看看老余,眼神復雜,有不舍,有不忍,但她很快露出嬌憨的笑來:“余哥,再見。”

  我沖他點點頭,扯著吳雅妍轉(zhuǎn)身向大門走去。

  坐回車里,吳雅妍伏在方向盤上半天,才抬頭說:“姐姐,我對不起余哥,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們?!?p>  “為什么這樣說?”

  “是我,是我太自私了,為了報復,拆散了你和余哥?!?p>  “你想多了,沒有你,我們也注定會分開,早晚的事?!蔽覈@了口氣,“人哪,都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其實我們一起生活的時候要多平淡有多平淡,情人節(jié)他沒送過花,沒送過巧克力,沒有說過他愛我......”

  “這是最樸實的感情嘛,過日子,就是柴米油鹽,相濡以沫,相互扶持,一天天地把一生過完?!毙⊙绢^的話倒是有些禪意。

  “話是這么說,但做夫妻還是需要些緣份的,我和你余哥的緣分太淺?!蔽翌H是傷感。

  “那,你和我爸的緣份呢?”

  “不知道?!?p>  “他對你,好嗎?”

  “還好?!?p>  “我媽她,她想請你吃個飯,你有時間嗎?”

  “我也正想找她,下個星期,你約吧。”我又嘆口氣,將話題叉開,“你學畫學得怎么樣?三姨可是最嚴厲的老師,當年我的手被打腫過好幾次?!?p>  吳雅妍重又活潑起來:“簡直不要太好,宋老師說,我現(xiàn)在除了練技法,最需要的是去俗氣,這一點,我也很苦惱,前幾年,我去臺灣,在臺北的故宮博物院看到郭熙的《早春圖》,就好像明白我的問題在哪......這就是我夢想中想過的生活,我只想每天每天都去上課,泡在畫室里,只是姨夫最近不好,老師讓我兩天去上一次課,平時讓我在家練筆?!?p>  正說著,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三姨,我向吳雅妍攤手,笑著說中國的地氣總是很邪。但是電話接通,聽了一句,我就流淚了——三姨夫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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