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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日葵不向陽

向日葵

向日葵不向陽 雨落晨檐 2571 2022-07-18 22:32:54

  書上說,向日葵總是向著陽光生長。

  其實,并不是所有的向日葵都是這樣。

  老以前,鎮(zhèn)上住著一個教書先生。聽奶奶說,他是外地搬過來的,這邊根本沒有什么親戚或者朋友,也沒有人知道他為什么要來到這個地方。

  他總是戴著一副黑色的墨鏡,沒有人見過他把墨鏡摘下來的樣子,更奇怪的是,不管天晴還是下雨,每次出門,他總是撐著一把黑色的雨傘,提著一個公文包。

  不巧的是,他正好是堂妹的語文老師。

  剛來這個地方時,或許是因穿衣奇特,總有一群調皮搗蛋的孩子偷摸跟著他走。

  他每次授完課回家總要穿過一條小巷,一些頑皮的孩子放了學總喜歡躲在巷子口里等他,沒人知道這些孩子到底想干什么。

  聽堂妹說,每次先生去班上授課,模樣特別狼狽。

  先生是個沉默寡言的人,除了授課,不多說話,也很少看見他和其他老師打交道。

  在很多人眼里,他總是中規(guī)中矩,有些嚴肅,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所以也很少有人主動和他套近乎。

  他的房東是一對年老的夫妻,無兒無女,他的到來有時總會讓旁人生出錯覺,仿佛他就是兩個老人失散多年的兒子。

  二老待他如親生兒子一般,當然,他雖然不大說話,卻深得人心,連鄰居都心生羨慕。

  鄰里的人就總說,“害,我要有這么好的兒子,那肯定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有一回,堂妹放學回家,三下五除二把書包扔在床上,就馬不停蹄到院子里找我,一副氣喘吁吁的樣子。

  我正在院子里澆花,我家院子里種著很多向日葵,都是向著陽光生長的,有時坐在院子里看著它們發(fā)呆,就仿佛看著一張張笑嘻嘻的面孔,生氣勃勃的樣子,特別招人喜愛。

  堂妹一把搶過我手里的水壺放在一旁,著急忙慌地就抓著我的胳膊就往外面跑。

  跑不多久,便到了那個小巷,我們悄悄藏在巷子的一個小小角落里,一眼就看到了被孩子們正扯著扒眼鏡的教書先生。

  我很憤怒,但又不得不硬生生地咽下這口惡氣,還好,巷子里突然傳來幾聲狗吠,孩子們便四下里逃竄。

  還好,眼鏡沒被拿走,不過摔在了地上,左邊的鏡片都壞了。

  先生的樣子看起來很狼狽,他癱坐在地上,背靠著墻,頭發(fā)亂糟糟的,衣服也鄒鄒巴巴的,黑色的雨傘倒放在一旁,公文包里的書被翻的一地。

  先生一聲不吭,只是低著頭安靜地撿起眼鏡,用衣角輕輕擦拭著,過了許久,他試圖撐著地面爬起身來,但是一不小心,一屁股又踉蹌地坐了回去。

  堂妹實在看不過去,直接沖了出去,蹲在先生面前,先生用手扶了扶眼鏡,仔細地瞧了半天,才認出她來。

  我們將他扶起來,替她將地上的紙張一張一張地拾好,放進包里,表妹一邊撿著一邊絮絮叨叨,罵罵捏捏,“這些人怎么這樣???先生,您怎么不說說他們,您不是先生嗎,您平常教我們要學會反抗,您被這些熊孩子欺負這么久,我們都看在眼里,替您感到委屈啊,先生?!?p>  表妹都氣得哭了,眼淚忍不住吧啦吧啦掉了下來。

  他認真地看著我們,也許是戴著眼鏡吧,把委屈都遮了起來,他只是輕聲地說了一句,“我沒事。”

  他的左腳扭了,我們只好扶著他回去。一路上,我們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他一瘸一拐的腳,心里替他委屈。

