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拙見，請先生賜教?！?p> 蘇玄拱了拱手，正色直言道：“晚輩以為。”
“凡大醫(yī)治病，必當安神定志，無欲無求，先發(fā)大慈惻隱之心，誓愿普救含靈之苦。
“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媸，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
“亦不得瞻前顧后，自慮吉兇，護惜身命。
“見彼苦惱，若己有之，深心凄愴，勿避險巇，晝夜寒暑，饑渴疲勞，一心赴救，無作功夫形跡之心?！?p> 此番高論，乃是出自“藥王”孫思邈之《千金要方》。
孫神醫(yī)一生，好善積德，甚至不肯以動物入藥。
蘇玄相信，這定能說服孟昱，讓他相信自己的醫(yī)德仁心。
果不其然，聽完此話。
孟昱先是皺了皺眉，作思索之狀，隨即瞳孔微張，深深地看了蘇玄一眼。
最后，他滿目欣賞，一臉欣慰道：“老夫以為，你只是醫(yī)道奇才。
“卻未曾想過，你小小年紀，竟還有這般覺悟。
“實乃醫(yī)道之幸，大周之幸，百姓之幸。
“若不能收你為徒，只怕會成為老夫一生之遺憾?！?p> 話到此處，孟昱卻又語氣一轉(zhuǎn)，鄭重道：“不過。
“你要是完不成第二個條件，老夫就算悔恨終老，也只能任你離去?！?p> 聽到這里，蘇玄不太明白了。
正常來說，氣氛都到這了，即便當場取消第二個條件，那也在情理之中。
可孟昱卻是反其道而行之，甚至已經(jīng)做好了放棄收徒的打算。
這第二個條件到底是什么？
竟能讓他如此執(zhí)著。
念及此處，蘇玄嚴肅道：“請先生示下，晚輩一定不讓先生失望。”
“希望如此，但也不可強求?！?p> 孟昱捋了捋須，單手一招，掌中頓時多出一本足有一指來厚的書冊。
他介紹道：“這本《病癥要略》，是老夫親自編寫的醫(yī)道入門之法。
“將其融會貫通，可進九品行列?！?p> 聞言，蘇玄頓時兩眼泛光。
讀一本書就能入門醫(yī)道。
若是放在云鹿書院，這本《病癥要略》，那至少也是藏書樓四樓的級別。
“老夫的第二個條件。”
孟昱鄭重道：“就是要你以此書，晉升醫(yī)道九品。
“但期限是，一月之內(nèi)。”
聽到孟昱的前半句話，蘇玄還覺得奇怪。
這哪是條件，分明就是白送給他的機緣。
可當他聽到后半句，就明白前者剛剛，為何會做最壞的打算了。
蘇玄之所以能一月入品儒道，那是因為他前世本就學的文科。
不僅思維超前，見識深遠，理解能力更非常人可比。
但對醫(yī)道，蘇玄卻是一竅不通。
要想一月入品醫(yī)道，只怕困難至極。
想到這里，蘇玄拱手問道：“先生，不知您當初入品用了多久？”
孟昱沒有隱瞞，當即回道：“耗時半年?！?p> 聞言，蘇玄瞇了瞇眼，又道：“那先生見過的人中，最快的用了多久？”
“三個月?！泵详胖毖缘?。
這就難辦了。
孟昱作為醫(yī)道大家，當初尚且耗時半年，這說明醫(yī)道入品的確艱難。
而他如此高齡，見過的醫(yī)道學生沒有一萬，也有幾千。
可這幾千名學生當中，天賦最好的，也都需要三個月。
蘇玄資質(zhì)平平，又從未接觸過醫(yī)道，要想一月入品，可以說幾乎不可能。
他唯一的希望，便是【天驕】與【強記】能力的加成。
“老夫并非有意刁難于你?！?p> 孟昱悉心解釋道：“也不是收徒要求嚴格。
“而是形勢所迫，無可奈何。”
聽到這里，蘇玄更加迷惑了。
要真是有意刁難和要求嚴格，他還能理解。
可收個徒而已，怎么還和形勢扯上關系了？
“如今的大周，天災不止，人禍連連，百姓苦不堪言。
孟昱正色道：“老夫早已立志，要救天下于水火疾痛之間。
“所以老夫一生，都在云游四方，治病救人。
“如果有人拜在老夫門下，老夫便只能傳他學識經(jīng)驗，而無法陪伴教導。
“因此，要想成為老夫的弟子，則必須具備絕佳的天賦與悟性。
“能夠做到自學成才方可。
“否則，那就是白白浪費時間，反受其害。
“尤其是你。
“若不能將你培育成醫(yī)道之棟梁，老夫?qū)幙勺屇戕D(zhuǎn)拜他人門下，也不愿埋沒你的才能?！?p> 聽完，蘇玄明白了。
孟昱此舉，或許便是另類的忠義兩難全吧。
百姓和弟子，他必須要放棄一邊。
蘇玄倒是不怕必須自學成才，就是一月入品的條件，實在太苛刻了。
他沒有這個信心辦到。
見蘇玄神色為難，孟昱溫聲笑道：“你也不必有太大的負擔。
“《病癥要略》給你，即使一月沒有入品，老夫也不會收回。
“你可以將它當作，老夫代懷州百姓對你的感謝。
“也可以將它視作，是老夫為大周醫(yī)道，做出的一點微薄貢獻。
“希望將來，你能成為大周醫(yī)道的柱石之人。
“拿著吧。”
“先生?！蓖详胚f來的書冊，蘇玄忽然猶豫了。
雖說只要拿到這本《病癥要略》，他就可以修行夢寐以求的醫(yī)道。
但蘇玄卻是看到，孟昱的神情當中，有了深深的無奈與惋惜。
對于蘇玄的遲疑，孟昱安慰道：“老夫從不誑語。
“我時日無多，要是沒法收你為徒，使傳承斷絕，定會悔恨終生。
“但如果因一己之念，害你碌碌無為，則更讓老夫痛心。
“所以，不必擔心老夫，把書收起來吧。
“你將來要是能有所成就，老夫亦會含笑九泉。”
“先生。”
接過書冊，蘇玄拱手作揖，深深一拜道：“先生傳道受業(yè)之恩，晚輩沒齒難忘。
“晚輩定當竭盡全力，不辜負先生的期許與信任。
“晚輩告辭！”
話完，蘇玄沒有矯情做作，沒有猶豫遲疑，轉(zhuǎn)頭便是離去。
今日他才知道，什么是德高望重，什么叫當世大家。
他決定了。
一月之內(nèi)，必入品醫(yī)道。
既為提升自己的實力，也為成全孟昱的“忠義”。
……
一路快馬加鞭，蘇玄趕到了城中，返回了方家。
一到屋，他便將自己關進了房里，拿出《病癥要略》，翻看起來。
可當蘇玄將第一頁認真看完，他才發(fā)現(xiàn)。
想要入品醫(yī)道，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