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四月間,
欽差金復海蓋兵備帶管分守道事、山東左布政張登云,就咨會朝鮮國王,要求朝鮮立即查勘各道地方實有米豆數(shù)量,可供三萬大軍幾時食用,如果不敷,速令朝鮮多方設(shè)處,以待大兵支用。
朝鮮邊備司啟奏國王李昖——明軍二個月需糧84萬3730石,馬二個月需豆4萬8千石,自義洲至平壤直路十官,及三縣等六邑,所捧留谷之數(shù),大小米并5萬1488石,豆3萬3127石。雖各邑所儲多少不同,抽東補西,兵糧可支五十余日,而馬豆尤似不足,未知近日所措米豆之數(shù)又幾何,極為悶郁。
七月,楊鎬就‘征辦糧餉以便接濟事’,與朝鮮交涉。然而朝鮮糧餉特乏,在此情況下,明廷糧運已提請催發(fā),但陸挽遼糧阻于道里之遠,摘運南餉苦于風濤之艱難,若糧辦不能及時接濟,勢必造成嚴重后果。
為籌措糧餉,朝鮮也想盡了各種辦法,諸如調(diào)整賦稅征收、開納拜爵、贖罪免役、興鹽利以補軍餉等。朝鮮民間所儲已竭,但迫于形勢,官府還是提出了‘令民不能赴戰(zhàn)者,各出米一斗,貧者五升’。
餉為三軍司命,朝鮮內(nèi)地尚難供應,時常有缺乏之患,何況遠赴域外援朝御倭的大明軍隊。
八月,明幾路大軍已在遼東集結(jié),準備開進朝鮮。
~2~
自從楊鎬星夜兼程疾馳七百里,從平壤殺到漢城,就為阻止麻貴棄守漢城。
也順帶‘解救’了日夜哭泣的國王李昖,只是他對楊鎬來漢城似乎不喜反憂。楊鎬奇怪,但一想也就明白了,之前他派寧國胤前往朝鮮,就糧餉與之展開交涉,寧國胤提出明軍應在朝鮮屯田以自備軍食。
李昖卻對屯田于朝鮮有所顧慮,柳成龍也道‘屯田一事不敢輕議’,備邊司同樣認為‘此事干系重大,決不可輕易答應,天兵屯田與否,應在廣收討論后再做決定’。屯田一事遂備擱置。
楊鎬暗忖,國王就想憑一句‘皇恩罔極,小邦只仰天邦洪造之力’這樣的空話,便可坐待星夜馳援?問題是打仗是要錢糧的,就算我大明待屬國恩義如此,也不代表愿意曠日持久,且投入金錢和人力打一場仗。
楊鎬此次急著來漢城,主要還是來催促麻貴,盡早出兵迎敵。
麻貴不用考慮后勤補給,他不能不考慮,一旦漢城陷落,江華島上所囤積的糧餉危矣。
“罵替獨……”楊鎬雙目炯炯有神,不說話,只盯著麻貴看,看得麻貴渾身猶如針扎。
“嘿嘿嘿,楊經(jīng)理好,”楊鎬為何找他,他也猜得到,所以干脆直說,“這樣吧,我手下那幾員猛將就隨您調(diào)遣,如何?”
