笸籃站太大了。
他站在人群中,頓感無力。
這里甚至連導(dǎo)視牌都沒有,它就像一個破掉的篩子,把所有的信息一股腦地砸進(jìn)李元的腦子里。
不斷有形形色色的人從他身邊經(jīng)過,他站在路中像一個柱子,雖然引來了不少側(cè)目,但也沒有人對他的行為感到異樣。
這里,所有人都非常忙碌。
這種忙碌并非是那種冰冰冷冷的樣子,并非他在可控核聚變研究所見到的人們那樣,一個一個低著頭,每天重復(fù)著相同的且規(guī)定好的線路。
這里的人們臉上充滿了生氣,讓他由衷地感到意外。
原來這個世界還有這樣一面。
他開始嘗試在笸籃站里緩慢行走。
波動為他帶來了清晰的視野,他現(xiàn)在需要知道自己如何在這里活下來。
光有住處遠(yuǎn)遠(yuǎn)不夠。
上面世界發(fā)生的事情他還理不清頭緒,他索性不去想那些令他煩惱的生活和實驗,不如隨遇而安。
現(xiàn)在,他需要搞清楚這里的物價。
眼前有一個人流非常龐大的店鋪,上面寫著“通用儀器”,前方人頭攢動,幸好他長得比較高,能夠越過人群看到那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李元靠在一個立柱旁,被里面的情形吸引了注意力。
黃藍(lán)色的標(biāo)牌在紅綠的燈光下有些晃眼,這個店鋪?zhàn)龀闪宋枧_的模樣,沿街一面像一個售票口,里面臺子上躺著一個赤身裸體的女人。
她的一只大腿已經(jīng)被造成了像袋鼠一樣的機(jī)械腿,看起來很不協(xié)調(diào),身上繞著一條長長的洋紫色薄紗,躺在一張金色的絲綢上,頭發(fā)像電線一樣,散落在她的身旁。
舞臺下坐著一個猥瑣的老頭,帶著一個紅白相間的貝雷帽,他似乎在用自己的義眼噴出顏料,顏料灑在他正前方的畫布上,精準(zhǔn)地勾勒出女人的輪廓。
女人的樣子顯然吸引了大量的人流,不斷有人往此處擠來。
門口的瘦子看到老頭開始作畫,開始大喊:
“來啦來啦,來看看來看看,畫家倫不浪的最新畫作,看到就是賺到,買回家更是血賺,現(xiàn)在開始拍賣!從5分子銅開始起價!畫完敲板!”
“5.5個分子銅!”
人群中馬上有人喊道。
“我跟6個!”
“10個分子銅!”
人越來越多,李元緩緩地退到柱子靠后的位置,避免被擠進(jìn)人堆里。
“嘿,讓我們看看通用儀器的流氓藝術(shù)家們又在搞些什么好活了?”
一個渾厚的男聲從人群外傳來,那人高大的身影從右側(cè)漫過人海,來到李元右邊,看他的樣子似乎并不打算擠進(jìn)去,只是來看戲。
兩人一左一右站在柱子旁。
李元用視界隔著柱子觀察他。
身材高大,大約2米高,肌肉夸張地離譜,那肩頭下的肱二頭肌緯度都趕上李元的頭圍了。
這要是被他來上一拳,腦袋不得被砸爛?
李元幽幽想著。
“小王,你這樣會嚇著別人的?!?p> 一個紫色大波浪女人朝著那男人走了過來,身后還跟著幾個人。
這不是?看到這頭具有標(biāo)識性的紫色大波浪和青綠色的旗袍,李元馬上就認(rèn)出來了,這是原主人客廳照片墻上的人。
女人靠到被稱作“小王”的男人身邊,很顯然,他倆是情侶關(guān)系,“小王”順勢攬過女人的細(xì)腰。
群眾聽到女人的聲音,紛紛側(cè)目,看到來人便給他們徐徐讓出了一塊地方。
這么威風(fēng)?靠在柱子左側(cè)的李元暗暗地想。
但他馬上觀察到一個熟悉的東西。小王的脖子上掛著一個倒三角標(biāo)牌,和他在夢里看到的一模一樣!他們每個人的脖子上都掛著一個。
難道……
不,在沒搞清楚狀況前,不要貿(mào)然行動!
李元謹(jǐn)慎的往后縮了縮。
幾個人走了過來,站在柱子右側(cè),5m粗的柱子將他和幾人隔開。他們一同觀賞著通用儀器的繪畫表演。
“別看了,別忘了今天的任務(wù)?!笨戳艘粫?,另一個紅發(fā)男人出言低聲提醒,隨后帶著人群往李元面前走來。
“嗷真掃興?!毙⊥跛坪跤行┎粣偅矝]再說什么。
李元又往后站了站,避開幾人的視野。
幾個人行走間自帶一股強(qiáng)大的氣場,周圍的人看到后都自動讓出了一條通道。
李元打量著他們的背影,總覺得十分熟悉。
正在疑惑的時候,末尾那個栗色頭發(fā)的男人感受到他的目光,忽地停了下來轉(zhuǎn)身與他對視。
“!”
