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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鼎革

第203章 死路一條

紅樓鼎革 無衣佩瑜 7379 2023-01-24 00:49:56

  帶著美姬從錦鄉(xiāng)侯府出來,被夜間冷風(fēng)一吹,醉意消散,牛繼宗頓時清醒過來。

  回頭看向身姿裊娜緊隨在后的羽兒姑娘,對方竟對他溫婉微笑,沒有絲毫異狀。

  “羽兒姑娘,剛才老牛只是玩笑,不如你自行去罷,如何?”牛繼宗試探道。

  “伯爺,倘或羽兒離去,您覺得鄒侯爺會作何想?”羽兒笑著反問。

  鄒文盛?牛繼宗也感覺頭疼——鄒文盛要是知道自己直接放走此女,豈不會誤以為自己故意戲耍他?無端就生了嫌隙。

  雖也頗好漁色,牛繼宗卻是小心謹慎的性子。此女身手不凡,來歷不明,在鄒文盛那老色鬼手下都能保持完璧之身,面對自己也坦然無懼,顯然另有自保手段。

  領(lǐng)回家中絕對是個隱患,又不能直接讓她走了,這可怎么辦?一時難以決斷。

  登車之后,想了想,牛繼宗對車夫吩咐道:“走,去柳二郎府上!”

  ……

  “牛繼宗來了?”

  當瑞珠報說,牛繼宗牛伯爺前來拜訪時,柳湘蓮已經(jīng)寬衣準備安歇了,畢竟明日要早起。

  心下疑惑,也不能閉門不納,便命人將對方請至外院花廳,奉茶招待,他則重新整裝。

  “會不會有什么事?”

  秦可卿也已卸妝,只著單薄內(nèi)衣,玲瓏曲線都凸顯出來,膚色鮮潤如出水芙蕖。

  她不禁有些擔心,這都二更天了,牛繼宗也是堂堂伯爺、京營提督,身份貴重,怎會有這等唐突之舉?

  “應(yīng)該沒什么。你且休息吧,若是太晚,我便睡在書房里?!绷嫔徲H她一口,安慰道。

  “莫不是又想溜去哪位妹妹房間?”秦可卿很是警惕。

  “好好好!無論多晚,我都回來還不成么!”柳湘蓮立刻改口。

  ……

  外院花廳中,小廝奉茶后便退下了,牛繼宗端坐在客位椅子上,邊飲茶邊尋思待會兒怎么開口。

  羽兒姑娘站在他身后,目光好奇的打量廳內(nèi)陳設(shè)。

  除了玻璃窗子、玻璃杯具、玻璃燈盞等物別具一格外,其他裝飾都很尋常,不見金銀玉器,懸掛的字畫也非出自名家,桌椅也不是名貴木材所制,遠比不上錦鄉(xiāng)侯府高貴奢華。

  這就是柳二郎府上?也不過如此嘛!她心里想到。

  當柳湘蓮走進花廳時,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牛伯爺老神在在坐著喝茶,后面站著位絕色姑娘,衣著打扮不似婢女,倒有幾分風(fēng)塵氣息,可從面上神情瞧去,又絕非妓子一類人物,甚至有幾分出塵冷意。

  “世伯深夜前來,不知有何見教?”柳湘蓮拱手行禮,直接問起來意。

  “不敢當、不敢當。只是件小事。”牛繼宗忙起身應(yīng)道。

  客氣幾句,分賓主落座。

  牛伯爺忽然愁眉苦臉起來,拍腿嘆道:“二郎,剛才伯父我辦了件糊涂事兒!”

  “是嗎?”柳湘蓮淡淡應(yīng)了一聲,也不追問是何事。

  見他久久沒有反應(yīng),并不追問,牛繼宗暗罵,小賊果然沒教養(yǎng)!你多問一句會死?。?p>  只好厚著臉皮繼續(xù)解釋:“今晚錦鄉(xiāng)侯做東道,請我去吃酒,不成想一時喝高了,竟同他玩笑說瞧上了他府上一位舞姬。錦鄉(xiāng)侯著實爽快,當場便贈了我。待出府后清醒過來,方覺此事不妥。我都這把年紀了,年老體衰,力不從心,豈不是耽誤佳人么!”