“壯哉,罵替獨!”楊鎬一聽當即豎起大拇指。麻貴還是挺‘善解人意’,倒是比某些人會做人。
南原失利,一下讓明朝聯(lián)軍陷入被動,倭寇卻進退自如,加上朝鮮水師大敗于漆川梁,又讓其完全沒了后顧之憂。
本來倭寇制定的戰(zhàn)略,就是左右兩路并發(fā)——在第一階段右路佯攻,迫使聯(lián)軍把注意力放在慶尚道,而后左路猛攻,全力攻克南原,再把全羅道一分為二,左右兩路最后會師全州,徹底控制全羅道。一來可解除朝鮮水師的威脅,二來可依托海域,以全州為基地,為其北上大軍提供補給。
刑玠的計劃最初是讓麻貴先發(fā)制人,偷襲釜山,捉拿小西行長,逼走加藤清正。但這計劃始終繞不開倭水師,除非將其調(diào)開才可以放手一搏。遂才有了楊元駐守南原,陳愚忠駐守全州,吳惟忠駐守忠州。以及朝鮮主力軍權(quán)栗、郭再佑、金應瑞、李元翼等部駐守云峰、黃石、昌寧和星州等地。
只可惜,漆川梁的失敗不僅廢掉了朝鮮水師,也讓刑玠的計劃無疾而終。
對于楊元來說,其實最‘正確’的作法是死守,等待救援。當初麻貴制定的救援計劃是——脫有緩急,南原告全州,全州告公州,公州告京城,次第馳援。他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麻貴早些識破倭寇的主力方向,趕來馳援。
而當時楊元已經(jīng)派人通知了陳愚忠,只是陳愚忠卻不知為何沒有上報……
~3~
倭寇自公州再次分兵,
加藤清正、太田一吉率一路攻打清州,黑田長政、毛利秀元則率另一路進攻天安,天安距漢城僅有一百多里。
漢城周邊只有不到一萬兵力,多為宣保薊延的先遣部隊。李如梅、李芳春、祖承訓等遼東主力尚在路上,朝鮮‘精銳’之師還留在慶尚道,漢城附近的朝軍有數(shù)千人,算上平安、黃海兩道的勤王部隊,也沒超過一萬。
所以,總共不到二萬兵力,要面對的,是倭寇水陸十二萬大軍。
麻貴不敢把朝鮮軍隊派往前線,只能將其分成兩部,一部由李元翼率領(lǐng),通過鳥嶺靠近清州,以此護衛(wèi)漢城側(cè)翼。另一部交給柳成龍,把守住漢城附近的關(guān)隘津口。
忠清道天安向北依次是平澤、鳥山、水原、漢城,所以天安位置極為重要。要是天安被攻克,那么麻貴就只有率軍背靠漢江御敵。
他是動了腦子的,思前想后只有以靈活機動的游擊方式來,好比遇小股敵軍殲滅,遇中股敵軍難啃的,但又舍不得放棄人頭的,用擺塞來支援,至于大股敵軍……跑為上。他將此想法告知解生、牛伯英、楊登山和頗貴四人,另又派擺塞率兩千人往葛院、介川一線準備接應。
麻貴自己率部駐守水原,楊鎬則臨時充當了氣氛組經(jīng)理,將中軍大帳設(shè)在漢城南山上,準備搖旗吶喊。他搞得如此有聲有勢,其實也是為漢城老百姓,給他們吃一顆定心丸。
當走在最前面的黑田長政準備故地重游,解生四人已到了稷山山麓的金烏坪。
這里地形極適合打埋伏,于是四人商議一番,又將不多的人馬再分為三協(xié),左右兩協(xié)分別把守柳浦、靈通,中協(xié)則一夫當關(guān)式。金烏坪以南是條河,河上有橋名素沙,倭軍只能通過此橋過金烏坪,若是將其截斷,正是甕中捉鱉。
九月七日晨,
黑田長政到了稷山南側(cè),他是打算快速通過這里,天安則交給后續(xù)的毛利秀元去解決。
先遣部隊有二千人,由黑田手下的三元大將帶領(lǐng),已抵達金烏坪,隨即,兩軍遭遇。
而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栗山四郎,不過他并沒把大道上那一協(xié)明軍放在眼里,只是吩咐手下以火槍射擊。
