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煜驅(qū)馬上前接應(yīng)龍驤軍。到了能看到彼此的距離，他用旗語告訴沐長雪分兵包圍朱雀軍，但盡量不要傷人。
沐長雪將命令傳達下去，一陣鼓聲響起，龍驤軍剛剛拔出的鋼刀統(tǒng)統(tǒng)收入鞘中。騎兵分成若干縱隊從高處傾巢而出，直奔京城城墻而去。
龍驤軍人人身穿重甲，所過之處聲如奔雷。待他們?nèi)珨?shù)出動后，幾隊身著輕甲、腰佩彎刀的騎兵趕到前面。沐長雪對為首幾個校尉吩咐了幾句，他們立即分成幾個小隊從不同方向奔赴戰(zhàn)場。跟重騎兵所向披靡的氣勢不同，這些輕騎兵行動起來幾乎沒有聲音，但從他們騎馬的動作看來，這些人的騎術(shù)絕不在龍驤軍之下。
“他們搞得定嗎？”林煜踱到沐長雪身邊問道。
“陛下馬上就會知道?！?p> 只見龍驤軍沿著城墻排成長長的一線向外一寸寸推進，潮水般洶涌的朱雀軍逐漸被隔絕在城墻之外。但有一些朱雀軍士兵開始向外奔逃，雖然他們原本是未經(jīng)過嚴格訓(xùn)練的百姓，但畢竟手執(zhí)兵器、身穿甲胄，若任其流散，必將殃及附近百姓。
正在這時，那幾隊輕騎兵悄聲無息地來到朱雀軍逃跑的各個方向。他們雖人數(shù)遠不及朱雀軍，但卻充分利用輕騎兵機動性上的優(yōu)勢排成兩列逆向奔跑，通過快速交錯的防御將朱雀軍控制在一定區(qū)域之內(nèi)。
朱雀軍大部分士兵見逃跑無望，紛紛原地繳械投降。但在逐漸平息的大局之下，朱雀軍營地之中依然有人在負隅頑抗。
林煜心呼不好，那大概是剛才被他遺漏的某個二八神。他剛要打馬上前，卻聽沐長雪說道，“陛下不妨再觀望一下?！?p> 他向下一看，發(fā)現(xiàn)剛剛那個還在瘋狂揮舞長槍的二八神行動已遠不如之前靈活，再一細看，原來是兩個騎士用鐵索將其縛住，通過策馬交叉纏繞使其動彈不得。
“西域騎兵，果然名不虛傳?！绷朱细袊@。如此精湛的騎術(shù)，若非友軍，還真令人望而生畏。
“陛下過獎。這一隊輕騎是虎威軍，安西大將軍派來的支援?！?p> 林煜把沐長雪上下打量了一番，問道：“你何時說話變得如此客氣了？”
沐長雪愣在原地。以前林煜只要一開玩笑他就是這副樣子。
“看來是有好事發(fā)生，等會兒回去給我講講吧?！绷朱弦贿呎f著，一邊打馬朝玄甲軍營地奔去。
經(jīng)過朱雀軍營地時，一個龍驤軍校尉上前稟報：“秉陛下，朱雀軍大部已安置妥當，只是此地仍有一人，無論我們怎么勸說他也不肯離開。我找了十個好手來搬他，他雖不出手傷人，卻也紋絲不動?！闭f完，這位校尉把頭壓得更低，看來對此事頗感羞恥。
“無妨，”林煜答道，想必校尉所說之人便是姬無邪那老兒，“這件事我來處理?！?p> 他走過去一看，只見姬無邪還站在他們分別時的地方，表情無悲無喜，身體一動不動。林煜問道：“你要在此處站到何時？”
他抬眼看了林煜一眼，表情微微有些困惑，但并無惡意。
林煜猜測他雖擺脫了二八神的控制，但神志尚未恢復(fù)，此刻貿(mào)然行動并非良策，便叮囑龍驤軍為他搭一個可以遮陽擋雨的棚子，派人在旁監(jiān)視，如有變化立即向他稟報。
回到玄甲軍駐地后，林煜令玄甲軍協(xié)助京城守衛(wèi)將朱雀軍中的百姓按照籍貫分別送回鄉(xiāng)里，再將朱雀軍中的骨干留下，交給大理寺繼續(xù)審問。
