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全副武裝的生化組推著一車液氮、手持密封罐、尸體袋過來的時候，李元靠在墻邊，渾身是汗。
就像一只死撐在岸邊拍尾擱淺的鯨魚。
他此時竟然有一種回歸加納身體的錯覺，費力得很，眼前一陣烏黑，甚至差點連視界里的線條都快看不清楚。
收納完那兩具尸體后，穿著防護服的研究員看到被李元困在空氣墻內(nèi)的那灘液體，一陣疑惑。
“咦，這家伙怎么是個方的……”
“旁邊這是什么？氣流……嗎？”
李元差點忘了，那制造的氣流如刀，對于普通人來說極危險。
“等等……”
就當他們想要伸手的時候，李元叫住他們。
“你們先把容器邊緣貼到地上。”
他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不過聽目擊者的話不是一件壞事，目擊者恐怕比任何一個警探更有對現(xiàn)場的發(fā)言權(quán)，雖然不一定正確。
見他們照做，李元也省得費心思去解釋和周旋，控制著那空氣盒子轉(zhuǎn)了個角度，在邊緣制造和容器借口相連的通路，打開縫隙，用他所能控制的所有氣流，全力把那灘液體擠進容納器內(nèi)，在研究員們關(guān)上蓋子以前，他都沒有絲毫的放松。
“奇怪，你們看到氣流了嗎？”
“看到了。”
收回所有可疑污染源后，他們以怪異的眼神望著李元。
“你居然沒穿防護服就來了？”
為首的研究員示意手下把那些證物全部放進液氮車內(nèi)，看著李元逐漸站起身，有些疑惑。
“嗯?！?p> 終于喘上氣，虛脫的感覺依舊強烈。
正當他想要離開時，幾個研究員朝他舉起槍。
“別動。跟我們回去?！?p> 面罩下，領(lǐng)頭人神色緊張，似乎他的出現(xiàn)是件非常讓人恐懼的事情。
“聽著，你乖乖穿上防護服，和我們?nèi)プ鰴z查，不是開玩笑，也不是針對你，這是為了暗河的居民們著想。”
領(lǐng)頭人發(fā)覺方才口氣過于強硬，于是進一步解釋。
“好?！?p> .
又是一輪枯燥乏味的血檢、采樣、隔離觀察。
李元已經(jīng)在白色的病房里呆了3天。
期間，孟菲斯等人還擱著玻璃探望他，告訴他別緊張，等到結(jié)果出來了自然沒問題。
但沒問題就是最大的問題。
沒有任何普通人敢托大，去呼吸那被污染的空氣。
他們還沒搞清楚當時看到的氣流是不是錯覺，以至于還沒來得及深究氣流是怎么一回事，就為繁雜的證物檢測占滿全部精力。
也好。
李元躺在床上悠閑地吃水果，翹著二郎腿，緩慢地甩著，順便伸出手撓撓腳板底。
正巧需要好好休息。
趴著，偷偷制造幾個小氣旋按摩肌肉，爽得差點叫出聲。
不過，當他準備換姿勢的時候，白色的空間里，一個突兀的黑色戒指撞進視野。
操。怎么變黑了？
左右橫豎打量手上那枚銷釘改成的戒指，一時間忘記控制氣流，愣愣地看著。
不會吧，不會虐殺者是他自己吧？
就在他失去對氣流的控制那刻，戒指“倏”地變回透明。
臥槽！對此發(fā)現(xiàn)，李元驚訝不已。
于是，現(xiàn)在白色的病房里，他像個精神病人一樣盯著手指傻笑，手上一下黑、一下透明，一下黑、一下透明。
剛好變成透明的時候，穿著防護服的護士走近房間，看到李元神經(jīng)質(zhì)的笑容，愣在原地。
“額，那個，你需不需要再去查一下腦科，拍個全息CT？”
護士說話間還往門口退了一步，以為李元身上終于出現(xiàn)了感染的癥狀。
“??？沒事。我剛剛想到高興的事情，不好意思?！?p> 李元快速放下手，端坐起身，用咳嗽掩蓋尷尬。
護士將信將疑地側(cè)身打量他，緩慢退后。
“真沒事。”
他朝護士眨眼。
為了慎重起見，護士依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甩上門，以百米沖刺的勢頭去找主治醫(yī)師。
