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拍電影還是拍電視劇,在每個鏡頭的開始,你總會看到,有個人手拿一塊黑白的板子,在攝影機(jī)前面“啪”一聲合上,這個動作就叫做“打板”。
板子上除了會寫上電影片名、導(dǎo)演名稱、鏡頭的拍攝場次、鏡頭數(shù)等信息,方便電影后面制作時區(qū)分影片素材之外,這個動作還有個很重要的目的,就是在后期制作的時候,能很快地對照板子合上的影格與聲音的波形,快速地把聲音和畫面合在一起。
后世的拍攝一般也都是現(xiàn)場收音,唐秦不想以后自己的聲音出現(xiàn)時,讓觀眾出戲。
就象水滸傳中李雪健老師的聲音,劇組后來找來配音演員,可是李老師就很不滿意,把宋江配成了一個猥瑣的小人了嘛!
不過,鄭榕和楊導(dǎo)指出的毛病,他心服口服,他們?yōu)榱怂囆g(shù),不怕得罪人……也敢說實話,這就是八十年代!
唐秦下午悄悄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手里已經(jīng)多了一包紙包的茶葉。
晚飯后,他敲響了鄭榕的房門。
劇組里這么多大神,鄭榕更是話劇界泰斗一樣的人物,近水此時就能解他的近渴。
“小唐,還沒休息?”鄭榕也沒睡,打眼就看到了唐秦手里的茶葉,此時的茶葉,沒有后世包裝的壇壇罐罐,很樸素的用紙包著,外面再扎上兩道麻繩,提在手里也方便。
“也睡不著,就想過來跟您聊一會兒,鄭老,您不是要休息吧?”知道人家要休息,唐秦還是厚著臉皮坐在了凳子上。
鄭榕身材高大,他飾演的太上老君和藹威嚴(yán),仙風(fēng)道骨!
他雖然是劇組的表演顧問,但生活上很簡樸,從不提要求,每天只喝幾杯白開水,楊潔導(dǎo)演過意不去,想給他添置點茶葉,他堅決不從。
“這是我們琴島嶗山的茶葉……”唐秦汗顏,戲在嶗山?jīng)]買茶,戲到WF茶到了,唉,只能臨時抱佛腳了,鄭榕在演藝界就是大佛。
鄭榕打量著這個小伙子,他的來意他知道,“無功不受祿,東西拿回去,你想問什么就問吧?!?p> “還是氣息的事,鄭老,我想跟您學(xué)氣息,學(xué)臺詞。”
作為一個三流演員,前世的唐秦沒有系統(tǒng)學(xué)習(xí)過表演,這一世在劇團(tuán)里,整天干的就是裝臺布景的活兒,舞臺上的事兒,他懂但不通。
鄭榕也不客氣,“你是演員,自然也懂得,氣用得不到,臉上沒戲的道理……”
“我們演員也要外練筋骨皮,內(nèi)練一口氣,你的表演現(xiàn)在是用臉支撐著,不是這里,”鄭榕指指唐秦的心口窩,“不是用心去支撐,你這一口氣上不來,臉上演出的東西,只能叫一個湊合?!?p> “您老請講?!碧魄卣酒饋恚蜷_茶葉,拿起暖壺就給鄭榕泡茶。
“你還讓不讓我睡覺了?”鄭榕口里阻止,手上卻并沒動作,反而繼續(xù)說道,“表演要講五合,心與口合,口與手合,手與眼合,眼與身合,身與氣合,你的情感,氣息和臺詞,簡單說就八個字……”
“哪八個字?”唐秦把茶杯放到鄭榕身前的桌子上,恭敬地站著,一臉誠懇地看著鄭榕。
“以情引氣,以氣吐字。”鄭榕的指頭在桌子上不輕不重地敲了八下。
還真是這么回事!
唐秦的表演,不涉及到臺詞,表情的功夫還湊合。可是在泰斗一樣的鄭榕跟前,他連小兒科都算不上。
“鄭老,您教教我……”看著鄭榕鄭重的樣子,唐秦大膽道。
“想學(xué)?”
“想學(xué)。”
“想練?”
