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端上來已經(jīng)很久了,沈秋凝卻都沒摸過杯子。
各種各樣的念頭在她腦中來回沖刷。
那混蛋會不會有危險?
不會不會,他那么狡猾又卑鄙,能讓他吃虧的人還沒出生呢……
可是他畢竟才九品修為,那么弱,要是被高手偷襲了怎么辦?
沈秋凝腦子有點亂,想要再回攤子那邊看看,可剛站起身又坐了回去,怕給寧言添亂。
還是應(yīng)該相信他吧……
“怎么不喝啊?茶都涼了?!?p> 耳邊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把胡思亂想的沈秋凝嚇了一跳。
“你……你什么時候來的!”
“就剛剛啊,我還以為你看到我了?!?p> 沈秋凝不由得暗嘆自己真是太大意了,被人近身了都不知道。
寧言顯然是渴極了,拿起茶壺就咕咚咕咚往嘴里倒,根本顧不上形象不形象的。
“你怎么樣?”
這人一副渴死鬼的樣子讓沈秋凝不禁關(guān)切道。
寧言喝飽之后才有功夫回話,抖了抖被冷汗浸透的衣服,感嘆道:“那老小子可真厲害!”
沒贏么……
不過她本來就不太在乎輸贏,見寧言還能活蹦亂跳的,也是松了一口氣,旋即好言安慰道:“輸了也不打緊的。那支簪子……我看沒甚稀奇的?!?p> “啊,你不喜歡啊……”寧言拖長著調(diào)子,手就這么憑空一抓,竟變戲法似的摸出一件物什,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那我不是白贏了?”
“你!”沈秋凝哪還能不知道自己是被這混蛋戲弄了,羞惱之下便想給他一點小小的教訓(xùn),朝著寧言的椅子就是一腳。
好在寧言眼疾手快,提腿擋下。
由于并非生死相搏,兩人只是簡單碰下便分開了,可沈秋凝眉宇間閃過一絲迷惑。
“你也發(fā)現(xiàn)了吧?”寧言摩挲著下巴,沉吟道:“我覺得自己修行的速度好像,有點快……”
沈秋凝點點頭。
她可是親眼看著寧言從不入品的普通人慢慢踏上修行之路的。
甚至功法還是她教的。
而寧言現(xiàn)在的修為,分明已是九品巔峰!
確實太快了……
“你怎么突破的?”
“我也不知道啊。”寧言迷惑道:“我就和那書生下了盤棋,大概下了一個時辰吧,結(jié)束之后雖然很累,但感覺氣海很充盈。”
“然后就突破了?!?p> 沈秋凝又問道:“你身子可有哪里覺得不對勁的地方?”
“沒有?!睂幯詥柕溃骸澳阏f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萬中無一的練武奇才?”
沈秋凝很想往他臉上捶一拳。
這天賦何止萬中無一,萬萬中都無一!
但一想到寧言嘚瑟的樣子,她又不想承認,冷哼一聲:“回去吧。”
“那這支步搖珠玉簪,不知在下是否有幸為沈仙子戴上?”
“沒有!”
沈秋凝一把奪過簪子,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哎哎哎,等等我?!?p> 此時街上已燈火闌珊,除了收攤的小販,便是和他們一樣匆匆回家的行人。
兩人一前一后這么走著,一路無話。
寧言不是個白癡,他隱隱察覺到這女人今天有些不對勁,他在等她先開口。
可他等了一整晚都沒等到。
最后當(dāng)沈秋凝即將跨入自己房門時,寧言終于沉不住氣,出聲叫住了她。
“上次的事情,真的很對不起……”
“你為什么突然說這個?”
寧言苦笑道:“我怕我再不說,就沒機會說了?!?p> 沈秋凝背過身子,輕聲道:“謝謝你的簪子,今天我過的很開心?!?p> “還有上次那事……以后也別放在心上了……”
玲瓏有致的身影半倚著門,昏黃的燭火將門里門外分成兩個世界。
寧言望著這幾乎可以入畫的一幕,心中突然有種無力感。
“還有事么?”
寧言握緊拳頭,認真道:“明天還會再見么?”
沈秋凝一陣沉默,沒頭沒腦地說了句:“時候不早了,快歇息吧?!?p>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答案呢?
乓。
臥房的大門合上。
寧言暗自嘆了口氣,卷了卷衣服朝自己房間走去。
夜風(fēng)蕭瑟,他覺得有些冷。
看來夏天快結(jié)束了啊……
……
煙柳巷,紅袖樓。
瑞王的封國并不在明州城,因此這老色批索性征用了小半條煙柳巷充當(dāng)自己的臨時行宮。
也是個人才。
方克己倒是不討厭。
紅袖樓算是明州城檔次最高的風(fēng)月場所了,地理位置極為優(yōu)越,憑欄而望,能將運河風(fēng)景一覽無余。
“紅葉?!?p> “在?!?p> 房內(nèi)屏風(fēng)的影子倏忽間像是活了過來,迅速扭曲拉長,隨后竟從中走出一名帶著面具的寬袖女子。
方克己手在臉上一抹,摘下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看也不看地扔過去:“這張臉替我銷毀了吧?!?p> “是?!?p> 紅葉雙手接過幻面,正欲告退,卻又被喊住。
“還有,再拿幾壺酒來?!?p> 紅葉微微一愣,不過還是牢牢遵循方克己的命令,直到端著托盤再次進來時,才壯著膽子問道:“主人似乎心情不錯?”
方克己嘴角浮現(xiàn)出淡淡笑意,自斟自飲道:“剛才夜市弈棋,我輸給了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年輕人?!?p> 輸?!
紅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已經(jīng)很多年沒從方克己嘴里聽到這個字眼了。
定是那年輕人用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手段!
不過也不對啊……誰能算計到自家主人?
“像,太像了?!狈娇思夯貞浧鹣惹鞍l(fā)生的事,只覺得無比暢快:“那小子和我年輕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一樣的天資聰穎,一樣的心思縝密,一樣的意氣風(fēng)發(fā),一樣的……”
“不知天高地厚!”
紅葉聽迷糊了。
這到底是夸還是貶?
不過自家主人素來喜怒不形于色,今日卻如此失態(tài)。
想來是夸多一點吧……
“沒想到方某浪蕩半生,竟能在這等年紀(jì)找到衣缽傳人,當(dāng)浮一大白!”
紅葉保持著跪伏的姿勢一動都不敢動,腦中念頭急轉(zhuǎn)。
看來要不了多久,她就要多個少主了?
方克己越喝越上頭,最后索性端起酒壺就往嘴里倒,喝了一壺又一壺。
“過癮!”
方克己一聲長嘯,樓外忽然狂風(fēng)大作,烏云壓頂,平靜的運河掀起萬丈波濤!
紅葉悄悄用余光打量這等景象,看的羨慕不已。
一念便能攪動風(fēng)云,這才是真正的大神通。
發(fā)泄一通后,方克己很快恢復(fù)了冷靜,斜靠在軟塌上懶懶道:“回去告訴郭侃,就說沈秋凝的下落找到了。”
紅葉追問道:“那個年輕人呢?”
“不急?!?p> “方寸間的黑白弈局終究只是小道。以天地為盤,眾生為子,那才是真正的屠龍術(shù)?!?p> “便讓我再看看,他的器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