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近來的狀態(tài)越來越古怪，對于這種明確到不能再明確的指令，竟然少了令行禁止的美德。凱撒不僅沒有馬上傳出消息，反而問道，“當日將軍也在場，經(jīng)過檢查，那些人不是自殺嗎？”
這話一聽，凱撒強調(diào)的是慕景本人也在場，既然是她親自見證的事，實在不該再質(zhì)疑什么。
畢竟是自己用過很多年的人工智能，慕景一聽便覺察出不對，也不知她是怎么考慮的，最終只是裝作一無所覺。
她只問，“負責(zé)檢查尸體的人是我？”
凱撒老老實實的回復(fù)，“不，是利夫·塔副官?！?p> 慕景于是甩過來一道眼神，示意凱撒自己體會。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凱撒近來察言觀色的本領(lǐng)不斷增長，他居然明白了主人的暗示。
只可惜，明白并不代表認同。
于是，凱撒就著平板的腔調(diào)說起了反對意見，“將軍是在懷疑利夫說謊？老實說，我覺得將軍最近有些神經(jīng)過敏了?！?p> 被自己的人工智能扣上如此大的一頂帽子，類似的體驗對慕景而言當真是稀奇的很，這簡直比下屬指著上司的鼻子罵傻帽還要更加過火。但慕景并不生氣，只是若有所思的朝某個方向看了一眼。
不小心與她對視的某明星，心虛的縮了縮脖子。
凱撒還在喋喋不休，“副官代表的都是上司的意思，而元帥選中赫伯特少將，則是因為他的中立立場。將軍，如果你連這樣的人都要懷疑，只怕沒有人能得到你的信任了?！?p> 慕景很想回一句“我原本就誰也不信”。
然而她很清楚，人工智能壓根不可能作出如此主觀的判斷，一想到凱撒是在替誰代言，慕景忽然就張不開這個口了。
她盡可能就事論事，“利夫的檢查十分倉促，完全是根據(jù)現(xiàn)場情形作出的判斷，并沒有驗尸。而在當時的情形下，人被環(huán)境誤導(dǎo)作出錯誤判斷是很難避免的事?！?p> 如果要說錯判，還不止利夫一個，赫伯特聯(lián)絡(luò)各小隊的通信頻道也對她同步開放，對于各搜索小隊的匯報，慕景聽的很清楚，散入秘密之城各個角落的搜索小隊沒能見到一個活人，同時也沒發(fā)現(xiàn)任何一個敵人——遍地死人，似乎只有自殺一個解釋能說得通。
慕景承認，連她自己在內(nèi)，今日之前都不曾懷疑過那些人的死因。
但是——
“如果說秘密之城的人集體自殺是為了掩藏秘密，畢竟誰也不愿意落入軍方手中，接受拷問?？墒?，相對于被炸成一把飛灰，自殺這種方式還是不夠干凈，尸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能說話的?！?p> 這就是為什么慕景一開始提出要留在秘密之城調(diào)查眾人死因的原由，然而很可惜，她被元帥以“你又不是警察”為借口給打發(fā)了。
慕景說這番話時看向的雖然是凱撒，但內(nèi)容是沖著誰去的，對方肯定心知肚明。
然而，他只給出一個相當復(fù)雜的表情，非要形容的話，只能是——欲言又止。
慕景真心覺得自己的脾氣真的是越來越好了，也有可能是因為面對某人，她總是會多出不少耐心。這若是換成她一眾下屬里的任何一個，明明有話卻摳摳搜搜的藏著掖著，早被她訓(xùn)的狗血淋頭，從頭到腳的收拾一通。
雙標的慕中將，接下來的命令還是下給凱撒的，比前面那一條更加強勢，“立刻傳信赫伯特，我要驗尸報告。沒什么好猶豫的，既然反物質(zhì)炸藥的事傳到了我這里，至少洛倫丁那老狐貍早已料到我接下來會怎么做?！?p> 可是元帥依舊把消息傳了過來，這已經(jīng)不是默許，而是慫恿。
凱撒終究還是按照慕景吩咐把消息傳了出去。
有沒有猶豫，不知道。畢竟“猶豫”這種詞也不是用來形容人工智能的。他大概是經(jīng)過了一番邏輯運算，被方才慕景的話語說服了，認為是這么一個道理。
同樣，被說服的還有赫伯特。其表現(xiàn)干脆利落，直接將慕景要的東西傳了過來。
一份內(nèi)容完整詳實的驗尸報告，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附屬說明。