“不睡覺也要練?!碧魄伛R上道,“我想拜您為師,學(xué)習(xí)表演?!?p> “背一段魏巍的誰是最可愛的人,我聽聽。”鄭榕沒有答應(yīng),也沒有不答應(yīng),他坐在床上,打量著唐秦。
這一篇,差不多跟老三篇一樣有名,唐秦能背得下來。
“在朝鮮的每一天,我都被一些東西感動著;我的思想感情的潮水,在放縱奔流著;我想把一切東西都告訴給我祖國的朋友們。
但我最急于告訴你們的,是我思想感情的一段重要經(jīng)歷,這就是:我越來越深刻地感覺到誰是我們最可愛的人!……”
“停,我不是讓你把整篇都背下來,”鄭榕搖搖頭。
“那就背前兩段?”唐秦問道,卻不見鄭榕點頭,“那就背第一段?”鄭榕還是搖頭,“那就背第一句?”
“不,是前三個字。”鄭榕緩緩道。
前三個字?在朝鮮?
“就是這三個字,在---朝---鮮!”鄭榕悠閑道,“就這三個字,你什么時候把這三個字弄明白了,再說拜師吧?!?p> 就這三個字?
唐秦不明白。
“就知道你不明白,演員就是要讓作品立體了,就像一塊上好的純毛華達(dá)呢,有的師傅做就是精美的西裝,有的師傅就喜歡做成中式的長袍馬褂?!编嶉耪酒鹕韥?,“你是想做長袍還是做西裝,……你不是想要配音嗎,先去把基本功練熟了,我們再談什么偷氣,換氣,憋氣,托氣,提氣……”
基本功?
“二十四個葫蘆四十八個瓢,會吧,數(shù)棗子,會吧?”鄭榕擺擺手,“去吧,練得差不多了,過來找我,再去找楊導(dǎo)。”
就這?
唐秦還是輕輕地關(guān)上鄭榕的房門走了出去。
就這!
鄭榕端起茶杯,吹去水面上的浮茶,悠然喝了一口,“好茶?!?p> ……
一個葫蘆兩塊瓢,兩個葫蘆四塊瓢,三個葫蘆六塊瓢……十二個葫蘆二十四塊瓢……
大雪輕輕揚揚飄灑人間,范公亭內(nèi)外,古樹,殘荷,枯柳,皆掩映于白茫茫的大雪之中。
踏著吱吱的積雪,邱佩甯開始晨練,紅色的圍巾在白雪皚皚中,紅得耀眼。
出東門,過大橋,大橋底下一樹棗。拿著桿子去打棗,青的多,紅的少。一個棗兩個棗三個棗四個棗五個棗六個棗七個棗八個棗……
她的腳步慢慢停下了。
作為舞蹈演員,晨練是必備課目,此時天雖微亮,可是昨夜一場大雪無人起床。
她沒有想到有人比她起得還要早。
唐秦!
有心上前打過招呼,可是呼口熱氣,她還是跑了回去。
……
唐秦并沒有注意到邱佩甯,他專心于自己的葫蘆和瓢,直到背了一百遍,才回到招待所的食堂。
這個時間,已經(jīng)誤了開飯了。
“小唐,唐僧,”食堂里的師傅看著他,“給你留飯了,別說,你們劇組的同志還真是互相關(guān)心……”
劇組的同志?
唐秦端著飯碗坐下,是誰呢?李成汝?任鳳坡導(dǎo)演。
不想了,他飛快吃完飯,出門就碰到了楊潔導(dǎo)演,沒辦法,配音還是要配的。
“他就是想掙那一集五十塊錢?!闭陆饋砀跅顚?dǎo)后面小聲嘀咕著。
楊潔導(dǎo)演卻很認(rèn)真地看著唐秦,她看中了北影廠的一名配音演員,從杭州回BJ這一集就要錄音合成了,臺里已經(jīng)通知,從西游記當(dāng)中選出一集,去往RB參加第二屆中日文化交流會。
這是zz任務(wù),配音更要優(yōu)中選優(yōu),更不能送人情。
“小唐……如果演員都能配音,就不用配音演員了,化妝去吧,今天這場戲的媒婆你來演?!睏顫崒?dǎo)演并不知唐秦早起練習(xí)的事兒,“嗯,好好演,別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