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紓月

9

紓月 薇拉的小小酥 8115 2023-05-27 17:20:24

  壽宴畢,楊鴻齊說楊府開了戲臺,可以前去一觀。大家考慮著令月,特意等人散得差不多了才起身。令月渾渾噩噩地被我拉起來,卻下意識看向已經(jīng)空了的無俠宮的桌子。

  千重道:“別看了,他們已經(jīng)走了?!?p>  令月便道:“我要去追他們。曹洄不會放過他們的,他們有危險?!?p>  千重耐心道:“郡主?!蔽阴久伎戳怂谎?,“你知道他們?nèi)ツ膯??你知道他們走的哪條路嗎?你能打得過那些人嗎?”令月?lián)u頭,有些茫然道:“你們愿意幫我嗎?”

  任之小聲道:“按說你是郡主,你不用求我們,命令我們我們也會聽的?!?p>  千重看一眼任之,婉言拒絕:“很抱歉,我們沒有能力插手進來。雖說盟主作為武林盟主需要將《六誅》一事調(diào)查清楚,但中郎將既然接管了此事,我們也不好跟他對著干?!?p>  令月乖巧懂事的點點頭,只是眼中更加落寞。我有些心疼,卻能理解千重的為難。任之就有些不忍心,提議我們可以陪著令月跟上去老遠處的看看,若是曹洄真的帶人追殺,那到時候再看。千重本不同意,架不住我和風吟軟磨硬泡,只得松口。

  于是任之去弄馬車,我、千重、令月、任之四個前去,杜應祺傷沒好全,還是留下來養(yǎng)傷,風吟也說自己有事,亦不跟我們一起。

  楊府晚上還有一場正宴,不過晚上關(guān)景堂夫婦會出席,因此我們幾個留不留的也沒所謂。出正門的時候我還特意看了一眼門口的石獅子,當時就是那對獅子使我產(chǎn)生了點幻覺,不過今日人多,我看了兩眼,無事發(fā)生。丐幫的人也聚集在門口看外頭的熱鬧,我路過的時候還看了他們一眼,正好在那人群里發(fā)現(xiàn)了個熟悉的眼睛。

  正是那日在金陵十全樓盯著我的那個乞丐!他此番倒是沒衣衫襤褸的,正經(jīng)穿了衣裳,若不是那眼神給我留下的印象太深,我恐怕都認不出來。這人和上回一樣,又死死盯住我,我心想是不是還得給人家點個頭微笑示意一下,那人卻移開了目光。真是好生奇怪。

  風吟同杜應祺自行離開,我們則在等著任之駕車來。楊紫晴不知從哪追出來,叫了聲“留步”,我們?nèi)齻€互相看看,心中各有疑惑,卻沒回頭看楊紫晴,她有些尷尬的甩了甩帕子,她這帕子估計用挺臟的,甩的時候還掉了點屑屑,伴著那股子淡淡的玉蘭花味,我下意識的就不想去聞這個味道,往外頭站了站。偏楊紫晴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并不能在我們幾個這里享受丐幫那樣的公主待遇,還說什么今日沒能招待好是她的過錯,等回頭了喊大家一起玩投壺。我很不理解,曹洄發(fā)難羞辱令月和她能有什么關(guān)系?

  令月在低頭想事情,我自然是不想接她話茬,千重禮貌回絕表示天下盟的人沒有玩過投壺。她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訕笑了下告辭離去。我們也終于等來了任之。

  按謝二堂主的分析,楊府為楊氏商街的盡頭,距離楊氏商街所在的南市最近的出城口是建春門,洛陽西面是上陽行宮,附近官府的房產(chǎn)居多,曹洄多半也是在那一帶落腳,必不會往西。無俠宮又處于北地,按理說他們應該走建春門過洛水河一路往北。但是千重認為出城再過洛水比在城里過河要兇險很多,他們應當是在城里過河然后由北市積德坊的上東門出城。

  我覺得他倆說的都有道理。

  然而令月卻道:“走定鼎門?!?p>  我們都有些傻眼,定鼎門正對著上陽行宮,然而令月卻說以往幾次來洛陽都是走的定鼎門。我們追出了城外,離定鼎門五里地左右的一片林子里,聽見了前方傳來的打斗聲。

  千重“唰”地一下拔出花夜劍,叮囑任之看好我們,他先飛上樹去查看。沒過一會兒他下來,說前面打斗的的確是杜應衡,明月倒是不在。但是同他打架的那些人,千重不認識。令月聽得,立馬跳下車來徑自往前跑,我同任之不敢貿(mào)然前行,只能驅(qū)著馬車慢慢跟在后面。

