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王殿下!”吳竭跟在沐皇后身后,一看見林炫就不顧一切地沖了過來,撲通一聲跪倒地上,“此人不知是誰,竟敢冒充已故皇后蠱惑人心,請殿下明鑒!”
林炫還沒來得及開口,童童就上前一步說道:“皇后亡故乃系誤會,帶你回來之人正是殿下本人。吳大人,你該賞該罰、該生該死,接下來皇后殿下自有判斷。”說著,童童扳著林炫的手臂,把他往屋里領(lǐng)。但林炫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朝童童搖了搖頭。
“把此人帶去地牢,我稍后就來?!便褰憬惴愿劳辏瑥街背邅?。
“皇嫂,”林炫看著沐子衿,努力不向后退縮,“等會兒你審問吳大人時,我能否在旁觀看?”
“可以?!便遄玉蒲垌辛凉庖婚W。她轉(zhuǎn)頭看向童童,“童童學(xué)士可要同往?”
“請殿下應(yīng)允?!蓖钌钜灰?。
“自然。”說罷,沐子衿轉(zhuǎn)身去跟一個身穿金色鶴氅的大俠商量事情。
童童拽了拽他的袖子,林炫跟在他身后走進(jìn)內(nèi)門外的一座小花園。
“等一下審問吳竭時,殿下請盡量不要開口?!蓖僖姷孛嫔?。
“為何?”
“皇后殿下之所以想讓你參與審問,是為了確定你們二人之間是否有勾結(jié)?!?p> 林炫有些生氣了,“我與吳大人并無勾結(jié),只要我把我知道的事情都說清楚,自然可以自證清白?!?p> 童童嘆了口氣道,“沒人可以自證清白,只有被抓住把柄的人和沒有被抓住把柄的人。就算殿下你與吳竭并無瓜葛,你又怎知他不會攀咬于你?如若他一口咬定與你有勾結(jié),你又怎知皇后不會聽信他的話?”
“我……我相信皇嫂的為人。”
“相信為人是不錯,但這世界上只有執(zhí)子之人才有權(quán)相信自己的棋子?!蓖D了頓,繼續(xù)說道,“殿下可知沐家與羅斯國皇室有姻親關(guān)系?”
林炫想起了皇嫂眼眸深處若隱若現(xiàn)的藍(lán)色,“嗯,我知道皇嫂的祖母乃是羅斯國公主之女?!?p> “正是?!蓖獠降搅朱琶媲?,緩緩說道,“如此一來,殿下怎知羅斯國國王向你提過的條件,沒有向沐家人提過?”
林炫一怔,“就算提過,沐家世代忠良,絕不會同意那樣的竊國之舉?!?p> 童童向遠(yuǎn)處點(diǎn)頭微笑,朝準(zhǔn)備帶他們?nèi)サ乩蔚氖勘呷ィ诮?jīng)過林炫身邊時壓低聲音說道:“竊鉤者誅,竊國者侯?!?p> 林炫心緒零亂,但眼下他沒有時間仔細(xì)思考。他轉(zhuǎn)身追上童童,跟他一起走向關(guān)押吳竭的地牢。
地牢之中,昏暗異常。
吳竭已不像剛才那樣拼命喊著要軒王救他,而是奄奄一息地躺在稻草堆上。他身上沒有外傷,也沒有受過刑的痕跡,但面目卻扭曲成一團(tuán),看起來十分痛苦。
“我剛剛給他用了我從滇州帶回來的太歲蠱,再給他一顆藥緩緩,就可以提問了?!被噬┱f著把一顆紫色的藥丸塞進(jìn)吳竭口中。
又過了一會兒,吳竭終于睜開眼睛,似乎恢復(fù)了神志。
“說,是誰指使你蠱惑金州民眾的?”沐子衿問。
“我說?!眳墙叩哪抗饴湓诹肆朱派砩希笆擒幫??!辈恢獮楹危朱藕鋈桓械揭魂噾?zhàn)栗。
“你說是軒王,可有證據(jù)?”