  柳湘蓮聽了,猜測他后面侍立的姑娘便是他所說的舞姬。略覺奇怪的是,這女子聽了這話,神態(tài)如故,竟無絲毫反應(yīng),也太過淡定了。

  “這有何難?或者贈送這位姑娘一筆錢財,送她歸鄉(xiāng);或者給她另擇良人,世伯族中子侄、手下將士可不少,想必歡迎的緊?!绷嫔徯χ鲋饕?。

  他已知牛繼宗來意,顯然是想將此女轉(zhuǎn)手送他。

  柳湘蓮對牛繼宗此人有過了解,什么“年老體衰、力不從心”,都是放屁,他府上哪年不收幾個姬妾?如此絕色佳人能忍得住,定有緣故——要么這女子是鄒文盛對付他的手段,要么是別人對付鄒文盛的手段,結(jié)果被他老牛稀里糊涂給“截胡”了,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

  當然也存在用“美人計”對付自己的可能,但柳湘蓮覺得牛繼宗還不至于會主動設(shè)局謀害,彼此之間的利害關(guān)系遠沒到這個份兒上。

  可若是順水推舟,或是禍水東引,老牛未必做不出來。

  所以,此女固然絕色,柳湘蓮敬謝不敏,哪怕是揚州的李小婉都比這突然冒出來的舞姬好啊。

  見他想都不想便婉拒,牛繼宗一愣——不都說柳二郎荒淫好色么?這哪兒有什么好色的樣子?

  我看他冷靜的很嘛!

  不得已,牛繼宗只好再尋理由:“說起來,今晚這頓東道還和二郎你有關(guān)?!?p>  柳湘蓮安安靜靜,極有耐心,并不好奇追問。

  牛繼宗氣的沒脾氣,干脆自說自話:“錦鄉(xiāng)侯尋我打聽你明日早朝是否有什么行動,我便同他說沒有,不想他竟送我舞姬作謝。畢竟是出賣你的消息換來的,伯父我實在受之有愧,寢食難安,只好轉(zhuǎn)贈于你,切勿推辭!”

  “世伯言重了,您也知道,小侄剛納三妾,家中可不敢進人了……”

  未待柳湘蓮說完,牛繼宗霍然站起,大聲教訓(xùn)道:“大丈夫立身處世,佳人自是多多益善!二郎你不必推辭,就這么著吧!你且去安置羽兒,伯父我家去了,不用送!回見!”

  說罷,牛繼宗掏出一張身契拍到方桌上,徑自揚長而去,走的干脆利落,柳湘蓮扯都扯不住。

  花廳內(nèi),只剩柳湘蓮和羽兒姑娘兩人。

  “不知姑娘芳名?”柳湘蓮坐下后,開口問道。

  羽兒姑娘俏生生站在一丈開外,不遠不近,款款一福,姿態(tài)優(yōu)雅,柔聲軟語道:“老爺喚奴家羽兒便好?!?p>  聲音柔美,醉心酥魂,柳湘蓮卻越發(fā)警惕:“你家住何處,何故入了錦鄉(xiāng)侯府?”

  羽兒神色瞬間黯然,雙眸微紅,哽咽道:“奴家姑蘇人氏,幼時家中遭難,父母俱亡,別無親眷可依,被賣入妓家,顛沛流離十余載,半月前為錦鄉(xiāng)侯所買?!?p>  說的可憐,柳湘蓮卻不為所動,繼續(xù)問:“那你今后有何打算?府上不便留你?!?p>  羽兒頓時淚落,斷線珠子一般,無聲哀泣道:“奴家能有什么打算?唯盼老爺垂憐!”

  柳湘蓮和女人打交道也不少了,可著實不習(xí)慣這個腔調(diào),甚感頭疼。

  收陌生人入府是他絕對不能接受的,可大晚上的也不好趕人。便道:“你先去客房休息,其他事明兒再說?!?p>  當下吩咐小廝去二門傳話,讓香菱帶兩個丫頭過來,幫羽兒安置在客房,又暗中吩咐家中護衛(wèi),夜里監(jiān)視好,此女倘或有異動,不必請示,直接拿下。

  待回了秦可卿所居正房,又是好一番解釋,讓她明日自行處置……

  ……

  次日,八月二十三。

  大明宮,奉天殿,早朝。

  天光未亮,殿內(nèi)燈火通明,加之金碧輝煌,一時明耀如白晝。

  永隆帝身姿筆挺的端坐御座之上,居高臨下,面容冷峻。

  文武官員按班列隊,肅穆站立。

  按照流程,先是部分入京地方官員依次覲見,次后處理了些邊關(guān)緊急要務(wù)。而后方是奏事環(huán)節(jié),這往往也是你方唱罷我登場的表演時間。