李元不動聲色地快速扭頭,假裝觀看通用儀器繪畫。不過李元明顯感覺到那人還在打量他,并且似乎有些不悅。
“怎么了黑桃A?”一個矮小的少年拉了拉被稱作黑桃A的男人的衣角,“快走吧。”
“沒什么?!?p> 黑桃A的聲音如他的長相一樣冷酷,他不再打量李元,掃了一眼李元脖子上的方形標(biāo)牌后,跟上隊伍離開。
呼……李元喘了口氣,黑桃A的目光給了他很大的壓力。
黑桃A?
李元想起孟菲斯叫自己紅桃A,他們到底什么關(guān)系?
他不由自主地再次望向那群人,可沒想到立刻接觸到黑桃A的第二次回望的目光。
兩人擱著人群,互相打量著彼此。
他明顯感覺到黑桃A似乎看他很不爽。
這到底怎么一回事?
李元越想越煩躁,頓時也覺得前方的表演有些索然無味,于是干脆背過身去,往與那群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邊走著,他一邊開始思考到底要怎么樣才能在短時間內(nèi)賺到101個分子銅,如果是按照方才通用儀器那幫人的速度,應(yīng)該很快就搞定了。
不過李元知道并沒有這么簡單,因為無論在哪里,商業(yè)化的藝術(shù)品這東西總是會溢價,最后拍賣的價格遠(yuǎn)遠(yuǎn)超過它本身的價值。
既然自己選擇當(dāng)一個雇傭兵,也許就需要發(fā)揮自己的特長,比如……武力?或體力?
他似乎需要找到一個自己能夠勝任的工作。
忽然他停下了,他面前出現(xiàn)了一個街道,上面寫著:
涼茶街。
這條街圍繞著一連串的立柱延伸進(jìn)去,看著灰蒙蒙的,僅僅點(diǎn)了幾盞燈照明,門口的立柱上掛著一個牌子:“歡迎各位能人勇士來涼茶街挑戰(zhàn)極限。”
另一邊立柱上掛著另一個牌子:“搞大錢的好去處?!?p> 李元果斷地一腳踩進(jìn)了涼茶街的地盤。
門口開著幾家店鋪,那些人非常與眾不同,他們似乎完全不在意形象,歪歪扭扭地坐在店鋪前面,有的人還拿著很原始的蒲扇扇著風(fēng)。
昏暗清冷的涼茶街里充滿了傳統(tǒng)的氣息,一層牌樓全是店鋪,上方全是老舊的建材搭建起來的居民樓,陰影約約亮著昏暗的燈光,外層的窗框上涂滿各式各樣的顏料和涂鴉,還貼滿了小廣告。
進(jìn)入此處,仿佛穿越到了閉塞紀(jì)元時期的擁擠世界。
窗框外到處都是搭起來的長線,線上掛滿衣物。
這讓本就不高的空間變得壓抑許多。
這里的氛圍和外面很不一樣,充滿了……痞氣,李元想,不過,他發(fā)現(xiàn)這些人與自己有著相似的外貌,黑發(fā),皮膚發(fā)黃,黑色眼睛。
只不過他是混血,看起來膚色跟白一些,眼睛不是黑色而是碧色。
“靚仔,來挑戰(zhàn)極限???”
此時,一個人迎面走來,立馬認(rèn)出李元是個生面孔。
這人剃著一個寸頭,臉上都是胡茬,看著非常邋遢,他嘴里叼著一根白色的煙卷,穿著一件白色的臟兮兮的背心,露出黑黃的肌肉,牛仔褲洗得有些發(fā)白,腳底踩著一雙拖鞋。
旁邊的建筑看起來都是用棚子搭起來的,樓上好像住著人,李元眨了眨眼,借助輔助視界觀察著這里,這層的人非常少,零星幾個店鋪有一些人,越往里越是一個人都沒有,看著像個偽裝。
“請問你們這有什么工作機(jī)會嗎?”
李元躲過那人自來熟的摟抱,禮貌地問他。
“來搞錢?”
那人咬著煙卷,說話間香煙一動一動的,他用手捏著煙卷,抖了抖煙灰,嘴巴一憋,打量著李元的樣子,問:“可以啊,能打嗎?”
看著那人的樣子,李元思索一下,說:“也許?!?p> “我叫阿正?!?p> 那人點(diǎn)點(diǎn)頭,向李元伸出手,兩人的雙手握了握,“跟我來?!?p> 阿正?是代號嗎?