“我們行事隱秘,怎會有證據(jù)?”吳竭挪動了一下身體,“我已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了你,我已沒有用處。你殺了我罷?!?p> 皇嫂笑了起來,“我這太歲蠱可是珍貴得很,你真的以為,我會為了這么點(diǎn)信息就浪費(fèi)一劑蠱毒?”說罷,她湊到吳竭耳畔說了一通話,吳竭的神色變得愈發(fā)驚恐。
片刻之后他恢復(fù)了平靜,慘白的臉上又有了血色?!凹热蝗绱?,那我便將實(shí)情告知殿下?!眳墙哒苏碜诱f道,“軒王與我并無瓜葛。讓我蠱惑金州百姓是羅斯國王室。他們暗中擄走了我的家人,如果我不按他們說的去做,他們就會將我的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全部殺死?!?p> “我記得你原來可是張本兮的狗腿,這件事他是否有參與?”
“宰輔大人并無參與?!眳墙叩拖骂^,蜷縮起身體。
沐子衿蹲下身,湊到吳竭極力躲開的臉旁輕聲問道:“那他參與了什么?”
半晌后,吳竭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抬頭說道,“他主使誣陷沐長雪將軍。”
“說點(diǎn)我不知道的!”沐子衿的怒氣在地牢之中震蕩,自審訊以來,這是林炫第一次感覺她真的生氣了。
吳竭瑟瑟發(fā)抖地說:“還有,他曾利用軒王出使羅斯國一事離間陛下與軒王。他叫我把軒王他們盡量多留在金州一段時日,其他事情自有人會處理。”
林炫不禁想起今年春天吳竭過分熱情的招待,以及金安非要留在金州閑逛的那段時日。
“如此說來,你怎知張本兮沒有跟羅斯人勾結(jié)?”
“張大人絕不會那樣做?!眳墙叩谝淮温冻鲆唤z無畏的神色,“他的所作所為只為拔除心有不臣的封疆大吏!”剛說完,吳竭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馬上又瑟縮起來。
“嗯,有點(diǎn)道理?!便褰憬氵@一回沒有生氣,“那也就是說,有人在同時利用張本兮、羅斯國,乃至突勒汗國來達(dá)到自己的目的?”
吳竭被她看得一哆嗦,馬上舉起雙手護(hù)在臉前,“我只知道陛下身邊有一個人一直在跟張大人秘密聯(lián)系,但那個人是誰我真的不知道!”
世人都會對皇宮感到敬畏,但林炫從小跟父皇、皇兄和皇嫂生活在宮中,對于他來說,那里并不是一個可怕的地方,而是他的家。一想到在他的家中竟然一直暗藏著這樣的危機(jī),他的心仿佛被一只冰涼的手狠狠攥住。
“那個想通過制造混亂達(dá)到自己目的的人,臣有一個猜測?!蓖瘡娜菡f道,“他可能就是皇后殿下曾經(jīng)的友人,現(xiàn)在的朱雀教圣主楊柒瀟?!?p> 雖然火光昏暗,但林炫還是看到沐姐姐臉上閃過一絲悲傷。過了半晌,她抬起頭微微一笑,“看來確有可能?!彼挚戳肆朱乓谎?,恢復(fù)了以往的溫柔,“你們兩個先出去吧,接下來我們要談一下進(jìn)攻羅斯的計(jì)劃。”
林炫走出地牢,重新見到了陽光,但他卻覺得刺眼難忍。
“多謝殿下剛剛的配合?!蓖Σ[瞇地說道。
“我又能說什么呢?”林炫苦笑一下,“按照你剛剛說的,我確實(shí)沒有被人抓住把柄。但我之所以可以守住‘清白’,可能只是因?yàn)槲沂裁炊紱]有做。一個什么都不去做的人,又怎么會犯錯?”