于是，他從今天晚上開始，每天都得帶著腦電波測量儀，活像個頭上長滿電線的改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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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后，烏拉諾斯等人借此機會，徹底將他腦子里的分子納米神經(jīng)元全部取出，還利用超級納米機器人給他徹徹底底的檢查了一遍腦部神經(jīng)通路，確定他的腦子真的沒有出現(xiàn)什么感染癥狀或者病變后，才讓他擺脫那滿頭電線的奇怪裝飾。
入夜。
墻上灰藍色的全息指針黯淡地跳過一秒。
李元今夜竟不敢入眠。
睡一個好覺，意味著，他恐怕很快就能想起來當年發(fā)生的事情。
他沒有做好接受的心理準備。
也沒有做好可能真的發(fā)現(xiàn)繆絲確實背叛他的心理準備。
呼……
深吐出一口氣，擺爛地閉上眼。
算了，長痛不如短痛，發(fā)現(xiàn)就發(fā)現(xiàn)吧，想起就想起吧，暫時不能接受，以后也會慢慢接受的。
扭頭把臉埋在柔軟的枕頭里，消毒水的氣味充斥著感官。
“咔噠。”
晚間從未開啟過的病房門，此時發(fā)出突兀的聲響。
“咔。”
門又合上。
床上的男人閉著眼，面朝下，看樣子在熟睡。
靈巧的手指轉(zhuǎn)動著一個頭尾由軸柱串起的月牙，纖長的雙腿從護士服下探出，輕盈地走到床前。
雙手背在身后，女人勾起腿，單腳穩(wěn)當支撐，俏皮地彎腰，俯下身，湊到李元耳根。
“醒著??？”
嘶——
李元汗毛炸立。
這百月到底什么來頭？
“我跟你說，我今天算到你有一災(zāi)，特地好心地過來幫你一下，怎么樣，是不是很感動？”
“你沒事吧？”
李元也不裝了，撐起身子，往床頭一靠。
昏暗的房間里只有隱約的淡藍色照明，百月的雙眼卻存在感異常強。
“怎么，我像開玩笑？”
百月仿佛知道他沒事，一屁股坐到床邊，雙腿優(yōu)雅地靠著，手撐在他左右膝蓋正中。
“大姐，大晚上的，很嚇人好不好。我膽子很小的。”
“你呀，你知不知道你到了拐點了？”
百月也不跟他繼續(xù)插科打諢，臉上認真起來。
看著百月的神情，李元沒有說話，只等她的下文。
二人就這樣靜默地相互對視了一會。
“你真不知道嗎？”
百月嘟起嘴，又說：“我還以為你知道呢，原來你什么都不懂呀？”
“什么意思？”
“你不是無相者嗎？”
聽到此言，李元頓感驚詫，此刻竟心生殺意。
“你好兇哦?！卑僭戮故侨徊慌?，“你不是帶著無相者的信物么？”
李元沒有回答，神經(jīng)緊繃，他的刀不在身邊，現(xiàn)在正思考拿什么當武器比較合適。
也許杵在那邊的吊瓶桿子應(yīng)該還算不錯。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別裝啦，我知道你是無相者，我沒有惡意。”百月俏皮眨眼，竟是自來熟地盤腿，坐到他膝蓋間。
真的值得他信任嗎？李元沒有行動也沒吭聲，留意著她的動作。
百月的另一只手還拿著一個月牙一樣的玩意背在身后。
“這個你應(yīng)該早就看見了吧？”
似是發(fā)覺李元的打量，她大大方方地伸出月牙，遞到他眼前。
李元脖子朝后避開一段距離，眼睛在那奇特的月牙上和百月的神情間來回打量。
不像是假的。
“我是控夢師，百月。你不叫斯蒂芬·酷李對不對？告訴我真名好不好？”
“很重要嗎？”
他可是還記得有一些藏在暗處的蛇鼠之輩正盯著他。
真名，在暗河，意味著，過去的象征，秘密的象征，也可能，是殺身之禍的象征，麻煩的象征。
“算啦，你不說我也知道，酷李。咱們言歸正傳吧?！?p> 百月收回放在他眼前的月牙，拇指靈巧地一撥，那月牙竟飛速旋轉(zhuǎn)起來。
他的目光竟然無法從月牙上逃離，還未等他恐慌，眼前畫面忽變。
他回到了2106年。
今年，他16歲。
站在校門口，李元身臨其境，伸出雙手，上面沒有紅斑，但在強烈的陽光下顯型的銷釘戒指卻告訴他：
他在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