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章：難走的路
聽到周商問題，婁洪不由得一愣，旋即神色復雜。
毫無疑問，周商是個修行天才，但能在一域闖出名聲的人，又有哪個不是天資縱橫呢。
有一個追趕的目標自然會讓人生出不小的動力，可若是哪個目標太遠太大，怕只會讓人心生絕望隨后放棄。
所以婁洪皺著眉斟酌半晌，才緩聲勸道：“如果你要為自己找個追趕的目標，那我建議你最好不要一開始就挑戰(zhàn)那么高的難度?！?p> “聽這話的意思，好像是一點兒追趕的機會都沒有啊?！?p> 周商心情平靜，神色從容，并沒有接受或反駁，只是疑惑不解：“為什么？”
“你與嚴剛的差距，可不止是境界而已?！?p> 婁洪看周商沒有過分激動，決定說點兒真話：“生活是很殘酷的，修行更是如此。雖說走致神道途的家伙，腦子多多少少粘點兒毛病，但在修行進度這一塊兒...”
婁洪搖搖頭，嘆了口氣，接著道：“這么同你講吧，若是換個同等境界的鍛體武者或煉炁士為目標，以你展露出來的修行天賦，只要堅持，待到對方觸及自身天賦上限或功法瓶頸，亦或是修行熱情耗盡，那么你倆的境界實力就會迅速拉近，人們所謂的后來者居上，其實大部分是這種情況?！?p> “畢竟修行這種事，一月不練，手生腳慢；兩月不練，實力減半；三年五年，成門外漢。只因這等平庸修者占了時間絕大多數(shù)，所以人們總覺得后來者居上靠的是天賦，但人們往往忽略了，眼前這些被超越者，也曾是超越者，如今會被超過，并非后來者天賦更高，而是他們選擇不再走了，停下了，我這么說......你能明白吧？”
或許是怕打擊到周商的信心，婁洪把話說得盡量婉轉(zhuǎn)，并將道理掰開揉碎，一點點喂。
“明白，完全明白！”
周商當然不會無視婁洪這番善意，為了證明不是在敷衍，他還將對方隱藏在委婉說辭下的核心意思點出：“嚴剛是將劍術精進當做極樂的致神修士，且修為境界比我高出很多。哪怕我的天賦更強，但嚴剛憑借先發(fā)積累優(yōu)勢，也很難被追趕超越。是這意思吧？”
“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
聽到周商的話，婁洪大感欣慰，點頭不迭：“那么長的積累距擺在這兒呢，實在沒有必要較勁。”
“道理我都懂，但我選擇堅持。”
周商只是笑笑道：“一年功夫和二十年，差距當然很大，但三十年和五十年，聽著是不是就沒有那么大了？再說，我又不是立刻就要把事情做成，之前嚴剛差點殺死我，等再遇見，殺回去也很合理吧？那既然要殺回去，肯定得先了解下對方情況啊?！?p> “畢竟是殺不是送，總得有幾分把握了才動手哇，正巧您和他相熟，所以想來問問底細，主要也是做個計劃，看看修它十年二十年的夠不夠追，要是不夠就接著修嘛。我這人沒別的，就是忘性小，耐性好，不好追就慢慢追，總能追上的，您說是吧?！?p> “......是不是的不清楚，但聽你這話，感覺嚴剛早晚得死你手里?！?p> 婁洪神色復雜，感慨萬分：“行叭，既然你已經(jīng)打定主意，我也就不再勸了，說說，都想了解些啥？”
“實力境界，功法天賦什么的?！?p> 周商掰著手指詢問：“主要還想了解下致神道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瓜哥和嚴剛的修為境界，體魄差距都不大，但戰(zhàn)斗力好像...”
