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李東陽
張昭從甬道邊轉(zhuǎn)向便見一棵團團蒙蒙的桂花樹,此刻暗香陣陣直是沁人肺腑。
而桂花樹下擺放著用石塊砌成的八仙桌與四個石凳,此時便有十幾人在一起高談闊論。
張昭的目光首先便看向坐在石凳上,被眾星捧月的三人。
其中兩人年歲相差不大,容貌有幾分相似,張昭猜測這兩人便是“嘉魚二李”那對李氏兄弟了。
只見兩人微笑聽著眾人議論,卻不發(fā)言論,但是周圍的人說完話后總會無意識的看向這對兄弟,以觀自己是否言語得當。
“看來’嘉魚二李’果真聲名在外,在這群人中頗為威望,以至于雖不言語,但無人可忽視他們倆人的態(tài)度?!睆堈言谛闹邪迪氲馈?p> 隨即張昭看向坐著的最后那人,此人較張昭年長幾歲,正在口若懸河,每當眾人的目光看向他,他的眉毛便下意識的上挑,頗顯自得之色。
“那便是夏崇文了?!比~斐然順著張昭的目光看去,隨即提醒道“他先前可是對你頗有微詞呀!”
張昭聞言笑了笑,便徑直向石桌而去。
“諸位仁兄有禮了”張昭上前拱手一禮,笑道“先前我在甬道邊聽聞諸位議論鄉(xiāng)試解元,一時興起,便過來叨擾了,還望諸位恕我莽撞?!?p> 眾人本談笑風生,陡然被人打斷,不由紛紛皺眉不悅,待看見張昭眉若柳,身如玉樹,白凈的面孔上,兩顆黑得深不見底的瞳仁,給人一種深沉穩(wěn)重之感。顯然氣質(zhì)十分的出眾,便舒緩了神情,紛紛拱手回禮。
“少東家,這位兄才儀表不凡,又是隨你而來的,不知可否給我們介紹一下?!毕某缥拇蛄苛艘环瑥堈眩娛莻€不認識的,便向葉斐然問道。
葉斐然本就有著看好戲的心思,聞言沒有立刻作答,只是笑著看向張昭。
張昭也不含糊,笑著道“鄙人不才,正是夏公子先前口中膽敢奢望解元之位的張昭。”
夏崇文聞言臉色稍變,眉毛飛快的抖動了一下,隨即便恢復了平靜,收斂笑意道“原來張公子是來者不善呀!”
李承芳與其弟李承箕見狀不由相互對視一眼,兩人卻沒有主動言語,畢竟他們一向性子淡泊,不喜爭端,便只是靜靜坐著不言不語。
而站立在一旁的其余人則神色各異,有些涵養(yǎng)好,很快收斂情緒,有些急躁的還準備出言駁斥,但見到夏崇文臉色不好,便暫時熄了心思以觀形勢。
張昭聞言失笑道“這世間事不辯不明,我只是不太同意夏公子的話而已?!?p> “那我倒是要領(lǐng)教一番,張公子的高論了?!毕某缥年庩柟謿獾?。
張昭聞言笑道“在我們鄖陽有句俚語乃是說’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夏公子今日之前未曾認識我,不過道聽途說而已,如何敢肯定此次秋闈,我中不了解元呢?”
“張公子,好志氣,難道這解元你已經(jīng)志在必得了嗎?”夏崇文揚眉氣笑道。
“有何不可呢?”張昭收斂笑意,一雙明亮的星眸直視夏崇文緩緩吟誦道“太乙夜燃東壁火,天池時化北溟魚。乾坤歲歲浮春色,環(huán)佩相將侍禁廬?!?p> 夏崇文聞言先有鄙夷之色,待張昭吟誦至“環(huán)佩相將侍禁廬”時神情陡變。
其余眾人有些反應(yīng)快的也驚疑不定的看著張昭,這“禁廬”可暗喻內(nèi)閣呀!
你說人家不能奢望鄉(xiāng)試解元,可好家伙,人家的目標直達文淵閣,這是要立志入閣拜相的呀!
這格局的差距便顯現(xiàn)出來了。
張昭見夏崇文已經(jīng)變了臉色,不由繼續(xù)道:
“我素聞令祖夏忠靖(夏元吉謚號“忠靖)擅長治水理財,頗有實干之才,卻不發(fā)宏論,如此才能輔佐太宗皇帝(明成祖那是嘉靖時改的廟號)成就永樂盛世,如今我觀夏公子有復興祖業(yè)之志,卻喜高談闊論,不及令祖遠矣!望夏公子思之?!?p> 張昭說完便不再理會眾人,揮袖揚長而去。
葉斐然見眾人神色數(shù)變,頓覺有趣,想笑又覺得不合適,連忙咳嗦一聲,掩飾住笑意,抬腿跟上張昭。
夏崇文死死盯著張昭遠處的背影,他的臉色先是一陣潮紅,隨即便是蒼白。
他湘陰夏氏已然式微,他每見如此無不痛心疾首,便喜以高論揚聲名,他最惱怒的便是別人說他不及父祖,若如此何談?wù)衽d家業(yè)。
如今可好,當這眾人的面,張昭撕開了他偽裝的面皮,看著周圍眾人漸漸怪異甚至憐憫的眼神,夏崇文怒火中燒,心中暗自悔恨,為何要去議論張昭此人,不然何至于此?
心中的怒氣加上悔意直沖心頭,夏崇文身體搖晃一番便跌落于地。
一時引得場中混亂不已,夏崇文昏迷前只聽見周圍人的叫喊聲,然后被人抬起,至于這些人中有多少人是真的關(guān)心他的身體,又有多少人在幸災(zāi)樂禍,他卻無力再辨別了,只是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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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昭此子如何?”距離夏崇文等人不遠處建有一個八角亭,此時亭中有兩人正并肩而立將先前張昭氣昏夏崇文的全過程收于眼中。
湖廣巡撫吳琛問出此言后便看著身旁這個少有神童之名的翰林清流靜靜等待他的回答。
“口齒伶俐,鋒芒畢露”李東陽徐徐說道,隨即轉(zhuǎn)身回到亭中石凳上坐下。
吳琛聞言笑道“少年人嘛!有朝氣畢竟是好事。”
吳琛說著便也回去坐好,隨即繼續(xù)說道“不過上次平叛之時我倒是對他多了些了解,此子年雖少,卻也老成持重,那仿東晉僑民故事,設(shè)府置縣安置流民之法可是出自此子之手呀!”
李東陽聞言這才微微動容,隨即說道“那就難怪項忠與耿裕都對其器重有加了?!?p> “見如此良才璞玉,李西涯(李東陽號西崖)你就不想見一見張昭”吳琛笑道“你十八中進士,對于八股制藝當深有體會,如今鄉(xiāng)試在即,不若稍加指點一番張昭這個后學末進?!?p> 李東陽思忖片刻,方才笑道“如此也好,此次我隨父南下祭祖,既然遇到同鄉(xiāng)俊才,豈能吝嗇口舌,你去尋他來吧!”
吳琛聞言捋須微笑,隨著向一旁侍立的書童交代了幾句,待書童快步離開后,吳琛與李東陽便沒再言語,心思集中在石制案桌上的棋盤上,棋盤上縱橫十九道,黑白二棋早已殺得難解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