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初次見面的達西亞高層中,除了斯凱邊境公父女和阿加莎公主外,其他的人都給唐娜留下了一個非常不靠譜的第一印象。
但唐娜本人傾向于認為,這是他們內(nèi)部相處的一種比較放松的模式,畢竟,如果他們真的只是一群不靠譜的人,自然是不可能讓達西亞王國變成西洛里亞大陸上最舉足輕重的強權(quán)之一。
不如說,比起一群無論在什么時候都要端著一副“貴族姿態(tài)”的塞西亞貴族,在私人場合中嬉笑打罵的達西亞高層更能夠得到唐娜的好感。
見到了這次會面的主角的到來,在場的人們自然也收起了那幅不嚴肅的姿態(tài),
“那么,就由在下僭越,在此正式的介紹一下在座的各位?!?p> 克萊爾作為國王的近侍,自然需要幫助自己的主君快速地打開談判的局面。
“這位,便是我達西亞王國第二十四任唯一正統(tǒng)之君王,阿道夫·達西亞·霍華德陛下?!?p> 阿道夫向坐在對面的唐娜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這位,便是塞西亞貴族聯(lián)盟之支柱,蘭斯公國唯一合乎法理之領(lǐng)主,代公爵執(zhí)政唐娜·勞倫特閣下?!?p> 唐娜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與阿道夫的手握在了一起。
“本次會面之宗旨,在于促成達西亞王國同蘭斯公國之公正盟約,而非建立達西亞王國與塞西亞貴族聯(lián)盟之虛意聯(lián)盟,雙方對此宗旨可有疑義?”
兩人松開了相握的手,搖了搖頭。
“本次會面之達西亞王國之主導(dǎo),為我達西亞國王,阿道夫·達西亞·霍華德陛下,與我達西亞王國斯凱公國唯一合法之正統(tǒng)大執(zhí)政官,布萊恩·斯凱·埃文閣下二人,蘭斯公國方對此可有疑義?”
唐娜靜靜地注視著阿道夫的雙眼:“并無疑義?!?p> “本次會面之蘭斯公國之主導(dǎo),為蘭斯公國領(lǐng)主、代執(zhí)政唐娜·勞倫特閣下一人,達西亞王國方對此可有疑義?”
阿道夫也平靜地注視著唐娜的眼睛:“并無疑義?!?p> “本次會面之見證,為我達西亞王國唯一合法之王后,安妮·玖蘭·霍華德殿下、我達西亞合法之正統(tǒng)王室成員,亞德里恩·達西亞·霍華德殿下;
“偕同我達西亞王國洛薩公國唯一合法之正統(tǒng)大執(zhí)政官,瓦爾克·洛薩·勞倫斯閣下、與我達西亞王國玖蘭公國唯一合法之正統(tǒng)大執(zhí)政官,卡特·卡門·玖蘭閣下、會同其唯一合法之代理大執(zhí)政官,莎洛姆·艾略特·玖蘭閣下,不知雙方對此可有疑義?”
彼此相對的兩人都搖了搖頭。
“鄙人不才,擔任此次會面之記錄與執(zhí)筆者。不知雙方對此可有疑義?”