  又一件政務(wù)議畢,講的是七月間常州蘇州等府發(fā)生風(fēng)災(zāi)和水災(zāi),死傷甚眾,民無衣食,此前已經(jīng)緊急救助過,這次是戶部提出的災(zāi)后重建方案,永隆帝當場批準。

  隨后,六科給事中的隊伍中傳出一聲咳嗽——謂之“打掃”,告訴旁人本官要奏事了,爾等稍待。

  接著便有一位身著七品官服的官員出列,雙手持笏在胸前,步伐沉穩(wěn)走至御階前,跪拜之后,朗聲奏道:“臣,兵科都給事中王期久有奏,京營積弊,弱不堪戰(zhàn),亟需振飭!”

  這位王期久,便是次輔張兆麟的得意門生,字汝恒的那位。

  御座之上,永隆帝微微一愣。

  任命柳湘蓮為協(xié)理侍郎,他的確存了整飭京營之意??蛇@些人也太沒耐心了,好歹先等柳湘蓮動了手,是好是壞你們再出來說三道四。現(xiàn)在就急不可耐跳出來,指手畫腳,難道就不知什么叫“欲速則不達”嗎!

  而且,王某人不先行上疏,徑自當眾奏請,憑此便可知其存心不善,非為國是,不過是要對付柳湘蓮罷了!

  “講?!庇缆〉鄄幌滩坏f道,聲音清冷。

  王汝恒做了多年科道言官,不急不慌,淡定的拿出奏本,展開后高聲朗聲起來:

  “昔年遼東一戰(zhàn),京營傾覆,十不存一。陛下嘔心瀝血,集四方之師,浴火重建,一時聲威大震,丑虜膽寒。然則十余載間,法紀廢弛,積弊叢生。

  以臣觀之,京營大弊,曰役作、曰占役、曰虛冒、曰將玩兵惰……

  邇來工程浩繁,京營軍士終歲勞苦,無有休時,焉得操練?雖名團營聽征,實與田夫無異。占役者,其人或為諸將所役,或為權(quán)貴所役,利入私門,而害歸于朝廷。虛冒者,本無其人,諸將冒領(lǐng)厚餉,以致支糧則有,調(diào)遣則無。倘或戰(zhàn)起,孰可戰(zhàn)守?至于克扣糧餉,無營不有……

  諸弊之源,非將領(lǐng)而何?京營將官多為勛戚中官子弟,或世襲,或恩蔭,不知兵,不習(xí)操,日以嬉玩為樂,貪橫、專恣、欺罔種種不法,如蛆附骨,難糾難除……

  方今我與奴虜僵持于遼陽,奴虜不得寸進,遂轉(zhuǎn)而北圖,盡收北虜諸部。倘若彼輩繞道遠襲,破關(guān)而入,京營怯弱之旅,何以卻敵?則帝京危矣,天下危矣!

  是故整飭京營,練就雄師,已迫在眉睫,不可稍緩。

  臣以為,整飭之計,在于罷役作、絕占役、清虛冒、汰老弱、募青壯、練兵將、禁克扣、……

  罷役作、絕占役,士卒方有操練之機;清虛冒、汰老弱、募青壯,可得堪練之兵;嚴操練、備器械、清營弊,可增戰(zhàn)力……

  練兵之要,守在選將,一將無能,累死三軍!當選賢任能,嚴考選、禁鉆剌、禁饋賂……

  ……

  臣請陛下早定大計,早一日整飭,則京營早一日振作,帝京早一日穩(wěn)固。

  倘或因循放縱,敷衍搪塞,臣恐有不測之禍,不日將臨,悔之何及!”

  王汝恒奏罷,當即有眾多廷臣出列,大聲道:“臣附議?!?p>  像是事先約好似的,紛紛盛贊道:

  “汝恒此疏論弊一針見血、除弊有的放矢,誠為老成謀國之論!”

  “若行汝恒之策,京營積弊定可一掃而空,聲威重振,令宵小膽寒!”

  “待京營戰(zhàn)力恢復(fù),再度赴遼,足可殲滅奴虜,一雪前恥!”

  ……

  他們說的不錯,王汝恒的奏疏思路清晰,既全面分析問題又針對性的提出建議,洋洋灑灑,周祥妥當。倘或真能做到,的確可練出一支雄師來。

  可他偏偏沒有提及最重要的問題——他想讓誰來主持操辦?

