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區(qū)軍部的客房與那間豪華休息室有著一脈相承的風格,反正放到外面去,評個五星是妥妥的。
梅田梨紗一進屋,就像個神經(jīng)病一樣繞場巡檢了八圈,是那種地毯式的巡檢,連桌子底、窗簾后等犄角旮旯都不放過。最驚險的一次,她只是將一只腳險伶伶的勾在欄桿上,仗著極佳的柔韌度,將大半個身子都吊在陽臺外,上下左右都檢查了一遍。
反正對于她的一番操作,秦湛看的提心吊膽——如果這丫頭不慎摔下去,阿景不會讓自己賠吧?
全部檢查完之后,梅田梨紗選了一個無比奇葩的地方,招招手示意秦湛也跟著過去。
那地方有多奇葩呢,首先是一個角落,正好卡在衛(wèi)生間與過道之間。其次,房間布置時為了起到裝飾的效果,在離地半人高的位置上嵌了一塊雕花板,上面擺著花瓶,里面插的居然還是含苞待放的鮮花。
漂亮的裝飾角之下,蹲著貓一般梅田梨紗。
秦湛倒是不擔心一個小丫頭會占自己便宜,只是這姿勢怎么看怎么別扭。但他架不住對方期待的眼神,嘆了口氣,扯了扯褲腿,也跟著蹲了下去。
四目相對的一刻,秦湛深切懷疑——找這么一個姑娘來看著自己,說不定是女朋友另類的報復。
梅田梨紗神秘兮兮的對他“噓”了一下,又拿個指甲蓋大小的小盒子粘在雕花板底下,然后才壓低嗓音說,“雖然沒有攝像頭,但有竊聽器。我不能拆,一動手對方就發(fā)現(xiàn)了。不過好在這里是一個死角,我又稍微放了個干擾,我們小點聲說話,對方聽不見的。”
有竊聽器并不奇怪,十之八九連衛(wèi)生間里都有。也難為梅田梨紗能找出這么一個相對安全的死角。
當然不是布置竊聽裝置的人考慮不周,而是以正常人的思路,大概沒誰會選在廁所門口的角落里聊天。
秦湛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梅田梨紗便問,“你接下來準備干什么?”
這問題聽起來有點奇怪,至少不應該由她來問——她不是阿景派來盯著他的么。
秦湛狐疑的反問,“我干什么都行?”
梅田梨紗的回答充分展現(xiàn)了何為沒心沒肺,“你干什么都與我沒關系,我負責盯著你就行了?!?p> 這世上總有些下屬做事是不過腦子的,領導讓干什么就干什么,讓走十步,絕不會走十一步。
秦湛感覺多說無益,只道,“等阿景。”
“你等將軍干嘛?她被R絆住,一時半會兒肯定完不了?!睆恼Z調(diào)中可以聽出來,梅田梨紗對蘭多夫多有不滿。
“等她安排?!鼻卣勘砻髁艘詫④婑R首是瞻的決心。
他太了解慕景了。當收到三星傳訊的那一刻,慕景雖然百般猶豫,但他看的出來,她還是希望他能一起回到一區(qū)軍部。慕景肯定有什么謀劃,只是她不能徹底保證他的安全。
梅田梨紗頗為的不爽的瞄了對方一眼,“將軍安排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秦湛連一秒鐘的猶豫都沒有,頗為自得的回答,“那是必須的?!?p> 梅田梨紗登時不爽,不明白對方有什么好得意的,當狗腿子要當?shù)娜绱舜髲埰旃膯幔棵诽锢婕喐杏X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脅,本來還興致勃勃的想要弄個簽名,如今一點兒都不想再搭理這個狗男人。
傻白……卻不怎么甜的梅田梨紗此刻還想不到,某些男人不僅狗腿,想的還多。
這么一會兒功夫,秦湛已經(jīng)充分體會到這位梅田姑娘的不著調(diào),慕景讓她來“看著”他,卻不是“看住”他,一字之差,失之毫厘謬以千里。
慕景不是那么不謹慎的人。
并非秦湛非要腦洞大開想太多,實在是事情本身就有值得推敲之處。
秦湛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又忍不住慶幸。安蜜兒離開之前說過,給他用的催化劑要到明早才會代謝干凈。也不知“明早”這個籠統(tǒng)的概念究竟還要等幾個小時,反正當他看到R博士的時候,好一陣提心吊膽,生怕對方一言不合就給他來一針。
不用猜也知道,對于他被麥爾登咬了一口的事,在慕景心里肯定沒有那么容易過去,不過能拖一時算一時吧。
客房里的兩位你來我往還不算激烈,畢竟深思的只有一個人,而另一個純屬湊數(shù)的。
可醫(yī)療室的對話就難免有些激烈了。
聽完慕景疑惑的兩件事,R博士愣了幾秒,隨即炸了,“你這是在替NOAH實驗室說話?他們?yōu)槭裁磿徽J定為違法,你難道一定都不明白?光是一個七號病毒,這就是他們永遠也洗不清的罪孽!”