李元回答他:“我叫笨蛋李?!?p> 聽到這代號,阿正的眉毛挑了挑,饒有興趣地看了他一眼,慵懶地說:“在這里,太笨會死得很早的喔。”
他沒有回答,這是笑了一笑,跟在阿正身后。
兩人繞著柱子越走越荒,這四周悄然無聲,與外界的嘈雜形成鮮明的對比。李元不得不放慢了腳步,他看到樓上有人關(guān)上了窗戶,發(fā)出“啪嗒”一下的聲響。
“這里,搞錢的地方都在下面啦?!?p> 阿正似乎看出了他的猶豫,毫不在意地瞥了他一眼,幽幽地說:“像你這種年輕人,能打就能搞到錢啦?!?p> 兩人進(jìn)入一個房間,與其說是房間,不如說這里是由棚子搭起來的隔間。
阿正彎下腰,在地面上摸來摸去。
“嗨呀,藏得這么好干吊?!?p> 阿正一邊幽幽地罵著,一邊從拉起來一個木門,木門底下漏出來一個長長的階梯,在門打開的一瞬,階梯旁邊的電燈亮了起來。
“還有反悔的余地喔,靚仔?!卑⒄舫鲆豢跓煟嬷粗钤?。
“如果……我是說,打贏了能賺多少?”
李元確實有些猶豫,這一切都充滿了未知,讓他毫無安全感。
“如果是車輪戰(zhàn)打到最后的話,1000個分子銅應(yīng)該有的喔?!卑⒄唤?jīng)心地說,“今天大概還有兩場散局,一場5個分子銅喔,你應(yīng)該能打其中一場?!?p> “行?!甭牭竭@,李元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能早點(diǎn)把錢還完最好不過了,大不了就是,被打傷、被打殘,反正宏川那幫人還欠他一個條件,到時候就要求他們來救他好了。
他心里偷笑著,這樣亂用條件是不是太兒戲了一些?
那些人要是知道了恐怕又得氣壞了——由其是桑尼。
阿正又看了他一眼,再次刁起煙,帶著李元往幽深的地下走去。
在長長的階梯里繞了兩三個拐角,李元緩緩打量著樓梯墻壁后的空間,里面似乎都是牢籠,或者說監(jiān)獄,每個隔間都非常小,里面關(guān)著各種各樣的人,他越是觀察就越是覺得自己有些冒進(jìn):
那些人都是改造人,有些人的肌肉大得離譜,絲毫不弱于方才那個被稱為“小王”的男人,這些人通常體型比較矮,看起來底盤都很穩(wěn);
有些人被改得渾身都是機(jī)械,甚至不止有兩只手臂,手臂最多的大概有8只;有些人像是被接到了類似狗一樣的生物身上;
還有一些人躺在地上翹著二郎腿,看起來非常休閑。
他頓時緊張了起來。
逐漸,他觀察的到前方有個出口,出口后是個偌大的空間,中間凹下去,四周都是階梯,上面還有一圈看臺,看臺高有6、7米,分割成了一圈房間,外面還有一層圍廊,圍廊正好在下方凹進(jìn)去的圓臺正上方。
圓形的臺子外圍繞了一圈鐵柵欄,無數(shù)的人聚集在邊上瘋狂地拍著鐵柵欄,似乎正在叫喊。
臺子正中間有兩個正在纏斗的人。
這里儼然是一個地下拳場,再往前走幾步,那叫喊的聲音越發(fā)大聲,夾雜著汗味和血腥味的野蠻氣息撲面而來。
他的心臟開始瘋狂的跳動,一股血性涌了上來,他腦子閃過一些片段,似乎自己曾經(jīng)來過這里,他開始回憶起碎片一般地畫面,腦子有些腫脹,于是他扶著墻,甩了甩頭,按了按太陽穴。
阿正看他那個樣子,以為他怯場了,便出言問到:
“行不行啊你?不行先注冊一下名字,下次考慮好了再來也行的喔?!?p> 可他沒想到,李元抬起頭來,堅定地跟著他繼續(xù)往前走。
他不想再浪費(fèi)時間了,他只剩下一年的壽命,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來過,不試試又怎么知道?死在這里和死在一年后又有什么區(qū)別?
他現(xiàn)在的心態(tài)有些像達(dá)利:死前的瘋狂。
空中的氣息越發(fā)野蠻,李元開始好奇,在這高科技的時代,用人類最原始的身體肉搏又是什么樣的一種感覺?
“你確定了喔?走過這扇門,就沒有回頭路了喔?”
阿正帶著他,在一扇鐵門面前停下,“走過去就自動確認(rèn)參賽了喔?”
“嗯?!?p> 帶著決心,李元跟著阿正,跨過了那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