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的清晨,他從達利的小房間里醒來,只睡了兩三個小時。
李元昨天可以說真是慘的要死,他居然被卡車拉到了城市的東面,一個幾乎都快出了城的地方。
而且,他身上沒有任何的錢也沒有手機,沒有包。
從睡夢中被架走的時候,甚至沒有穿鞋。
所以他是光著腳走回來的,幾乎穿越了整個加利福尼亞。
要不是有那可在一旁當導航,他可是得直接一個當場迷路。
鏡子里,達利的臉看著憔悴許多,黑眼圈更深了。
冰涼的水從水龍頭里泄出,他捧起一些水往臉上糊,這樣讓他清醒不少,不過他沒再拿那塊抹布來擦臉。
臉上還沒完全消腫,看起來十分狼狽,幾顆破掉的牙齒在嘴里作祟,雙手接過一些涼水,簡單漱口。
李元用手指清掉幾顆破碎的白色小碎牙,他對著鏡子張嘴看嘴里那可怖的左側后槽牙廢墟。
如果是達利,他應該不會去醫(yī)院吧。
畢竟他沒有醫(yī)保,在這個地方看醫(yī)生,說不定會和2120年一樣貴。
他用舌頭伸過去舔牙齦。有點疼。
轉過身去,抓起孤零零在門背上躺了一天的包,從里面掏出手機,隨后,他看到了包里躺著的手槍。
他低著頭,凝視著小約翰二世的手槍。
心下犯難。
這玩意要怎么處理?
李元右手伸過去,抓起手槍,可現在擦掉指紋會連同二世的指紋一同抹除。
他暫時想不到別的法子,只得將手槍放了回去。
這真是個大麻煩,他心想。
當他打開屏幕,屏幕上快速彈出一堆紅點和聊天記錄,還有好幾條未接通話,大部分都來自黑貓。
以及幾條費爾的提醒,和一通費爾的未接來電。
昨天中午那條,費爾寫到:
“嘿!達利!老板今天發(fā)火了!你可不能再遲到了!下次他可能會開除你!”
“哥們,萊拉今天問我你怎么了,因為昨天阿曼琪給萊拉打電話要了你的備用鑰匙?!?p> “你們重歸于好了?”
接著,凌晨費爾又發(fā)了一條消息:
“我是說,老兄,你好歹接個電話,上次說的活就在今晚,我還想帶你去呢!報酬不菲!”
而黑貓……
李元點開賽博科隆的頭像,里面密集:
“達,你確認你把包裹送到了吧?”
“嘿?為什么不回消息,達利·布拉?!?p> “我說,如果包裹沒送到的話,今晚之前必須送到。”
其他幾條和這些內容差不多,大多都是催促達利回話。
為什么黑貓對送給小約翰二世的包裹這么執(zhí)著?
但……這信息總不能不回吧?要不要打電話去探探口風?
雖然有點難找……但萬一呢?李元思索著,最終還是作出決定。
他復習了一遍達利回“賽博科隆”信息的語氣,然后一個電話打了過去。
“嘟——咔噠——”
還沒等李元開始緊張,那邊很快接了電話。
“我說,達利·布拉,我以為你已經去見上帝了?!?p> 但那邊傳來的聲音卻經過處理,是一股電子器械音。
“我、我……”
達利每次接黑貓電話的時候,都會緊張到結巴:
“對、對不起,先生,我被綁架了,我今早藏進垃圾車才逃出來的!”
模仿著達利的語氣說話,心中不由得感到滑稽。
“我是說,先生,包裹我送到了,但是他沒給錢,所以我、我拿了他的槍,然后他威脅阿曼琪給我下藥,我、嗷,天,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我這兩天過得太糟糕了,先生?!?p> 就是這樣,抑揚頓挫的軟蛋語氣。
但是黑貓似乎并沒有打算責怪達利,只是淡淡地回到:
“我知道,幸好你沒壞我大事?!?p> 隨后黑貓便掛了電話。
李元嘴角輕輕朝上,咧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但他并不想去找黑貓的麻煩,他不打算在接下來短暫的時光里再與這幫人扯上關系。
幫派之間的斗爭本身就離達利很遠,因此他也沒必要去趟渾水。
“鈴鈴鈴——”屏幕上顯示出費爾的電話。
“嘿!老兄,你今天來上班嗎?我知道你都是這個時間起床?!?p> 費爾關心的問到:
“你今天必須得好好表現,老板昨天差點把你裝在儲物柜里的東西丟了,他說你再這樣就把你掃地出門!昨天你沒來真的太可惜了,這筆錢可不少!”
“我看到消息了,費爾?!?p> 李元聽到費爾的話,似乎能看到達利的那個大肚腩老板生起氣來滿面通紅的模樣。
“我會去的,昨天發(fā)生了點事情,不過都已經過去了?!?p> “阿曼琪去找你了嗎?她拿走了你的鑰匙?!?p> “嗷,她……”
李元想起阿曼琪被拖走時的樣子,嘆氣。
那種時候,他自己都小命不保了,又談何救人,他又不是超人!