  京營節(jié)度使錦鄉(xiāng)侯鄒文盛嗎?

  當然不是!鄒文盛自己便是勛貴,是既得利益者,他會對自己下手?最愚蠢最樂觀的人也不會作此想。

  以往的歷史也充分證明了,涉及整飭京營,勛貴是完全靠不住的,這才會任用文臣擔任“協(xié)理戎政”。然而勇于任事、銳意改革的官員往往會被這幫勛貴虐的死去活來,下場凄慘。

  后來者以之為戒,不敢稍作變更,因循姑息,敷衍了事,以至“協(xié)理戎政”之職被取消,直到永隆帝想任用柳湘蓮才特意復(fù)設(shè)。

  柳湘蓮感到滿滿的惡意——這分明是給自己指了條死路,恨不得自己早點兒送死??!

  他還在胡亂感慨,而京營節(jié)度使鄒文盛早氣的肺都快炸了。當著滿朝文武,姓王的如此直言不諱,將京營的齷齪扒的一干二凈,就差說京營是坨屎了!分明是將京營的面子丟在地下當眾踩。

  當老子不存在嗎?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眾文官附議之時,鄒文盛也立刻出列,闊步走到御階前,“嘭”的一聲跪倒在地,叩頭之后,滿面通紅,神情激動,疾聲奏道:“臣京營節(jié)度使鄒文盛,啟稟陛下!京營確有些許問題,但斷不至于糜爛至此!臣請陛下治王汝恒妄言污蔑之罪!臣忝為京營節(jié)度使,京營凡有瑕疵,皆為臣之過,請陛下賜臣一死,以謝天下!”

  說罷,又是“嘭”的一聲,一叩到底,額頭重重撞到地面金磚上,等候發(fā)落。

  殿內(nèi)一時雅雀無聲,眾朝臣都不說話,永隆帝也沉默,似乎等在什么。

  過了一會兒,沉默仍在繼續(xù),便有人偷偷扭頭望向柳湘蓮——他官位高,站在文官前列,又最年輕,倒也容易辨認。

  看到顧克貞也給自己使眼色,柳湘蓮這才意識到,原來是該自己登臺了。怪不得永隆帝一直沒發(fā)聲,都等著他呢!

  柳湘蓮心說,諸位還真給面子,也學(xué)著先咳嗽一聲,抬腳出列,越過眾臣,緩步走至御階下,行禮,坦然奏道:

  “臣兵部侍郎、協(xié)理京營戎政柳湘蓮,啟稟陛下:蒙陛下恩賜半月休沐,臣至今尚未履職。京營是何情狀,不得而知,不敢置喙。今日回去,臣便徹查,早日回稟陛下。”

  輕描淡寫的說完,他便不言語了。

  朝堂上頓時引起一陣騷動——遲遲不去履職,已是玩忽懈怠,你竟還好意思拿來作借口!再者,縱然你尚未履職,也不可能對京營的情況一無所知啊,你可是世家子弟,京營的貓膩怎會不知!此等行徑,分明是耍賴!

  不僅文臣大為不滿,紛紛搖頭鄙視,就連跪在地上等候發(fā)落的鄒文盛,也忽然覺得自己真太實誠了——文官上奏罵京營也不是一回兩回了,自己何必急著辯解呢?

  永隆帝早聽得眉頭大皺,面色陰沉,心下大失所望。

  即便是他自己也沒察覺到,其實他心里很期待柳湘蓮會像之前撈錢一樣,能夠迅速提出有效解決京營痼疾的方案。

  孰料,此子竟敢如此推諉敷衍!甚至還把責任推到他身上,歸咎于休沐,簡直豈有此理!

  永隆帝的情緒變化迅速被朝臣感知到。

  文官的本意是驅(qū)使柳湘蓮和勛貴作法爭斗,最好能殺的死去活來,自己好在后面坐收漁翁之利。王汝恒的奏疏等于是給柳湘蓮清楚明白的畫了條道兒,根本無需他費心去想,上路便可!

  至于真要如此操辦,效果如何,柳湘蓮本人又是死是活,關(guān)他們何事!甚至?xí)X得死了正好!