  杜應衡還是很厲害的,這么多人圍攻他一個,他竟只是手臂挨了一刀,照樣打得行云流水,令月則是滿臉淚水跟在他身邊。我看那些人刻意避開了令月,便知道是曹洄下的手,到底他還有些忌憚,我以為會直接對令月下手呢。也不知道為何,突然杜應衡腳下一個踉蹌,他自己用劍頂住地面才堪堪沒有摔倒,但是一個人的劍已經(jīng)懸在了他的頭頂——

  千重直接飛過去,用花夜劍擋下。

  還好有千重,不然這會兒杜應衡的腦袋就滿地打滾了。

  令月哭哭啼啼地扶他坐在樹下,哭得一抽一抽的,我也靠過去搭把手,這才發(fā)現(xiàn)杜應衡手臂上的刀傷挺深的,出了不少血,只是他身上這個衣料子不怎么吸血,那血都糊在胳膊上。有千重擋在我們身前,任之守護在側(cè),那些人倒也沒再提刀上來,只是為首的那個問千重,天下盟為什么要管閑事。

  千重不卑不亢:“倒也不是管閑事,天下盟身為武林中盟,自然是要保證武林眾人皆安,哪怕這人有罪,那也得審問清楚,按著規(guī)矩辦事,絕沒有私下追殺的道理?!?p>  那人冷笑道:“可他盜了邪功!此人留著必成禍害!”

  千重道:“別說他是否偷了《六誅》,即便他偷了,那也要交于天下盟,由盟主——”他頓了頓,“——和曹中郎將商議定刑,你們是什么人,此事何須你等來管!”

  我正聽著千重和對方講道理,只突然被令月硬生生撲倒,我本就蹲著,力道一下子也帶倒了倚靠著的杜應衡。

  緊接著我聽見一聲兵器入骨的聲音,令月一個悶哼,整個人靠在了我的背上。

  我心下大驚,轉(zhuǎn)身扶住令月惡狠狠地看向后方。任之登時抽出鞭子,千重喝道:“是誰敢放暗箭!”那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一起開始逃竄。

  千重欲追,任之攔道:“我們已然傷了兩個,還是先救人要緊?!蔽冶揪驮谟^察著后方的情況,只感覺離我們身后左側(cè)三棵樹后仿佛停著個人,此時無風,但我卻感覺那樹葉微微動搖了兩下,我立馬喊任之,任之隨即趕過去揚起鞭子,雪神鞭是個能拉伸的鞭子,任之用力甩出去,那鞭子亦能隨著力道變長,拂過樹梢,一個背著箭袋的人就掉了下來。他也顧不上撿掉落的弓箭,只往遠處逃命。

  我把令月交給杜應衡,沖過去撿起那弓箭和掉落的幾只箭羽。我恨極了,從前我金尊玉貴便護不住親哥蕭承佑,如今我是平頭百姓卻依舊不被放過,殺我,殺惠懿師太。第一次在千重他們面前搭弓,我竟有些顫抖,只感覺所有的恨意都化成了手中的箭,那一刻我只知道,我想殺人。

  這人一箭斃命。

  直到千重輕聲喚我,我才反應過來,趕緊去看令月。

  她整個人靠在杜應衡懷中,腦袋無力地垂在他的肩上,千重去檢查她后背的傷口,命我一直同她說話,不要讓她睡過去。

  我蹲坐在地上摸摸她的臉,輕聲喚:“小月。”她眼睛閉著,我大聲道:“令月!蕭令月!”

  任之估計是沒聽清:“你喊她什么?”我沒理任之,見令月依舊沒什么反應,終于急得大哭:“圓圓!圓圓!”

  她緊閉的雙眼動了動,頭也動了動,似乎是想努力睜開眼。

  她氣若游絲,卻帶著一點狡黠的高興:“你,你叫我什么?”