明軍反應慢了一拍,因這一隊全白衣打扮,還以為是朝鮮軍。不過很快也反應過來,這一隊是如假包換的倭寇。
解生隨之號令還以火炮,頓時火光沖天,炮聲大震。密集的火炮讓倭寇一下陣型大亂,像無頭蒼蠅亂竄,也幾乎組織不起有效的反擊。
一輪火炮攻勢過后,沒多久,四面八方又響起急促的馬蹄,伴著震天響的怪聲:“窩嗚喔唔喔唔喔唔……”
伴著陣陣怪叫聲,四處亂竄的倭寇又驚恐的抬起頭,只瞧見密密麻麻的‘怪物’正由大道上沖下,不知有多少?直到面前了才看清,原來竟是一群奇裝異服的‘猿猴’。
“猿猴要殺人,巴嘎!”那句咒罵還在嘴里,卻是寒光一閃,瞬間身首異處。即便他們能看清楚,也是最后一眼,看自己的腦袋飛上天。
很快,慘叫聲響徹金烏坪:“啊~鬼?。∴坂汀坂汀?p> 大地瞬間被血水染紅,大道上也亂成一團。
黑田圖書和栗山四郎都傻了眼,他們從沒見過這種陣仗。關(guān)鍵馬上那一群是猿猴不是人,仿佛刀槍不入,而且能迅如閃電的躲過鐵炮,還毫發(fā)無損。
他們哪知,解生帶領(lǐng)的是一群經(jīng)驗豐富的蒙古騎兵,且騎術(shù)高超。倭寇一般步兵加鐵炮的配置,靈活機動性自然不比騎兵,何況還是蒙古騎兵。
這場遭遇戰(zhàn),倭寇一開始吃了虧,但很快,毛屋注水反應過來。他立馬扛起大旗跑到山坡上,拼命搖晃,好讓手下兵看到,并且盡量收攏陣型撤退。
吃了虧的先遣隊三位將領(lǐng)聚在一起,商量半天,注水說道:“他們配有鐵盾,得用咱們的鐵炮陣來破之!”
圖書連忙問道:“如何破?”
“先來連還射擊,然后趁亂突破,砍腳不砍頭?!?p> 兩人聽了覺得可行,遂定下這新的打法。隨后三人再次整理好部隊,準備發(fā)起第二次沖鋒。
倭軍重整之后開始反撲,“duang~duang~duang~”鐵炮陣先是一陣連環(huán)發(fā),明軍果然一下被打蒙了,于是很快撤了下去。
倭寇顯然換了打法,明軍自然也跟著一起調(diào)整。解生讓手下組一小分隊,繞過敵軍先把素沙橋給阻斷,再讓東西兩協(xié)騎兵一同包抄。以圖敵方大部隊趕來支援前,先來個甕中捉鱉,嘎一波人頭再說。
而后面的黑田長政一開始就聽見了槍炮聲,命人前去打探。很快有了回報,說是前鋒已被明軍包抄。
黑田趕緊帶了本隊三千人急趕過去,他手下另一員大將立馬請纓道:“三,愿領(lǐng)兵前去救援,力保橋梁不失!”
黑田是有所顧慮,怕明軍殲滅前鋒之后再調(diào)轉(zhuǎn)過來圍殲他們,于是道:“你快去?!?p> 三得令后,快速趕到素沙橋,幾下就把拆橋小分隊驅(qū)散了。隨后黑田趕到,又命后藤雞翅沿西山一側(cè)前進,他自己則登上東山以誘惑明軍。
誘敵策略很有效果,明軍主力果然被吸引到了東山。前鋒三將也見主力前來救援,立馬又士氣大振,她們與加入的后藤雞翅、母里太兵衛(wèi)一同對解生部隊展開肉搏廝殺。
解生漸落下風,恰這時,其他兩協(xié)的楊登山和牛伯英正好殺到,兩人二話不說,迅速提刀殺入,仿佛開動了絞肉機,白花花的整塊被送進去切割,變成無數(shù)小塊出來,紅色汁水淌滿一地。
雞翅和母里豈是猿猴騎兵的對手?兩人很快敗下陣來。但緊隨其后,黑田的嫡系又殺進來,左沖右沖,像殺紅了眼的瘋子。
解生三人終覺吃力,三人迅速交換了眼神,之后就轉(zhuǎn)了陣型,隨手又撈了幾個人頭便快速撤了回去。
倭寇以火槍歡送,猿猴們再一次施展精湛的騎術(shù),輕松避開了射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