評價一下，完全就是與之前告知反物質(zhì)炸藥如出一轍的風(fēng)格——簡單粗暴的表明自己客觀的立場，除此之外，不發(fā)表任何多余的東西。
慕景一邊接過報告，一邊忍不住在心頭吐了一句槽——洛倫丁那老狐貍還真是會挑幫手，那么多現(xiàn)役將軍，還真被他找到一個完全中立的傳聲筒。
慕景沒有獨享內(nèi)容，而是將其轉(zhuǎn)化為類似紙張的投影，在面前鋪展開來。隨后涼絲絲的掃了某位明星一眼，后者狗腿子屬性瞬間拉滿，一點不顧彼此之間若有似無的詭異氣氛，不要臉的湊過來一起看。
既然是模擬紙張，慕景便仿照翻書的姿勢去看，不過她最先開始的動作很急，直接翻到最后一頁書寫結(jié)論的地方。
報告的末尾，言簡意賅的兩字——
自殺。
對此慕景仿佛沒有任何想法，她只是有意無意的朝身旁那人遞過去一眼。
角度的緣故，這樣看過去只能看到秦湛的臉，更確切的說只是上半張側(cè)臉，這種時候美丑之類似乎不再重要，突出的只是他的眉眼。
他們是最親密的愛人，有著最親密的關(guān)系，黏黏糊糊貼在一塊的時間真是要多少有多少，四目相交更是不在話下?？刹恢窃趺椿厥拢蛟S是因為過往的對視大多是面對面，能在對方的眸子里找到自己倒影的那種，如今從側(cè)面看著他的眼睛，竟然讓慕景有一種很難形容的陌生感。
倒不是說那目光有多么陰冷，和殺氣之類的更不沾邊，只是一味的深沉。
有句很俗氣的形容仿佛是“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順著這條思路去想，眼睛里的情緒多多少少會映射出本人的想法。然而秦湛不在此列，他仿佛什么想法都沒有，否則，眼中也不該是如此深不見底的狀態(tài)。
連帶著，影響慕景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很顯然，對于“自殺”這一結(jié)論，秦湛絲毫也不意外。他與赫伯特之間應(yīng)該沒什么交情，自然也談不上信任之類，與其說他是相信赫伯特的報告，還不如說這原本也是他自身的判斷。
因為兩者結(jié)論一致，才沒必要驚詫。
到底是當過將軍的人，越是心緒不佳，表現(xiàn)出來的越是沉穩(wěn)。慕景不再稀里嘩啦的快速的翻閱。纖長的手指捻著虛擬紙張，一頁一頁仔細看了起來。
報告果然詳實，甚至可以說詳實到了繁瑣的地步，條條款款事無巨細的統(tǒng)統(tǒng)記錄在案。但凡耐心稍微差一點，看上幾頁就會抓狂。
然而慕景沒有，不僅沒有表現(xiàn)出絲毫煩躁，相反看的格外仔細。
這大概又是另一種心照不宣，赫伯特特意將如此繁瑣的文本傳過來，仿佛是在無聲的暗示——如果秘密之城一眾死尸身上當真藏有什么隱秘，那么一定記載在這些條目之中。至于到底是什么，他赫伯特肯定不會明說。只看慕景自己有沒有本事找出來。
既然是自己主動要來的東西，慕景當然沒有立場去責(zé)怪把報告送來的對方。她依然看的很仔細，終于——
慕景不再翻動，停在某頁。
幾乎是同一時刻，一根勁瘦手指也點向了紙頁的某處。手指的主人當然是秦湛。
慕景的目光落在該頁羅列的數(shù)張圖片之上，而秦湛指向的則是一行文字描述——乍看不同，但事實上它們是同樣的東西。
照片中拍出的是人體皮膚的局部，從不同的膚色和膚質(zhì)中就能看出并非是同一個人。然而，不同人身上卻有一處堪稱詭異的共同點。
如出一轍的傷口。
嚴格來說，傷口并不大，但是形狀太奇怪了。兩個并排在一起的血孔，太容易讓人聯(lián)想起某個怪力亂神的傳說。
慕景一直覺得《暗夜帝王》的編劇黃維然病得不輕，被互助會的安蜜兒迷的神志不清才會寫出那般奇葩的劇本?？墒鞘碌饺缃?，她卻不得不承認，黃維然還是有幾分筆力的。
盡管當時閱讀劇本是出于事態(tài)急迫，因為發(fā)現(xiàn)編劇有問題，為了預(yù)估當夜敵人的行動，才不得不盡可能收集信息。
但是，本來對所有怪力亂神不感興趣的慕景，時隔多日到了今天竟然還記得關(guān)于“吸血鬼”的描述，可見黃維然的描寫還是相當深入人心的。也難怪麥爾登和秦湛這樣的娛樂圈大咖，能夠一眼看中這個劇本。
吸血鬼……呵。
除了冷笑，慕景找不出第二種能用在當下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