自然是不會有人有問題的。
“那么,在主的見證下,在律法的庇護下,本人在此宣布——此次會面所成立之條約,皆系為合法合理之文本?!?p> 在經(jīng)歷了漫長的、公式化的、極其繁瑣的、充滿了老舊套路的開篇后,這次的聯(lián)盟談判終于可以進入正篇了。
不過,唐娜并沒有放松自己的心神,面對達西亞這個龐然大物,她必須謹慎。
然而,阿道夫在聽完了克萊爾的開篇后,卻明顯地變得放松了:
“唐娜夫人,您完全不需要那么的緊張,我們已經(jīng)達成了許多的共識,只需要進行最后一次的確認就可以了?!?p> 他端起了茶杯:“這是在王國的山丘地區(qū)種植而出的紅茶,希望能夠符合您的口味?!?p> 唐娜不明白對方的盤算,因此決定配合對方的行動,以此來辨別他的意圖。
她拿起了擺放在眼前的茶杯,淺嘗了一口杯中的茶水:
“非常醇厚的香氣,而且茶水中有一絲清甜的味道,確實很適合于這個場合?!?p> “布萊恩卿曾說過您的品味頗為不俗,今日一看果然如此?!卑⒌婪蛞砸环N很放松的姿勢靠在了沙發(fā)的椅背上。
雖然很不想使用這個詞匯,但在唐娜的眼中,此時的阿道夫,完全可以同懶散這一詞匯之間畫上一個非常完美的等號。
“唐娜夫人,在之前的幾次接觸中,您與布萊恩之間早已經(jīng)就聯(lián)盟的問題達成了普遍的共識。
“在我看來,這兩份條約對于我們雙方來說是都是有益而無害的,因而我并沒有改動其中的大部分條約,但對于其中的一些,即涉及到您所提及的相關(guān)‘私仇’條款,我還有一些小小的疑問,因此并沒有讓克萊爾將之加入文本中?!?p> 阿道夫的后半句話,令唐娜不禁皺了皺眉——她原以為,那些條約對于達西亞的國王來說,應(yīng)當只是一些添頭而已,不值一提。
但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對方居然極為敏銳地捕捉到了自己的核心訴求。
而且,似乎在對方看來,這些復(fù)仇條款是更加重要的存在,它們可能會直接決定了這次的聯(lián)盟雙方能否達成共識。
“唐娜夫人,我不喜歡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說話方式,因此,讓我們對彼此都坦誠一些吧。”
阿道夫放下了一直在手中把玩的茶杯,直勾勾的注視著唐娜的雙眼。
“您來到達西亞的根本目的,是想獲得一個答案。而這個答案,塞西亞的貴族們給不了您的,即使是您逝去的丈夫,也無法解答這個疑問——我所說的這個觀點,可有謬誤?”
唐娜感覺自己的心思已經(jīng)完全的、被眼前的這位國王看穿了,但這一事實反而令她放松了一些——果然,這個國家的高層并不像他們所表現(xiàn)的那樣隨和大意。
“是的,但我還沒有在這個國家尋找到我想要的答案,請問您可以為我做出解答嗎?”
唐娜的身體微微前傾,坦然地注視著對方。
“我想請您先回答我一個問題?!?p> 阿道夫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而是以一種完全不允許她回絕的態(tài)度拋出了一個問題,“請問您如何是看待貴族們的?”
“我恨不得殺光他們!”唐娜盯著阿道夫,一字一句地從口中說出了她的話語:
“我恨不得撕咬他們的肉,飲盡他們的血,敲碎他們的骨,讓他們永遠都無法上天堂,也不得入地獄!”
或許是因為這句話語中所蘊含的仇恨是那么的強烈,即使是埃文也揚了揚他的眉毛。
但阿道夫的態(tài)度很平靜,就像是完全沒有受到影響一樣:“即使您本人也是一位貴族;即使您的丈夫也是一位貴族;即使是在場的我們中,除了克萊爾外的所有人,全部都是貴族——您依舊是這么想的嗎?”
“我的丈夫雖然也是貴族出身,但我卻完全沒有從他的身上看到、那些腐舊貴族所共同擁有的傲慢與卑劣。
“無論對方是誰,他都一視同仁,在我看來,他不是一個骯臟的貴族,而是一個高尚的人。
“我在你們的身上也看到了我的丈夫的身影,據(jù)我對于你們的了解,你們都是和他一樣的、高尚的人。
“至于我……”唐娜自嘲地笑了笑,“在我眼中,我和那些貴族是一樣的存在——即使是地獄深處的惡魔,都不愿意接納我的靈魂、骯臟至極的人。
“因此我認為,貴族的本質(zhì)是骯臟墮落的掠奪者,不知這個回答,您是否滿意?”
阿道夫神色復(fù)雜地看著她,但沒有說什么。
他的眼中蘊含著許多的情感,但那些感情中的很多,饒是現(xiàn)在的唐娜亦是不能夠理解的。
“霍華德陛下,請您告訴我——”
唐娜的聲音高了一些,她回憶起了那幅烙印在記憶深處的、自己丈夫那血肉模糊的尸體的景象;她回想起了領(lǐng)地里的那些手持沾滿了血跡的草叉、恩將仇報的領(lǐng)民;她無法忘卻那些落井下石、在背后嘲笑著賽門的陰險貴族,她無法再平息自己的情緒了:
“為什么我的丈夫一定會失敗?難道他的思想真的是錯誤的嗎?如果是這樣,為什么這片土地上的圖景,會那么的類似于他想象中的那個模樣?難道真的有那些貴族所聲稱的、所謂的人種的優(yōu)劣嗎?難道塞西亞民眾真的就是恩將仇報、不顧長遠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