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訥的母親雖然會給我和大弟講故事,但她不會與任何人對罵,或許她心里也能想出很多詞語來還擊,但就是張不開嘴。姥姥對她從小到大的影響應(yīng)該是刻在骨子里的,有些東西怎么都學(xué)不會。
父親母親不象別人家的父母吵吵鬧鬧,他倆是動手不動口。父親盡管愛嘮叨,但與母親吵不起來,糟糕的是他倆經(jīng)常直接動手打架。
父母第一次鬧意見時,我很小,大概那時候二弟還沒有出生。我記得是夏天的中午時分,我和母親都在姥姥家。父親頂著大太陽走進院子,就在他進入姥姥家的堂屋時,母親二話不說,拿起掃地的掃帚打父親,意思是趕緊滾遠點。我明白,父親是來姥姥家賠禮道歉,同時接母親回家的。
我不清楚起因,盡管不喜歡父親,但看到母親趕打父親我還是有些難過。
后來父母和解了,怎么和解的我不知道。
父母第二次打架是在二弟不滿兩周歲剛學(xué)會走路的時候,我正好那天在家,雖然沒有聽到父母吵架,但我知道他倆打架了。母親獨自回到姥姥家,連剛斷奶的二弟都沒帶。
奶奶看見這種情況,果斷夾個小包裹就出門走了,我知道奶奶也回她的娘家了。
家里只剩下了父親和我們?nèi)齻€孩子。
父親不會做飯,奶奶和母親做飯的時候他從來都不看一眼的。但我想父親肯定不至于讓我們?nèi)齻€餓肚子。
事實如我所料,父親把大缸里存的半袋玉米粒直接倒入鍋里,一下就倒了多半鍋。然后他又加入水甕的水,反復(fù)加,直到水淹過玉米。接下來父親就坐在灶間點火,好在他點著了。大弟幫著拉韛燒火,大弟累了,父親就親自拉韛。反復(fù)打開鍋蓋,拿個碗挖出玉米嘗嘗熟了沒有。
父親終于煮熟了玉米,打開鍋蓋滿滿一大鍋黃橙橙的玉米,給我們一人盛一碗。很快就吃飽了,鍋里還剩余很多玉米。父親蓋好鍋蓋說下一頓熱熱繼續(xù)吃。
天黑了,父親的大被子里摟著大弟,我和二弟蓋著奶奶的大被子。二弟那么小,他似乎有點害怕,我必須抱著他才能入睡。
冬天的天黑的很早,我還不困。滿腦子想著以后怎么辦?
第二天,父親大概覺得不能給我們繼續(xù)吃煮玉米粒了,他把鍋里剩余的玉米粒全部盛到一個盆里。找來小米,在鍋里倒入兩大碗,之后加入半鍋水。坐在灶間點火拉韛煮小米粥,因為小黃米燒開了后往上續(xù)泡沫,父親干脆開著鍋蓋燒,邊燒邊嘗嘗,后來終于燒好了。他給我們每人盛一碗端到飯桌上。這時我細看小米粥不是日常黃色的,而是黑乎乎的土黃色。突然意識到這是父親直接煮的緣故,煮之前應(yīng)該清洗好多遍才對。于是我堅決不吃,也不讓二弟吃。父親沒好氣地對我說愛吃不吃,同時對大弟很友好地說:她不吃咱爺倆吃。
下雪了,外面很冷。實在吃不下父親做的飯了,我決定帶上二弟去姥姥家。我給二弟穿好厚衣服穿好鞋,果斷走出家門。街面上積雪厚厚的,我背不動二弟,只能牽著他的手一步一步慢慢走。
我拉著剛剛學(xué)會走路的二弟踩著厚厚的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地到姥姥家,一進門姥姥就把我倆扶到熱炕上,關(guān)切地問話。我說奶奶走了,爹給我們吃的煮玉米粒。母親一聽我們頓頓在吃煮玉米時,不住地流淚。姥姥便開始勸說母親回家,說好人家的閨女是不能離婚的,看在孩子們的份上你必須回家!姥爺還在生氣,狠狠地說:離婚!
下午,母親就帶著我們回家了。母親只是默默地干家務(wù),必須與父親交流的時候便會寫個紙條交給我要我轉(zhuǎn)達。
大概十多天后,父親便會派來一些說客到我家說合他和母親的矛盾。
不久母親與父親和好,開始能正常說話后,奶奶便也大搖大擺地從她娘家回來了。
后來我才知道父母打架的起因就是母親想讓父親向奶奶申請,讓奶奶出錢給她買一塊方頭巾。而父親認為母親不知道節(jié)儉,不顧全大局。按說就這點小事,解釋清楚就行了,但這兩人居然能發(fā)展成一場惡戰(zhàn)。
父親屢教不改,這樣的情形有很多次。再有他的狐朋狗友來我家苦述老婆如何不服管教與婆婆鬧矛盾時,父親便會教導(dǎo)人家一個字“打!”接下來還會補充“打到的老婆揉到的面!”
慢慢的,父母打個小架,我都習(xí)以為常了。
最嚴(yán)重的一次是母親防衛(wèi)過當(dāng),抄起院子里的木棍把父親的一只小腿打骨折了。見父親哼哼唧唧直挺挺地躺在炕上,我居然沒有一絲同情。母親似乎嚇壞了,奶奶指責(zé)母親出手太重,把自家男人打殘了對你有啥好?還是對你的孩子有啥好?母親一貫不吭聲,這樣的情形就更不敢分辨了。
再大一點,我會常常幻想著母親和父親真的離婚了,我跟著母親到了一個新的人家,一個全新的溫和儒雅的男人做了我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