童童著急了,“殿下怎么能這么說……”
“竟然有人認(rèn)為可以利用如此簡單的手段離間我和皇兄,大概是我做的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绷朱攀疽馔灰鷣?,獨(dú)自回到房間。
傍晚時分,林炫忽然聽到房外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他開門一看,發(fā)現(xiàn)很多下人正快步朝外廳趕去。他攔住一個人,詢問發(fā)生了什么事。
“大小姐,哦不不,皇后殿下要去戰(zhàn)場了。”
林炫愣了一下,趕忙準(zhǔn)備好自己的東西,跟著眾人一起跑向外廳。
到了門口,他看見一個人站在月光之下,她一身銀盔銀甲,仿佛冰雪凝成的利劍一樣傲然而立。
林炫走上前去,“沐……皇嫂,請讓我也一起去。”
“炫兒,你還是留在將軍府里……”
林炫撲通跪了下來,“我不能再失去你們了!你和我皇兄都在浴血奮戰(zhàn),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如果這是一場死戰(zhàn),我不想……”
“呸呸呸。”將軍夫人將他一把拉起,“這種話不能隨便說,快跟我一起把剛才的話吐出來?!?p> 林炫見岳夫人十分堅(jiān)持,只得跟著她一起“呸”了幾口。
沐子衿翻身上馬,對他露出笑容,“那就來吧。”
林炫喜出望外,急忙找來一匹戰(zhàn)馬正要跟上,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等等,我也去。”
他回頭一看,竟是童童。
“別看我這樣,我老爹可是兵部尚書,從小受過的訓(xùn)練不比你少……”童童話音未落,林炫就一把抱住了他,“謝謝你,童童。”
童童無奈一笑,但對于林炫來說,這已是一種莫大的安慰。
他們一行深夜抵達(dá)白馬關(guān)。林炫和童童跟沐皇后一起進(jìn)入鎮(zhèn)北大將軍的軍帳討論接下來的戰(zhàn)術(shù)。目前的策略是利用吳竭和羅斯國的聯(lián)系,讓他向羅斯人傳遞任務(wù)進(jìn)展順利的假消息,并趁機(jī)派人跟他一起混入敵營伺機(jī)救出他的家人,并偷襲羅斯精銳部隊(duì)“天啟”。
“偷襲天啟,并非易事?!便暹h(yuǎn)洲看著輿圖,皺眉說道,“天啟對于地母教徒來說意味著神向世人揭示其存在和偉大。故而天啟乃羅斯國五大王牌軍之首,選拔進(jìn)入天啟需要經(jīng)過層層考驗(yàn),最終能活著背負(fù)天啟之名的勇士都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怪物。就算我們也選出一支能與之匹敵的隊(duì)伍,要想讓那么多人一起跨過防守嚴(yán)密的國境線也絕非易事?!?p> 眾人陷入沉默。
“我倒是有一個方法,”童童忽然開口,帳中所有人一起看向他。林炫緊張地等待著,只見他尷尬一笑,說道:“我知道一條連通金州和羅斯國的地下密道。”
營帳里有一半人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另一半人則努力憋笑。只有沐姐姐認(rèn)真問道:“你是如何得知這條密道的?”
“跟軒王出使羅斯國期間,我跟羅斯國商會有一些交往,認(rèn)識了一些當(dāng)?shù)氐纳倘??!蓖蛔匀坏孛嗣约旱亩洌按笥砟承充N商品關(guān)稅實(shí)在是太高了,所以這些……商人很多年前就偷偷挖了這樣一條地道,方便從大禹運(yùn)出貨品。”
“那你怎么不早說?”林炫驚訝地問,他無法想象童童竟會不小心遺漏這樣重要的情報(bào)。
童童抱歉一笑,繼續(xù)說道,“總之,這條密道大禹這邊的入口我曾經(jīng)勘察過,可以使用,但我不清楚羅斯國那一頭是否已有所戒備?!?p> 帳中頓時議論紛紛,直到沐遠(yuǎn)洲開口才平息了爭論:“這條密道確實(shí)有必要探查清楚。但前去探查之人切不可打草驚蛇,否則這條密道反而有可能被羅斯國利用?!?p> 帳中一片寂靜。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響起:“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