“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這很正常?！?p> 婁洪解釋道：“修為境界并不完全代表戰(zhàn)力，雖然嚴剛只是尋常中品的境界，但西夏很多中品大成的劍客都不是他的對手。他是天生的劍者，任何劍術都能很快掌握，并且很快創(chuàng)造出適合自己的招數(shù)，同境之戰(zhàn)，很少有人能夠贏他。”
“中品境界間的參差，這么小么？”
周商有些疑惑：“我感覺感氣與通脈，戰(zhàn)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語，怎么聽起來這中品階段，境界和境界之間的實力差距并不大？”
“不是參差不大，是嚴剛太強，所以顯得參差不大?！?p> 婁洪撇嘴道：“中品三境，易筋、鍛骨、壯腑。每一個境界修成都有極大提升，但是受限于資源功法，絕大多數(shù)人只會以自身元炁進行溫養(yǎng)，練法都沒有，更別提戰(zhàn)法了?！?p> “所以很多的中品修行者，其實只是磨練出幾手絕技，稍強些的通脈而已。與真正的中品修士之間，實力差距只會更大，就說王瓜吧，雖然他沉迷煉丹已經(jīng)將修為都荒廢了，但那化身心猿的功夫一使，永寧城那些所謂成名中品，單對單大多不是他對手，而他跟嚴剛戰(zhàn)斗的場面你也見過了，個中差距，不消我來多說吧?！?p> “這樣算的話，我可真是選了個了不得目標呢?！?p> 周商笑笑道：“看來得更努力才行啊。”
“現(xiàn)在知道怕了？”
婁洪聞言滿臉嫌棄：“所以我才讓你不要把目標定得那么高啊，一個剛剛通脈的年輕人，先踏踏實實的整理練法，找好方向，一上來就搞那么大，不是徒增煩惱嘛?！?p> “哈哈，婁統(tǒng)領說得對！”
周商丁點沒有反駁的意思，只是順著婁洪的話道：“所以從現(xiàn)在開始，我需要換一種修煉方法了是么？”
“不是換一種，是找一種，或者說，選一條路。”
婁洪伸出手，豎起兩根手指，認真道：“雖說世上通脈功法無數(shù)，但說到底，其實只有兩條路，一條是自然強化，一條是定式強化?！?p> “這兩條路有什么區(qū)別么？”
“從結(jié)果上來講，是沒有區(qū)別的。”
婁洪聳肩，攤手：“兩條路最終都是以元炁促成身體進化，最終達到生命質(zhì)量蛻變的結(jié)果，但過程表現(xiàn)上就區(qū)別很大了！”
周商好奇：“怎么講？”
“所謂自然強化，就是最古老，最經(jīng)典，也是最簡單的修煉方法。上古時候修行者認為，元炁流轉(zhuǎn)自有其道，不該人為妄自干擾，所以凝神靜坐，使元炁自由流動，終究天人合一。后人以此理論為基礎，衍生出無數(shù)種自然強化的功法流派。”
“又因古時修士認為，天地萬物，種種都比人更加貼近自然，所以什么樣稀奇古怪的練法都有。”
“而所謂定式，就是嚴格規(guī)束元炁流動，使其在特定的經(jīng)絡穴道，筋腱，肌群中完成周天循環(huán)的法門，因為這樣的術式周天循環(huán)短，且循環(huán)固定，所以見效很快，慢慢成了修行界的主流。”
“這是區(qū)別，說完咱再來說說具體表現(xiàn)形式，自然強化是慢慢錘煉元炁，打開人體神藏，完成生命蛻變的功法。練法很多，練得人更多，但總體而言找不出什么規(guī)律，同批幾十個師兄弟練同一個自然強化的法門，資質(zhì)悟性好的不一定進化快，根骨差天賦差的也不一定慢，強的說不清楚怎么強的，弱的也想不通怎么弱的，總之自然進化的功法效果就是一個字，玄，非常玄?！?p> “但定式功法呢就是整個倒過來，對資質(zhì)天賦要求嚴苛。但每一關每一步都表現(xiàn)得清清楚楚的，通脈境界的功法吐納錘煉特殊真元，易筋境界功法以獨有辦法強韌經(jīng)絡、筋腱。鍛骨境界功法重塑根基?？梢哉f只要本人天賦資質(zhì)優(yōu)秀，功法境界支持，修行資糧充沛，那么就能一步一個腳印，穩(wěn)穩(wěn)破關！”
“練法就是這兩種，路也分兩條！”
說道這兒，婁洪語氣更為鄭重：“一種是擇一宗門勢力加入。修煉之道自上古流傳至今，每一個能夠傳承下來的宗派，功法定然有其獨到之處。雖說適性各有不同，但只要加入宗門，便等于站在無數(shù)前輩的走過的，堂皇正路上！”
說到這兒，婁洪看了欲言又止的周商一眼，沒好氣道：“你是不是以為，接下來我會說，金剛門的定式功法有多么有多優(yōu)秀，然后借著傳授你【長生大酒】與金剛八部定式的恩情，讓你加入金剛門？”
周商并沒有否認，只是笑笑。
“嘁，如果你是這么想我的，那你就猜錯了！”
婁洪雙手抱胸，不爽道：“我確實很看好你，并且想要收你入我門下，因為我覺得你的天賦心性，很適合金剛門的功法路數(shù)。但經(jīng)過這些天的相處觀察，我已經(jīng)熄了收徒的念頭?！?p> “第一，是因為你將嚴剛當做超越目標，雖然不愿意承認，但實話就是，即便你拜入金剛門下，修習金剛門功法，也不見得能趕超對方?！?p> “第二，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你的練功反應?！?p> 說到這兒，婁洪朝周商眉心點出一指，這一指十分突然，速度卻不很快。
當然這個不快，是指與婁洪曾經(jīng)那種鬼魅般的出手速度相比。
對周商而言，這一指也已經(jīng)快到不行，退是肯定來不及退了，只能堪堪將手抬起格擋。
但不知怎么回事，明明那指是奔著眉心來的，周商卻覺得喉嚨很危險。
隨著婁洪手指越靠近，這感覺便越強烈，腦海中甚至出現(xiàn)幻覺似的片段...