慕景被吼了這幾嗓子,一點也不生氣,其實對方并沒有說錯,相反他已經(jīng)十分客觀了,若是換成七號病毒的受害者,更是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原諒NOAH實驗室。
她舉了舉雙手,擺出一個投降的姿勢,“是我說話沒過腦子。我也不是要為誰開脫?!?p> R博士一聽,又湊上去仔細端詳對方的臉色,終于相信她狀態(tài)不對,“你究竟是怎么了?別再告訴我是沒睡好,你的狀態(tài)根本不對?!?p> 慕景不僅沒回答,還抓住機會追問,“雖然我剛才措辭有問題,但我是真的想要知道,單純就基因改造這一塊,軍方與NOAH實驗室究竟有什么區(qū)別?”
R博士沒吭聲。不曉得是不知道,還是不能說。
不過從對方倏然緊皺的眉頭,慕景判斷應該是后者。
慕景想了想,“那我換個方式,問具體一點,NOAH采取的改造手段,是不是與七號病毒有關?”
R博士片刻猶豫都沒有,直覺就要反應。
慕景冷冷一笑,“你別騙我。如果沒有關系,你剛才怎么會有那么大的反應?我明明只是說一個合法,一個非法,你就非要說我是在替NOAH實驗室說話。而且,七號病毒是你主動提到的?!?p> R博士傻了,徹徹底底的傻了。他以為對方狀態(tài)不佳以至于口不擇言,狗屁,她豈止是斟酌再三,甚至還在措辭里埋了好大一個坑,只等著他傻不愣登的往里面跳。
人和人之間說句話都要包含這么多算計,以后還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在實驗室里叱咤風云,但面對人際關系卻摔了個大跟斗的R博士郁悶的嗓子都啞了,“所以,你不是真的身體難受吧?”
慕景聳了下肩,避免了正面回答。
縮在墻角的凱撒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新奇事件,大大滿足了人工智能觀察人類的好奇心,也不裝睡了,抬頭往這邊看過來。
R博士總覺得灰狼的目光里飽含著對自己的同情。
“回答問題好嗎?”慕景提醒對方?!澳悴粫宋覀兪窃跐h卡克的地盤上吧?凱撒屏蔽一開,他那邊就會收到消息,你總不能指望他一直無視吧?留給我們的時間不會太多。”
R博士沒有反駁,那是事實。
對方所提出的問題屬于他的專業(yè),也是他畢生為之奮斗的事業(yè),他不由的多了幾分鄭重。認真思考之后才說,“最大的不同應該是結(jié)果上的,異變者最終都難免走向失控,但參與軍方改造的人員,目前狀況都很穩(wěn)定?!?p> 你能保證他們的狀況一直穩(wěn)定嗎——慕景很想這么問一句,但她忍住了。倘若將軍中的任何一位出現(xiàn)了問題,歸根結(jié)底都是R博士的失敗。
慕景也沒有過于深究實驗的核心內(nèi)容,即使她已是少將級別,那些依然是她不能觸碰的機密。
想來想去,她找了一個更為細節(jié)而又很關鍵的問題,“情況穩(wěn)定,是指他們眼睛的變化嗎?”
“你指的是紅瞳?!盧博士點了點自己的眼眶,“其實你也不要把眼睛的變化想到的太神秘,那不過只是身體急劇變化時外在表征的具象化體現(xiàn)。舉一個更普通的例子,當一個人劇烈運動,他的血管會隨之擴張,表現(xiàn)在外觀上的變化就是臉頰發(fā)紅。你可以把它們當成一回事?!?p> 慕景品味了一下,認定對方雖然說的是實話,不過應該只是一部分實話。
但她沒有拆穿,因為能感受到R博士沒有明說的善意。不管是合法,還是非法,只有接受過基因改造的,眼睛才會紅化,很可惜慕景與這兩者都不沾邊。所以R博士才舉了一個小孩子都能領悟到的簡單例子。
“眼睛的紅化狀態(tài)不同,是不代表了身體狀態(tài)的好壞?”這一點相當重要,慕景不得不反復確認清楚。
“你知道的,你那些同僚紅化的只是一只眼睛,就是所謂的異色瞳。另外,他們的變化不會一直持續(xù)——還用剛才那個例子,劇烈運動之后面頰會發(fā)紅,然而當休息之后,紅色會消退,這表明了身體狀態(tài)回歸正常。但NOAH實驗室搞出來的異變者不同,他們兩只眼睛都會變色,你如果仔細觀察便能發(fā)現(xiàn),他們的紅瞳更接近于眼瞳充血的狀態(tài),而且這種變化的進程是單向的,沒有恢復正常的可能,只會越來越嚴重,用我們的評級系統(tǒng),就是從E級到A級,不斷惡化。”
慕景仔細聽他說完,提了一個R博士從來沒有設想過的問題,“除了以上兩種情況之外,是否還有第三種異變者?”
R博士自從人到了此地之后,便沒有離開醫(yī)療室半步,當然沒機會見識秦湛被攝像頭拍下來的一雙紅瞳。
他根本不知道有人不僅能雙眼紅化,而且還能夠逆轉(zhuǎn)變化狀態(tài),沒多久又恢復正常。
缺少見識的R博士有些茫然的“啊”了一聲,忙不迭的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