“她來找我溫存一下,然后就不知道所蹤了。”
“天,這女人真是喜怒無常。我要出門了,先掛了老兄?!?p> 李元把手機丟進背包中,脫掉身上衣物,并將它們扔進浴缸里,這似乎是阿曼琪在他睡夢期間給他換上的。
準備一番,他便朝著肯當勞進發(fā)。
那可告訴他,他本體的生命體征穩(wěn)定了,而他現在正覺得自己的意識在逐漸從達利的身體中分離開,也許,等他醒來的時候,他就能回到本體里去了。
接下來幾日,他與費爾、萊拉在肯當勞里度過了平凡又快樂的“炸雞仔”工作日常,等待著那可他們預測的探測日期到來。
——幾天后——
在尋常的清晨,李元準時到達肯當勞。那可說的周期正式從今天開始后持續(xù)一周。
接著他只需要好好等待他們把自己救活,然后回去。
費爾已經先一步到達了更衣室。
“哇,你已經連續(xù)5天沒有遲到了,達利。創(chuàng)紀錄了,老兄。”
費爾還是那樣,夸張戲劇的肢體語言,圍繞著達利的陋習打趣,神色飛揚。
“嘿,你的臉看起來好多了,你之前腫的像個青蛙!”
兩人日常碰拳。
在李元換上衣服之時,他觀察費爾的面色變得少有的正經,他主動問起費爾:
“老兄,你好像有話要說?!?p> 歪著腦袋點點頭,費爾眉毛帶動他那雙大眼睜瞪,他的嘴巴往下彎,似乎在猶豫。
李元沒有催他,只是靜靜地一邊換上衣服一邊等待。
“上次你答應和我跑活,但你沒來,我不知道你的想法,達利?!?p> 費爾聽著很是不悅:“這單生意不能交給不守時或者不守規(guī)矩的人,這是規(guī)矩,達利,如果你真的有想法,能不能告訴我個準信,別玩這種放鴿子的行為?!?p> “那天發(fā)生了不好的事,我不太好解釋,費爾,但請你相信我,我不是有意的,很抱歉,費爾?!?p> 其實,李元心里還是希望達利的病情得到緩解,經歷了那么多事,可他還是有理由相信達利正在嘗試擺脫那些陽光下的灰暗,盡管這個人人品和行為方式,他實在無法認同。
“那好吧,老兄,姑且再相信你一次?!?p> 費爾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打開貼著炸雞海報的門,先一步去了廚房。
李元靜靜地望著他。
達利在生命的末端才交到了這么一個朋友,也不知道算是上天對他的懲罰還是安慰。
中午吃飯時,那可告訴他,傍晚農場附近可能可以探測到引力波,他決定走路過去,那里離這里步行大概30分鐘。
既然他擁有引力波視界,便不再需要額外的輔助媒介來進行探測。
夏季的夕陽把青翠的麥田染成了黃紅相間的色彩,從他的眼里延續(xù)到遠方。那里有一顆大樹,樹下是個小小的坡屋頂建筑,旁邊的收割機發(fā)動機安靜地沉眠。
一陣風吹過,他閉上眼睛,麥浪在他腳下經過,順著自己的視界,他看到奇妙的波動。
每一根稻草,每一次擺動,他們并不相同。
在此時,他的視界里,每根草、每片葉,在風吹過的瞬間都大有不同,這里并不像一個名字叫做“風”的指揮家指揮的一場有秩序的交響樂,這里沒有那種非要將它們同質化為機械的東西。
這里,成千上萬的麥穗各自以自己的方式在風里快樂的跳舞。
表面上,它們看似有著共同的韻律,但只要仔細觀察,就會發(fā)現它們才是真正的演奏家,任何一個擺動都不同,每一次擺動都無法用人類的語言去簡易的描述,也不能被簡單歸類為某種“姿態(tài)”或者某種“動作”,更不能被稱為某種風格——比如麥穗風。
它們的差異在風吹動的那一刻便產生,它們的動作在風經過的那一瞬便帶來了以億萬個不同舞姿組成的舞蹈。
但它們也在相互應和,而交織成了恢弘的樂章,以不同姿勢跳躍的麥穗們組成了漂亮的漣漪,在風息中揚起自己獨特的衣擺。
就在他在觀賞麥穗慶典的時候,有什么東西干擾了他的視界。
“來了!”那可的聲音也隨著那干擾地到來在他耳邊響起。
他的任務很快就完成了,在他觀看麥穗慶典的過程中。
另一個時空里的人們歡呼雀躍——這與他無關,此時他只想好好觀賞麥穗們的歡呼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