周商“看到”婁洪那一指在湊近眉心時，閃電般的折向喉頭，速度是先前數(shù)倍，鬼魅一般。
剎那間百千個念頭流轉(zhuǎn)，周商遵循本能將手掌豎起。
“啪”
是指尖與手背碰撞的聲音。
再看婁洪，正一指點在周商攔在脖頸前的手背上。
周商表情有些疑惑，不明所以。
“果然是心覺強化...”
緩緩將手指放下，婁洪感嘆萬分：“之前我也不敢篤定，覺著或許可能是心智方面的提升，現(xiàn)在也不用猜了，就是心覺提升。嘿，也不知道該說你是幸運還是不幸，世間萬種練功反應，毛發(fā)體膚發(fā)生最多，其次是四肢六腑，最上是五臟六識，而六識之中，又以眼、耳、鼻、舍、身較為常見，心覺強化，那真是罕有得多少年都碰不上一個！”
“罕見不好么？”
周商不太理解。
“你當這是做買賣呢，越稀罕越好？修行這玩意就跟趕路一樣?！?p> 婁洪沒好氣的打了個比方：“人來人往的驛道和人跡罕至的山道都能去到遠方，走驛道也不一定能比山道的走得遠，但能肯定的是，走山道肯定比走驛道更難！”
婁洪嘆了口氣：“想我金剛門功法傳承至今，歷經(jīng)千年，共有內(nèi)外兩套大功，十六定式。外功自健體境始，直抵洗髓大道，境境皆有玄妙！內(nèi)功比外功更強，內(nèi)圣外王，能愈萬傷啟神藏！但六識這塊......確實有些超出本門的功法涉獵范圍了，何況還是六識中最罕見的心覺。雖然這樣說很不甘心，但收你入金剛門，確實是在浪費你的天賦！”
“你是個心思深，主意正的，如今也有了通脈境界，與洞見根本的心覺，所以已經(jīng)真正具備了走另一條路的條件！”
婁洪滿臉正色：“你可以像道源宗十三位創(chuàng)法祖師那樣，游歷天下，見識各種武學流派，并創(chuàng)造出最適合自己的定式功法！”
周商一呆：“您就這么信任我？”
“屁個信任啊！你瞧永寧這些散修，靠著自己瞎琢磨，都能搞出套不賴的通脈功法，開館收徒，你還能比他們差了？”
婁洪沒好氣道：“再說，你不是要超越嚴剛么，人都已經(jīng)快要蹚出自己的劍道了，你還想擱這按部就班拾人牙慧，得到哪年能超過去。不如先碰碰運氣，雖說自創(chuàng)的功法肯定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完美契合自身，精進速度肯定是最快的。先闖闖唄，萬一成了呢，即便不成也無所謂，到時再來投奔，我肯定在金剛門給你留個打手的位置！”
婁洪的話說得很不客氣，但周商卻能從言語背后聽出一份莫大的善意。
雖說周商并不覺得自己的天賦真的高到能讓別人納頭便拜，但根據(jù)兩招金剛功定式的表現(xiàn)，還是不難看出自己在修行上確實是有些天賦的。
婁洪也不止一次提出要招攬自己入金剛門，尤其是在傳承【長生大酒】和八部金剛定式時，對方心里肯定存了借此收自己入門墻的想法。
挾恩圖報是不好，但世上又哪有無緣無故的愛呢。
婁洪表現(xiàn)出的格局與大度，讓周商不由得心潮起伏，雙手抱拳，滿臉正色沉聲道：“不論最終成與不成，您的恩情周商銘記于心！”
“嘁，你能少氣我?guī)状?，就算是報恩了！?p> 兩人自黎明前于矮丘釀酒又練功，又談到現(xiàn)在，不知不覺間，朝陽已經(jīng)升起，萬物復蘇，光明灑向大地。
迎著初升照樣，兩人邁步往營地回。
同行的過程中，婁洪順道又給周商出了些主意：“想要超越嚴剛，以你現(xiàn)在粗糙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可不行，好在你有心覺強化，這是實戰(zhàn)當中的神技，能助你洞見虛實，加上眼下你最需要就是從各種武道流派中汲取營養(yǎng)，所以應該加大實戰(zhàn)力度，尤其是跟同等境界的對手過招?！?p> “我剛有了個想法，永寧不是有那么多道館么，各種流派都有，你可以自己先琢磨幾個招數(shù)，等到練成了，便上門踢館挑戰(zhàn)，這樣又能增加實戰(zhàn)經(jīng)驗，又能驗證自創(chuàng)武學，還能觀摩他人術道，你覺得這個主意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