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最后的抉擇

　　朱由檢最終還是心軟了，他不希望女兒死，也不希望自己死，他手中的劍滑落在地上。

　　“請夏愛卿賜教。”

　　夏啟示意身后的劉和裕和侯巡二人先上前扶住皇帝，然后開口說道：“在下奉駱大人之命前來護駕，駱大人在崇文門開城拒敵，只怕……只怕是無法前來了。”

　　朱由檢目光呆滯的看向了崇文門的方向，流淚說道：“朕總算是沒有看錯人。”

　　“如今敵軍主力幾乎完全占領(lǐng)了京城的南北方向，向北無路可逃，向南也是插翅難飛?！?p>　　朱由檢眉頭一皺，問道：“依愛卿之見，應(yīng)當如何是好？”

　　“事到如今，我們只有從西邊離開京城，再迂回前往南京城?！?p>　　“那便依從愛卿之見?！?p>　　“可還有一個問題。”夏啟話鋒一轉(zhuǎn)，說道：“若是就這樣貿(mào)然離去，反賊不見了皇上的下落，定會大肆搜捕，到時候只怕無路可逃。”

　　“這應(yīng)該如何是好？”

　　夏啟說道：“須有一人喬裝成陛下，自絕于宮殿之中，反賊以為陛下已死，便不會大肆追捕了?！?p>　　正在朱由檢還在理解這段話的涵義時，夏啟便跪地行禮說道：“微臣斗膽請求皇上將龍袍和玉璽賜予微臣，微臣當自焚于皇極殿內(nèi)，以護陛下周全?！?p>　　朱由檢大驚失色，連忙將夏啟扶起，說道：“夏愛卿這是何必呢？”

　　“如果不這樣做，只怕難以保護皇上周全?！?p>　　朱由檢把目光投降一旁的太監(jiān)們，太監(jiān)們一個個都低著頭不敢和他對視，朱由檢嘆了口氣，正在這時，一旁的王承恩站了出來。

　　“啟奏主子萬歲爺，承蒙主子不棄，咱家愿替主子一死，以謝國恩。大明朝沒了誰都不能沒了主子?！?p>　　“王公公，你……”朱由檢有些哽咽，在這個眾叛親離的時刻，身邊還有對他不離不棄之人。

　　王承恩站上前去，對著其他太監(jiān)，提高了嗓音說道：“做咱們這號人的，都是憑著主子萬歲爺?shù)墓?，才能活得有半個人樣，如今主子萬歲爺有難，咱們這些做奴婢就應(yīng)該思量著給主子萬歲爺分憂?！?p>　　王承恩又轉(zhuǎn)身跪向朱由檢，語氣平靜而堅定的說道：“請主子萬歲爺成全?！?p>　　朱由檢握著王承恩的手不知道該說什么。

　　一旁的太監(jiān)宮女們面面相覷，他們不知道接下來自己應(yīng)該何去何從，朱由檢面對著他們的目光，說道：“你們都投了賊軍，自己保全了性命吧?！?p>　　“陛下，走吧?！?p>　　朱由檢和王承恩轉(zhuǎn)身向皇極殿走去，夏啟走到一直跪在地上的公主身邊，伸手想要把她拉起來，公主抬起頭，此時她的臉頰已經(jīng)布滿了淚痕，懇切的對夏啟說道：“大人，請救救我妹妹?！?p>　　大明除了長公主長平公主，還有一位長公主年幼的妹妹昭仁公主。

　　夏啟點點頭，示意另外二人將在這里守著公主，自己向昭仁殿的方向走去。

　　皇極殿內(nèi)，王承恩最后一次為崇禎皇帝取出了象征著大明皇權(quán)那枚玉璽，朱由檢拿在手上仔細的端詳了一番，他從來沒有那一次像今天一樣仔細的看過玉璽，他不知道這會不會是自己，乃至大明朝最后一次擁有它。

　　朱由檢脫掉了龍袍遞給王承恩，王承恩小心翼翼的接過了龍袍。

　　“請主子萬歲爺恕罪?！?p>　　朱由檢換上了百姓所穿的麻布上衣，王承恩仔細的將龍袍撫平，就像他每一次為朱由檢撫平一樣。皇極殿其他的太監(jiān)們正按照大明皇帝的吩咐將皇極殿澆滿油，過了今天，他們的主子大抵是要換人了，他們認真的做著這最后一次差使。