處置完這些事情，林煜終于得以回到他簡陋的營帳之中。他正打算好好睡上一覺，卻發(fā)現(xiàn)營帳里竟有一個女人。
“你是何人？”
“才惜別數(shù)月，陛下就不認識我了。”
雖然她換了一身衣服，臉上還有點臟，但林煜還會認出了她，“怎么，朕介紹給你的人如何？”
“人是不錯，就是木了點兒?！逼吞m月娥走到林煜身邊，把臉湊過來不知在端詳些什么。
“陛下！”從角落里忽然跑出一人。
“蘇御史，你還沒走啊。剛剛我的烏獬馬可是你放出來的？”林煜走上前去，“幸虧你行事果決，否則今日必有更多人葬身此地?！?p> “陛下仁德之心彰于天下，必有上天庇佑，所以臣一直在旁觀察戰(zhàn)況，等待龍驤軍的增援?！?p> “哎呀呀，這位俊俏的小相公是誰，陛下不介紹我認識一下？”仆蘭月娥湊了過去，一雙杏眼直盯得蘇黎染面紅耳赤。他面露慍色，急匆匆向林煜行了一禮準備告辭，但剛走到門口，就撞上一位剛從外面走進來的將軍。
“陛下這里原來有人，那我先告退了?！彼麆傄鋈ィ劬鋈活┑搅似吞m月娥，“你為何在此？外面還有那么多事等著處理，快跟我出來！”
“我不，趕了大半個月的路，我要洗澡！”仆蘭月娥大聲抗議。
他剛把她拖到門口，又被一個長得頗像突厥人的校尉堵住了去路，只聽那人洪亮的聲音直飄進營帳之內(nèi)：“將軍，你果然在這兒！聽說你跟皇帝是親戚，能帶我見見陛下嗎？”
本來不知所措的蘇黎染此時像是忽然醒了過來，“您就是沐長雪，沐將軍？”
沐長雪松開仆蘭月娥，點了點頭。
“在下蘇黎染，正是因為在下贛州水患處理不力才連累沐將軍遠配西域，滿腔歉意無以言表，在此給沐將軍賠禮了?！闭f著，他朝沐長雪深深一揖。
沐長雪正要扶起蘇黎染，外面的校尉卻突然沖了進來，“你這人說話怎么怪怪的，我們西域怎么就配不上沐將軍了？你問問他，我們在他麾下可有一點偷懶？老子每天訓(xùn)練，已經(jīng)有好幾個月沒喝過酒了！要不是看你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老子早就把你……”
“達爾闊！”沐長雪厲聲喝道，“你可知自己是在誰面前放肆？”
達爾闊終于看到了林煜，愣在原地。林煜對他笑了笑，問道：“你就是剛剛用鐵索制服二八神的校尉？”
他盯著林煜看了半晌，直到沐長雪提醒才想起回話，“是……是我。”
“你做得很好，沐將軍不要忘了給他記上一功?！?p> “你……就是皇帝？”
“是?！?p> “你是人是魔？為何長得跟天子魔畫像里的人一模一樣？”
“大膽！”蘇黎染沖到達爾闊面前，大聲斥道，“你身為軍官不僅見帝王不跪，還污蔑當朝天子為邪魔外道，該當何罪！”
“大概是我這一頭白發(fā)嚇到了他，戰(zhàn)場之上不必拘禮?！绷朱咸痤^說道，“諸位下去休息吧。”
“可是……”蘇黎染正要理論，林煜看了他一眼，他便也悻悻然離去。
林煜看人走得差不多了，“沐將軍你留一下?！?p> “陛下找我何事？”
“你與仆蘭月娥打算何時成親？”林煜話一出口，只見沐長雪的臉忽然紅成了桃花的顏色。
“她來此的身份是虎威軍左部校尉月氏，尚未與我定親?！?p> “尚未定親，那就是快了？”
沐長雪的臉變得更紅了，“陛下何出此言？”
“要不是為了自己的孫女婿，那安西老怪怎會同意放走龍驤軍？更不會同意把他的寶貝虎威軍調(diào)過來幫我?！?p> 沐長雪聽了他的話先是一愣，接著便釋然一笑，“若說這里的功臣，其實還有一人?！彼雁遄玉谱尷钏寄θノ饔騽穹焕蘸箛繁氖虑楦嬖V了林煜。