  快到正門的時候,他突然停了下來,“我們從后門進吧?!?p>  我和堂妹點點頭。

  走進他的房間。

  里面的光線特別暗,也很潮濕,那個年頭,沒有電燈,大家點的都是煤油燈,先生也不例外。

  我們扶著他在一張竹子編的椅子上坐下,他示意我點上旁邊的煤油燈,他的房間有一個特別特別大的窗,是用紙敷的,或許是紙有些厚度,陽光照不進來,光線很暗淡。

  但是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靠窗的地方種著的一盆向日葵,這種向日葵是不多見的,它的植株矮小,開的花也小巧秀麗,十分可愛。說來也奇怪,這盆向日葵竟然不是向著窗戶生長,哪怕光線有些暗,也是有少許陽光的,它偏偏是朝著屋里生長的,我還是頭一次見。

  “它叫芭奇多,是一位故人送的,一把種子就生了這么一顆?!?p>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小的向日葵,至少在那個年代里,第一次見。

  “先生很喜歡向日葵嗎?”我覺得這不是一顆普通的向日葵,它一定還有很多故事。

  “兩年前……”

  先生給我們講了一個外國人和一片芭奇多的故事,但始終沒有講自己的故事。

  這使得我對他的好奇心更加嚴重了。但是我猜,他的故事肯定也與向日葵有關。

  那以后,他還是一如既往的被孩子們扒眼鏡。

  但是這種糟糕的事情于他而言似乎已經成為家常便飯了。

  不幸的是,那年開春,家里人都出遠門了,為了方便照顧我,把我送到大伯家和哥哥姐姐們一起生活。

  差不多過了兩年,我想回老家看看,大伯特意送我回去住上一段時間。

  堂妹長高了不少。

  我無意間在她家院子里看見一一株與先生家一模一樣的芭奇多,突然就想起了先生,便向堂妹打聽了先生的消息。

  我才提到先生的名字,堂妹就突然泣不成聲了,半天不肯抬起頭來,只是一味地盯著那株向日葵。

  后來才知道,先生走了。

  他去了另一個世界,他知道自己大限之期不遠時,便將那盆不向陽生長的向日葵芭奇多送給了堂妹。

  我也終于知道他為什么終日里戴著黑色墨鏡,為什么出門總是撐著一把黑色雨傘,也知道他為什么種著一盆不向陽的向日葵。

  堂妹告訴我,“他有白化病,晚期?!?p>  剛聽到這幾個字時,我的眼眶也一下子濕潤了,怎么擦也擦不干。

  其實,先生就是那個外國人,而那個送他種子的故人,剛好也不是別人,正是他的愛人。

  他年輕時患有白化病,妻子始終對他不離不棄,陪伴他多年,妻子因為操勞過度,患病而死,留下他一個人孤孤單單。

  妻子年輕時去國外留過學,不顧父母反對也要和先生在一起,生前最喜歡向日葵,妻子走時,留給他的唯一的陪伴就是一把從國外帶回來的向日葵種子,叫芭奇多,那時候,國內有沒有這種品種的向日葵我不知道,至少我沒有見到過。

  為了紀念妻子,先生在屋子周圍種滿了一片滿滿的芭奇多,一到開花的季節(jié),美麗極了,先生每年都坐在院子里等向日葵開花,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巴奇多開了又謝,謝了又開。

  后來,醫(yī)生告訴他,他的時日不多了,如果幸運的話還可以再活三四年,如果不幸的話,最多只能活兩年。

  他想在最后的生命里做點有意義的事情,于是才依依不舍地離開那片芭奇多,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

  走之前,他帶走了一把芭奇多的種子,他希望無論走到哪里,都能帶著它,就仿佛帶著自己的妻子,無論在哪里安居,都會在屋里種上一盆巴奇多。

  如今,他離開了。

  而芭奇多還在,那朵不向陽的向日葵。

  以前,為了防止它忍受風吹雨打,先生將它種在屋子里。

  現在,先生走了,堂妹把它種在院子里。

  堂妹說,“向日葵總該向著太陽生長的,因為只有這樣,它們才能感覺到溫暖?!?p>  是呀,那些長在黑暗里的向日葵,哪怕沒有陽光,它們也在努力地生長,即使它們從未沐浴過陽光的溫暖。

  一朵向日葵,只有一個太陽。而先生的巴奇多半個太陽也沒有。

  但是從今以后,如果有人見到生長在黑暗里的向日葵,請將它移栽在陽光下吧!

  每朵花都渴望陽光,更何況是向日葵,向日葵不能沒有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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