  我哭的眼睛都模糊了,捧著她的臉,靠靠她的額頭:“圓圓,你疼不疼?”這聲圓圓一叫出口,我就知道我沒法再跟她裝陌生人了,盡管她一直都知道我是她親妹妹。

  令月也流淚了,卻搖搖頭,一字一句說的又輕又慢:“我不敢用力呼吸,一動就覺得有些疼?!彼欀驾p輕咳了兩下,咳出了一點點血沫。

  我急得喊千重,千重抬起頭道:“估計是傷著肺了,這箭得拔出來?!彼行┆q豫:“咱們沒藥,沒紗布,萬一大出血就糟了?!?p>  誠然,這確實不是個治療的地方。但千重說若不拔,只怕路上再有個顛簸箭羽沒入得更深。一時之間陷入兩難。令月自己倒是贊成拔出來,還笑著安慰我,早晚都要拔的,就算她沒撐住死了,難道要帶著這個箭下葬?

  我拍拍她的嘴,心里突然漫過一絲絕望,上次有這樣的絕望還是在樂慕草原,眼瞧著令月又漸漸合上雙眼,哭得更加厲害:“這可怎么辦才好啊?!?p>  任之道:“小八別哭了,快看誰來了?!蔽夜忸欀?,竟沒留意杜應祺另趕著馬車過來,老遠處就“小八小八”的喊我。我爬起來沖過去,他一把從馬車上跳下來,還沒站穩(wěn),先接住我,我情急之下先喊:“杜參軍!”又反應過來:“應祺哥哥,你救救她!”

  杜應祺檢查了下令月,也贊成現(xiàn)在就拔,他帶了些藥品和參片、紗布來,先給令月吞了顆白花止血丸,又給她含了片參片,這才讓任之輕輕地從杜應衡身上扶起來。他又檢查了下杜應衡,杜應衡只道腿腳有些無力。但現(xiàn)在是要找一塊干凈地方讓令月趴著,好給她拔箭,杜應衡提議他給令月當肉墊,眾人也覺得可行,于是又把令月靠回杜應衡懷中。他用沒受傷的那只手環(huán)住她的腰身,帶著她慢慢躺平下來,令月趴在他身上,也清醒了一些,知道大家要給她拔箭,只是笑著點點頭。

  我撕了塊干凈紗布,想放在她嘴里防止她太過疼痛咬傷自己。她只輕輕叮囑我:“如果我真的……帶我回潼臺行宮……”我不解:“回那干嘛?”她道:“找我親娘?!?p>  此刻也不是問話的時候,杜應祺道一句“得罪了”就撕開了點她后背的衣服,先往傷口上撒了些金瘡藥粉,囑咐我和杜應衡一定要按住令月。他開始拔箭,令月因他的動作從眉頭微蹙,到雙手握拳,然后額頭青筋暴起,大滴的汗珠和她臉上的淚水混合在一起,她開始想要直立起身子,奈何杜應衡死死將她摟住,甚至用雙腿壓住令月的腿,任之也一直摁著她的肩膀,我在一邊只能不停的撫摸她的臉頰試圖給她一點安撫,哭著喊她的小名。

  她的嘴被紗布堵住,一開始我還能聽到點喉嚨間的嘶喊聲,后來她抬起腦袋,我只看到紗布間滲出了血,也發(fā)不出來聲音了。

  杜應祺道:“好了?!绷钤虏辉賿暝?,松軟下來,在杜應衡懷中直接昏迷過去。我這才發(fā)現(xiàn),她出了不少血,整個后背的衣衫都是血,拔出來的傷口還在往外冒血。任之趕緊遞紗布和金瘡藥過去,杜應祺沒敢耽誤,簡單上藥包扎便讓我們趕緊回去。

  我同千重將兩輛馬車趕過來,杜應衡抱著令月慢慢坐起來,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眼角也是一片潮濕。因令月的傷口在后背,任之抱過令月上馬車,杜應祺再扶杜應衡上另一輛馬車,我們急匆匆地就朝洛陽趕去。路上謝二堂主的臉色很不好,令月整張臉就埋在他肩頸處,他覺得她的呼吸微弱得令人害怕。任之難得嚴肅,問我同蕭令月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我說我是她親妹妹,我又怕任之細問,便道:“你不要問我是哪個郡主,這些都是陳年舊事我都記不得了,如今我只是平民百姓林小八?!比沃c點頭,表示有空詳談,他謝二堂主絕不會跟旁人多嘴。我有些累,便靠在一邊合眼休息,沒經(jīng)意間竟發(fā)現(xiàn)任之好像在盯著令月的臉看,哎呀,他還用他自己的臉去貼貼令月的臉!我一下子清醒了,任之卻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的,中規(guī)中矩地抱著她。