  這時見永隆帝不滿,迥異往日百般維護的姿態(tài),正是可趁之機,不禁大受鼓舞。科道言官紛紛出列,喝道:

  “臣彈劾柳湘蓮?fù)婧鲂傅?,不思履職,辜負圣恩!?p>  “臣彈劾柳湘蓮私德敗壞,荒淫無恥,日納三妾,闔城瞠目,物議嘩然,非朝廷官員所應(yīng)為!”

  “臣彈劾柳湘蓮嗜錢如命,以朝廷三品重臣之尊,摻和商賈賤業(yè),有失大臣體統(tǒng)!”

  ……

  轉(zhuǎn)眼間,朝堂上風(fēng)向突變,似乎京營整不整飭,如何整飭,全都不再重要,當前之要務(wù),便是誅殺柳湘蓮這個罪大惡極之輩!

  倘若有不知內(nèi)情的人在此,驟然聽了他們的彈劾,大概會以為活剮了柳湘蓮都是應(yīng)該的。

  其實他們也不是真覺得能彈劾掉柳湘蓮,只是此子身無功名,竟然憑借一手向來為他們所鄙視的斂財之術(shù),從白身一躍躥升至兵部侍郎的高位,分明是在打讀書人的臉,能不叫人氣憤嗎!

  眾朝臣紛擾不休,好不熱鬧喧騰。糾儀御史幾番呵斥,才終于安靜下來。

  “柳湘蓮,對于眾位廷臣所言,你有何話說?”

  御座上傳來永隆帝淡漠的聲音,這次直呼全名,顯示他很不高興。

  他的確不高興。

  這一年來,憑借柳湘蓮種種“奇思妙想”加“不擇手段”,戶部和內(nèi)帑的各大倉房都迅速充裕起來。隨著鹽課不斷增加,可以預(yù)見的是,只要不發(fā)生大的不利變故,短期內(nèi)國用充足。

  錢袋子豐滿起來的永隆帝,盡管沒有刻意為之,但他和柳湘蓮的君臣蜜月也已悄然結(jié)束,對柳湘蓮的包容度大為降低。

  今日更生出嚴重不滿——當初恩賜休沐不過是權(quán)宜之計,避免其卷入朝堂爭斗,可等到封賞確定后,他柳湘蓮便應(yīng)盡快履職,誰不知陛下翹首以待?

  可他在做什么?繼續(xù)賴在家中逍遙度日,而且公然納妾,還一納納三個!鬧得滿城皆知,流言蜚語無數(shù),彈劾他的奏章多達數(shù)十封,看的叫人心煩。

  這像話嗎!

  而且,至今他都沒上交一份整頓方案來,全不似先前在籌餉司時主動為君分憂、勇于任事。這不是心存怨懟、消極怠工是什么?永隆帝可不相信他完全不了解京營情況。

  當然,雖然不滿甚至惱怒,永隆帝卻也舍不得就此放棄柳湘蓮。

  顧克貞已向他轉(zhuǎn)述了柳湘蓮招安海盜的因由,永隆帝當場震怒——朕為天下主,竟然有人收錢比自己還多?此前可從沒人告訴他這等事兒!

  人人都只說海上風(fēng)波險惡,海難多發(fā),簡直是死亡之路!

  這群自私自利、目無君上的混賬!

  自此,永隆帝便惦記上了海上年入千萬的銀子,就等柳湘蓮整頓完京營,不管搞得好還是搞得差,趕緊派他去籌建稅卒營海上支隊,快點兒把銀子收起來!朕有重用的!

  他也不是沒想過命水師去做此事,可思前想后,最終還是放棄了。彼輩若有絲毫忠心可言,事關(guān)千萬兩銀子,難道不該早報朝廷知曉?

  還有那個海盜關(guān)世龍,若真的據(jù)島稱霸,戰(zhàn)船過千,手下兵卒數(shù)萬,轄制百姓數(shù)十萬,這不是造反是什么?水師和地方官為何不報?恐怕早就吃的腸肥肚圓、同海盜沆瀣一氣了!

  故此,永隆帝雖然氣惱,還是愿意給柳湘蓮辯解的機會。

  在他發(fā)問之后,所有人都等著柳湘蓮的回答。

  柳湘蓮兩世為人,論做官資歷卻遠遠比不得眾朝臣,勾心斗角實非所長。但王汝恒的奏疏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誰人看不出來?

  你們不就想逼著我和勛貴斗么?暫時想不出應(yīng)對之法,我還不會拖延么!