“那孩子如今在何處？可曾跟你們一起回來？”
“他留在了西域，否則也沒法對支持撤兵的部族首領(lǐng)有所交代?！?p> 林煜想起子衿身邊那個狼崽子似的男孩，既然他有能力說服一眾頗有權(quán)威的部族首領(lǐng)，或許西域才是更適合他的地方。
“等我回宮就下旨給你和仆蘭月娥賜婚，你沒意見吧？”
這一次沐長雪的神情不再窘迫，反而有些擔心，“陛下為何如此著急？”
“她與你來此就是為了這件事，另外……”林煜話音未落，只聽一個士兵在帳外大聲報信：“陛下，朱雀軍中的那位老者已經(jīng)清醒，請求見您?！?p> 林煜起身徑直朝門外走去，在經(jīng)過沐長雪身邊時說：“跟我來一趟?！?p> 他倆一起來到姬無邪所在的涼棚下。姬無邪此刻正坐在一把竹椅上，慢慢品味一杯熱茶。
“我就說看你小子眼熟嘛。”姬無邪瞥了一眼林煜，繼續(xù)低頭吹茶。
林煜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前輩有何指教？”
“你既然偷走了格物劍，應(yīng)該已經(jīng)找到寶物了吧？”
林煜無言以對。
“那就是沒找到咯？”姬無邪呼出一口氣，大聲說道，“那大禹百姓可就要遭殃啦！”
林煜心中一凜，“神甲軍竟如此可怕？”
姬無邪突然轉(zhuǎn)過臉來看著他，眼神透著一股詭異，“我看你并非愚鈍之人，想必已猜出我為何會成為二八神了?！?p> 本來林煜覺得姬無邪這老兒是來攪亂世道的，但事到如今他卻未傷一人，如此看來他的目的大概是……
“沒錯！”沒等林煜回答，他便自己說了起來，“自從我在武林大會上見到那彈指神魔后，就猜出了他們的陰謀。為了從內(nèi)部掌握更多情報，我自請成為二八神。只有如此，方能實現(xiàn)我丐幫為生民立命的夙愿！”
林煜看他越說越偏，打斷他道：“那前輩可得到了什么有用的情報？”
姬無邪嘆了口氣，神色中閃過一絲落寞，“我本來是想伺機鏟除禍根，誰料二八神對心神影響甚大，僅僅保持自身意志便已耗費了我大半功力。更何況長江后浪推前浪，那魁首之人年紀輕輕，武功竟已達到天人境界，老朽我實在無能為力。”
“魁首之人？”沐長雪問道。
“正是以前武當山邢元真人的徒弟，現(xiàn)在的朱雀教圣主楊柒瀟。但一個人的武功就算再可怕，高手、二八神之流數(shù)量再多也并非不可戰(zhàn)勝。怕就怕，站在生者面前的并非血肉之軀，而是不死的殺人工具?！?p> “神甲軍？”
“對。為了測試那些鐵疙瘩的威力，他們曾安排二八神與之對戰(zhàn)。我由于神志不清，具體細節(jié)記不清楚了。但我知道第一批二八神在十個神甲兵的挑戰(zhàn)之下最終只有我和顏章留了下來。”
神甲軍是大禹歷代皇帝的心病，林煜從知曉其威力的那天起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但此刻一股悲涼之情在他心底蔓延開來。因為他忽然意識到，即便他身死，可能也沒法保住他身后這片有她的土地。
沐長雪急切地問，“那可有破解之法？或者，神甲軍現(xiàn)在何處？”
“破解之法，我自是不知。而且就算我能戰(zhàn)勝神甲兵，也無法把應(yīng)對方法教給沒練過武的人。但是，”姬無邪從頭發(fā)里抓住一只跳蚤，活活捏死在手里，“神甲軍現(xiàn)在何處，我倒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