  正趕上關(guān)景堂同關(guān)容氏一起出門赴楊府的晚宴,見了我們幾個被扶下來的,被單手抱著的,都大為驚訝。尤其風吟見了奄奄一息的令月,急匆匆地就帶著任之到廂房,又派人去請青林仙人過來。我最后一個踏進門檻被關(guān)容氏攔下,她仔仔細細檢查了我一圈,見我什么事沒有才松一口氣。令月傷得太重,關(guān)容氏自然沒有心情赴宴,于是千重和風吟跟著關(guān)景堂前去,也多虧有關(guān)容氏在,令月被安置得十分妥帖。青林仙人自去救治,杜應衡守著她,我們幾個就各自回房等消息。青林仙人也不能保證一定就能救活令月,總之讓我有個心理準備。我能有什么心理準備?我沒有什么頭緒,甚至想到萬一令月沒保住,我得怎么把她送到那什么潼臺行宮?還是把她的棺木直接往洛陽府衙門口一擺?

  我不能想,我不敢想,我捂著臉坐在我門口的臺階上嗚嗚地哭。

  感覺到有人坐在我身邊,感覺有人輕輕拍了拍我的后背,我抬起頭,杜應祺挨著我坐下來。

  他同我們在楊府分開后,怎么都覺得呆得不安生,于是帶了點救急的藥材另趕了輛馬車去追我們。他也不是第一次來洛陽,自然知道他親哥以前走慣了的路。此番令月能撐到回來,多虧有他。我一抽一搭地誠懇道謝。

  杜應祺指指天空:“看?!蔽疫@才留意,楊府為楊紫晴賀壽的煙花開始燃放了。煙火一支接一支地竄上天去,炸開一個個巨大的花環(huán),又宛如帶著流蘇一般落下來。我喃喃道:“這么些年了,我頭一次看煙花?!彼麤]有說話,只是遞過來一枚清洗干凈的箭簇,與平常箭簇不同的是,這箭簇的邊上做出了尖銳的花邊,卡在肉里拔出來的時候會連肉絲一起拔出來,所以令月才會疼成那樣。

  “你看,”我捏緊箭簇,指指煙花,“我以前以為我是公主,是像煙花一樣耀眼的存在,我可以用我的溫暖庇護百姓,我可以用我的光芒護佑蒼生,可是我忘了,煙花轉(zhuǎn)瞬即逝,我也什么都做不了。我保護不了任何人甚至是我自己?!?p>  杜應祺有些許沉默:“殿下是覺得自己不夠強大去保護別人嗎?”我看他一眼,“我給殿下講一個故事吧。”

  他說很多年以前有一群小乞丐,在上元節(jié)的燈會里餓的幾乎要死了,這時候有兩位年幼的富家小姐,帶著侍從看到了這些小乞丐,她們買來了炊餅,親自發(fā)給了這些小乞丐。雖然一個炊餅并沒有擋住多少饑餓,可那一點溫暖,熱著小乞丐們的心很多年。

  我有些懵懂地點點頭:“那可真是兩位善心的小姐?!?p>  他的表情似乎有些一言難盡,嘴上卻道:“殿下覺得什么樣的人才是保護者,史書里那些保家衛(wèi)國的將軍,還有為了太平和親遠嫁的公主,還有那么多做出了利于江山社稷的功臣?可是殿下想過沒有,萬千塵世,浩瀚人海,史書如何能記下所有存在過的人的痕跡呢?將軍沒有同樣保家衛(wèi)國的兵士便不能打贏,公主沒有那些一樣陪她遠嫁的奴仆匠人也不能教化蠻夷之族,大臣沒有底下勤懇做事的官員兵卒一樣也不能完成功業(yè)——甚至普通百姓,沒有普通百姓勤勞而努力地生活,何來國泰民安?”

  我聽呆了。

  他用力握住我的雙手:“就像那兩位小姐,可能她們覺得自己做的事情微不足道,可是在小乞丐的眼里,是兩位小姐保護了他們免于餓死,是那一點連話本子都不會刻意強調(diào)的善行,拯救了他們的人生?!?p>  他把我的淚痕擦去,問道:“現(xiàn)在,殿下還覺得自己不能保護別人嗎?”我呆愣道:“莫以善小而不為,我知道,夫子教過?!彼Φ檬譁厝幔骸澳闶沁@樣理解的嗎?我的意思是,殿下不用覺得自己不能成為一個保護者而難過自責,身處的地位和擁有的權(quán)利不同,自然也會有不同的效果。有的時候您的保護雖不能像史書記載的那樣萬古流芳,但足以護佑一個普通人的一生?!?p>  我很震驚,不僅震驚杜應祺的覺悟,還震驚我在他眼里的高度。當年作為他的主子,我沒保護他,害他差點丟了命,這得是多善良的一個人,才會在歷經(jīng)生死之后還能這樣泰然地安慰我,這也讓我十分好奇究竟他和承佑之間是多大的恩情,能讓他繼續(xù)把這份恩情回報在我身上。