  柳湘蓮不急不緩答道:“啟稟陛下,剛才眾位同僚所言太多,過于嘈雜,臣記得不甚清楚。

  若說臣玩忽懈怠,半月休沐之期乃是陛下恩賜,臣何敢辜負圣恩?必須逐日休完,少一日都不行!

  至于納妾,殿內(nèi)眾位同僚家中少于一妻四妾的有幾人?臣守身如玉,從不流連煙花之地,家中亦無通房丫頭之屬,唯此五女而已。竊以為,比下有余,比上不足,實在不能算很多……”

  “住口!混賬!誰問你小妾了!”

  聽他胡說八道,永隆帝氣的臉紅,怒喝道:“只說京營諸弊,你待如何解決?”

  柳湘蓮唬了一跳的樣子,神色緊張,連忙答道:“陛下恕罪!是臣記聽岔了。若說京營之弊,臣略有耳聞。不過,臣向來以為,為政之要,首在調(diào)查,無調(diào)查則無發(fā)言之權(quán),否則便言之無物,便是信口雌黃!臣剛剛履職,確需一些時日來了解實情,待有所得,定當及時奏報陛下。”

  永隆帝已經(jīng)瞧出他就是在拖延時間,估計是對協(xié)理戎政一職心懷不滿,以后想要混日子。這可不行!成敗可以不論,但你得用心做事啊!

  于是問道:“王卿之奏,諸臣皆贊同,想來所言非虛。你素以‘擅練兵’聞名朝野,倘若執(zhí)行王卿之策,以為可否革除積弊,令京營恢復(fù)戰(zhàn)力?”

  這什么“素以擅練兵聞名朝野”怎么聽怎么假,何況不久前柳湘蓮還同永隆帝說過,練兵之要,不單在于如何操練,更在于糧餉、武器等保障是否到位。此時追問不已,分明就是逼迫自己表態(tài)。

  柳湘蓮正色道:“王汝恒之論是否妥當,臣不知,姑且不論。臣既任協(xié)理戎政,如何練兵自當聽臣決斷。陛下如命臣整飭京營,則整飭方案亦當由臣擬定。臣豈敢盲從他人之言?否則陛下何必用臣?請王汝恒擔任協(xié)理戎政豈不更好!”

  他本來不認識這位王大人,剛剛聽旁人叫的多了,已知他字汝恒。

  “你覺得他行就讓他上”,這話說的還真叫人無話可說。永隆帝冷著臉,忍氣問道:“既不認同王卿之論,你需多久才可準備好自己的方案?”

  “十二團營在籍兵士不下二十萬,以臣估計,走訪調(diào)查、了解詳情至少需要一個月。至于如何整頓,臣才智不足,需要更多時間思考籌劃?!?p>  “好!就以一月為期,柳湘蓮拿出京營整改方案來,務(wù)求恢復(fù)戰(zhàn)力!”

  永隆帝斷然說道,不容質(zhì)疑。

  這話聽起來好像是同意了柳湘蓮的請求,許他一月之期,可柳湘蓮說的是調(diào)查了解便需一個月,而不是拿出整頓方案!

  永隆帝一句話便定下了柳湘蓮作為協(xié)理戎政的首項任務(wù)——整飭京營!

  如此果斷,一則是他現(xiàn)在手頭寬裕,正是整頓京營的最佳時機;二則是他也看出來了,柳湘蓮這是心存退意!

  整頓鹽政得罪的是文官和鹽商,只要不失圣寵,對方的報復(fù)手段憑借稅卒營便能抵擋??烧D京營不同,得罪的是勛貴甚至滿朝權(quán)貴。

  柳湘蓮出身理國公府,豈會不知勛貴的厲害?便是不知,柳家族人也早就手把手的親自教會他了——想必一輩子難忘!

  想退可不成,干的不好是一回事,你不肯干,就是態(tài)度問題!必須敲打!

  既然永隆帝都這么說了,眾朝臣心下不滿也無用,只得先收兵,暗記在心,等一個月后再接著找茬。

  稍后繼續(xù)奏議了些事,終于退朝。

  柳湘蓮覺得朝會這種形式實在低效,很浪費時間。

  實際上,在這通信不便的年代,整體而言,朝會上當場處理一些政務(wù),避免扯皮,反倒高效。

  而且朝會于維護皇權(quán)大有裨益,否則誰都見不著皇帝,死了沒死都不知,被人篡位了怎么辦?

  柳湘蓮胡思亂想著出了奉天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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