　　王承恩拿著玉璽，穿著龍袍坐在皇極殿的正中央，為朱由檢量身定制的衣裳穿在王承恩升上并沒有那么合身，朱由檢決定替他整理一次衣服，生疏的照著王承恩的樣子將龍袍擺正。

　　“主子可別這樣，奴婢哪里消受得起?！蓖醭卸魑⑿χ阎煊蓹z的手推開，好像即將到來的不是死亡，而是又一個風(fēng)平浪靜的一天，至少對于他而言，在京城的每一天都很平靜。

　　“王承恩，朕……是朕對不起你?！敝煊蓹z帶著哭腔，開始踉踉蹌蹌的后退離開皇極殿。

　　“主子，一路平安?！?p>　　朱由檢不忍回頭再看。

　　崇禎十七年三月十七日，大順軍攻克北京城，宣告大明崇禎皇帝的統(tǒng)治落下帷幕。

　　駁回皇上南遷之議的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華，也放棄了茍且偷生，投水而死。

　　鎮(zhèn)遠侯顧肇跡身為武官，在守衛(wèi)京師的戰(zhàn)斗中力戰(zhàn)而亡。

　　巡城御史李大準戰(zhàn)死。

　　督察院左都副御史施邦曜自殺，兵部右侍郎王家彥自殺……

　　皇親國戚當中，駙馬都尉鞏永固殺死了自己全家，而后在亡妻的靈柩前自焚。

　　劉文柄全家自殺，魏時春全家自殺……

　　錦衣衛(wèi)指揮同知李若璉自殺殉國，孝陵衛(wèi)全員戰(zhàn)死。

　　太監(jiān)戰(zhàn)死者千人以上，自殺者數(shù)以百計，宮女自殺者三百余人。

　　投降者亦不計其數(shù)。

　　崇禎皇帝雖然不得民心，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擔(dān)君之憂，大明朝官員殉國理所當然，但百姓無罪。

　　百姓們在頭上貼著順民二字，以乞求這支闖王的軍隊可以對他們手下留情，這其中還有沒來得及逃跑的定王朱慈炯，永王朱慈炤也頂著順民的頭銜混在百姓之間以求活命。

　　大順軍入城以后鑒于京城已經(jīng)放棄了抵抗，順軍大將劉宗敏便命令軍隊不得燒殺搶掠，恢復(fù)百姓正常生活。

　　眼下最讓劉宗敏牽腸掛肚的是那位崇禎皇帝現(xiàn)在身處。

　　“報！”一名士兵前來匯報，得意的說道：“那個狗皇帝在皇宮自焚了?！?p>　　聽到這個消息，大順官軍各個喜笑顏開，如此以來，意味著那個壓迫，剝削，把他們逼得走投無路的那個大一統(tǒng)的大明帝國亡了。

　　劉宗敏不放心，親自前往皇極殿的廢墟對著燒焦的尸體仔細查看一番，看到龍袍和玉璽，他才放下心來，興奮的和眾人宣布崇禎皇帝已死。

　　兩位皇子聽聞父親的死訊情不自禁的留下了眼淚，這引起了大順軍的注意，劉宗敏親自審問二人，搜身一番之后找到了崇禎皇帝的手諭，上面還寫著“百官勿忘國恥，當勠力同心，復(fù)我大明?！?p>　　劉宗敏看完以后哈哈大笑，他更加可以肯定崇禎皇帝真的死了，還寄希望于文武百官替他報仇，可笑至極。

　　等到李自成到京城時，見到二位皇子時極力安撫了他們，說道：“今日即同吾子，不失富貴?！北缓蒙B(yǎng)的二位皇子作為榜樣，讓其余官員紛紛放下防備，投降了大順軍。

　　已經(jīng)從西邊逃出京城的朱由檢，回頭遙望著北京城思緒萬千，這是他繼位以后第一次離開京城，有生之年不知能否再回到這個見證了他十七年沉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