  “謝謝?!绷季?,我感激道,眼淚又不爭氣的掉了。

  令月生死未卜,青林仙人來見我,說該用的藥,該包扎處理的傷口他都給令月用了,高熱未退,說不準一口氣上不來也就去了。風吟她們赴宴也沒什么心思吃,早早回來幫著收拾,還帶話給我,說曹洄帶著一堆禮品在正堂候著我。

  這個當口我恨不能把曹洄千刀萬剮,可也只能定定心神偽裝成民女林小八去見他。曹洄十分客氣,先問我是不是今日受了驚嚇,然后又說給我?guī)砹撕芏嘈⊥嬉鈮后@,還有一些靈丹妙藥說能救郡主性命。我表面裝的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翻看著那些小禮物,一面問他怎么會知道郡主在我家,還受了傷。他沉默一會兒,顯得萬分為難,方才道是他的人下午去抓杜應衡時傷了令月,還說這中間委實是一個天大的誤會,他本意是表達一下一定要生擒杜應衡的決心,但是下面的人卻理解成了無論如何都要抓杜應衡或者是杜應衡的尸體回來。我心里翻了個白眼,面上笑道:“既然是誤會,說開了也就好了,曹大人這樣的正派之人一定會查清真相的。只是郡主受了重傷,大人可還是要來帶走杜應衡的么?”他調(diào)笑道:“郡主受傷自然萬事以郡主為先,待郡主大安了,我再抓也不遲,小八妹妹,你們天下盟也會替我看緊杜應衡的吧?”我不敢亂打包票:“不如我去給曹大人收拾客房吧,您住下來抓人不是更好?”他哈哈笑道:“小八妹妹真是率真可愛,只是你我之間實在客套的緊,你不如喚我曹哥哥?”

  我低下頭誠惶誠恐道:“民女是卑賤之人,怎敢和中郎將亂攀兄妹?”他卻毫不在意:“不妨事,我喜歡聽你這樣喊我。”我正色道:“曹大人可是又將我認成了您的公主妹妹?民女是林小八,并不是您要找的那位故人?!彼首鲊绤柕赜柍馕遥骸澳苡袔追窒窆?,可是尋常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呢?!蔽抑苯泳凸蛟诘叵逻凳椎溃骸懊衽桓?,請大人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p>  感覺曹洄是愣住了。是啊,從前只有他跪我,哪里見我跪過別人?他現(xiàn)在肯定想不到以我從前的心高氣傲能這樣毫不猶豫的說跪就跪,卑微得仿佛是正兒八經(jīng)的民女,雖說沒什么面子,不過這一手能迷糊他兩天也無妨,畢竟如今最要緊的是令月。他扶起我,一雙眼睛細細打量我?guī)紫?,方道:“好了好了,你不如喚曹大哥也行,像不像公主之類的話,大哥以后不會說了?!彼@個動作和語氣實在是溫柔,我有那么一瞬間恍惚得以為我回到了從前的和美日子,還掉了點貓淚。

  我抱著那堆寶物和瓶瓶罐罐們直接去了令月的廂房,千重他們都在,聽我說曹洄正是追殺杜應衡的人都露出一臉不屑,風吟更是直言那些靈丹妙藥合該扔出去,絕不讓這些來路不明的藥進了令月的嘴。說罷她又非常擔憂,畢竟我們也殺了曹洄的一個手下,說起來刺殺郡主死十回也夠了,到底也是我們天下盟的人動的手。千重和任之倒是默契出奇的一致,沒有把我供出去,只是千重替我背了這個黑鍋。

  青林仙人也為杜應衡全身檢查了一遍,也查不出個貓膩,八成又是中了西鏡來的什么“軟足散”,這就令人很費解了,這兩個害人玩意兒它必須得溶解在水中,而杜應衡白天只飲過楊紫晴府上的酒水。

  我突然想起來,楊小姐臨送我們出門時,那手絹上掉落的屑屑。當時我只是覺得她這人不講究,還用不干凈的手絹,現(xiàn)在想想,估計是那蠢貨用手帕包著這些害人的東西,下給了杜應衡。

  楊紫晴竟然有這些東西!楊紫晴果然有這些東西!

  至于她為什么會有這些東西,那還真得去問問伊諾迪了。

  我陰沉著臉色,看風吟嘲笑杜應衡眼瞎:“杜少俠還是早點看清誰才是身邊人才好啊。”杜應衡英俊的臉上面無表情,只是看著昏迷的令月。我心想看了也是白看,他二人身份云泥之別,還不如趁早相忘江湖得了。

  令月的高熱在五天之后終于退去,這幾天都是我們幾個輪番守著她。因她傷在后背,是一個趴著的姿勢昏睡的,所以我們不止要給她敷著冰帕子降溫,還要時不時地替她翻一翻頭兩邊切換著睡,揉一揉后脖頸等。這期間我也斷斷續(xù)續(xù)聽了點她身為“肖姑娘”的時候的事兒,那會兒她率真活潑,喜歡打抱不平救濟弱小,杜應衡雖不知道她是郡主,但看在是自己弟弟救命恩人的份上沒少給她收拾她的爛攤子,她可真是喜歡杜應衡喜歡得緊啊,聽風吟說她有時候就像是杜應衡的跟屁蟲,,貢獻了不少杜應衡哄楊紫晴開心而她在一旁跺腳生氣的名場面,只是近兩年不怎么看得到,因為大家不大能看到楊紫晴,自然杜應衡也不是個愛湊熱鬧的人,有好事者還以為兩人早在無俠宮成婚了,直到壽宴那一日,真是好場面。聽得我都有些恍惚,這是蕭令月干出來的事嗎?這真是我那溫婉和善又冷靜的六皇姐蕭令月干出來的事嗎?

  杜應衡當真是高冷的很,對我們幾個都沒什么好臉色,我們自然也不會熱臉貼冷屁股,他尤其不愛搭理任之,好像我們?nèi)沃奶煸髸^名是從他手上搶來的似的,有一天晚上他看任之和千重練劍,來了一句“你們天下盟的化神劍法到底不如我的寒星劍法”,激得任之當即祭出雪神鞭跟他打了一架,要不是關(guān)夫人送湯藥過來喊了停,這兩人非打到天亮不可。自大又狂妄,真不知道我這令月瞎了什么眼看上他。

  這期間負責留在少林寺收尾的姜景與孫鴻也抽空回了趟洛陽,姜景死馬當活馬醫(yī),按令月那時候的思路去調(diào)查了一下藏經(jīng)閣的地板,誠如令月所說,那壓根就不是金絲楠木,或者說是在五年前藏經(jīng)閣的翻修中被替換了。于是姜景順帶去調(diào)出了五年前少林寺的賬本,因為像少林寺這樣大的佛寺兼門派,是絕對不可能缺銀子的。當年負責采買金絲楠木的為知客僧釋道木,俗家為恭州顧氏,此人很會溜須拍馬那一套,哄得這份肥差,恰好恭州又是產(chǎn)金絲楠木的,交予他倒也方便。

  恭州顧氏我不太了解,但是顧姓往往容易讓人想起顧涵秋的親大伯,如今金陵顧氏的掌家人、宣武大將軍、慶國公顧道臨。但姜景并未查出這兩家有什么淵源,

  這條線就暫時中斷了。孫鴻則是陪著后堂老和尚親自安葬了那些無辜死去的小和尚,并和少林寺慰問的人一道拜訪了小和尚們的俗家親人,畢竟,總得給人家個交代不是。

  其中那個富貴人家出身的小和尚,當小和尚才一年,是金陵李家的,李家做糕點可是一絕的好,不少宮里御用的糕點都指定李家,李夫人還帶著家眷進宮拜見過太子妃。洛陽商圈是楊氏的天下,李家打著御用糕點的旗號在洛陽開分店的時候曾經(jīng)一度搶占了楊氏糕點的風頭,現(xiàn)在兩家不過旗鼓相當,且楊府的主要生意是綢緞布匹并不是糕點這樣的小玩意。其余的幾個小和尚的家世,孫鴻都一一記錄下來,做得相當細致。

  旁人可能聽不出什么,但我卻越聽越是心驚肉跳,他們可真是拐彎抹角都能和承乾的親信攀扯上關(guān)系——蕭承乾在這其中,真是耐人尋味了。

  令月人既清醒,她第一個要見的竟然是我。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