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酒后吐真言2

　　尤玉從輕工局機關(guān)回到酒廠，并沒有具體職務(wù)，老劉廠長留他在辦公室，目的是為他方便熟悉廠子的全面情況，為將來任用做準(zhǔn)備。沒料到酒廠這一年變化實在是太快，如過山車一般，生產(chǎn)經(jīng)營急轉(zhuǎn)直下、骨干大量流失，辦公室主任、副主任辭職不干，無奈之下才抓他頂差，當(dāng)個臨時負(fù)責(zé)人，應(yīng)付些討帳、檢查、匯報以及像“邊十一”這類人和事兒。

　　“邊十一”很有特點的人。他每日要做的工作是到市里局里走一趟，也不吵不鬧，只是反映酒廠欠他的十一個億，督促各位領(lǐng)導(dǎo)，別把這事忘了，得抓緊。然后回到廠里，待在辦公室，儼然是辦公室一位在編的工作人員。尤玉每天不管有沒有事，有多忙，都要面對他。還好，不知他施了什么魔法，“邊十一”與任何人都是針尖對麥芒，唯獨與尤玉相處和諧。

　　酒廠人、包括上級領(lǐng)導(dǎo)都認(rèn)識這位大名鼎鼎的“邊十一”，見怪不怪，等他發(fā)表完意見，競聘便正式開始。

　　在尤玉的辦公室西側(cè)有一條通道，直達大會議室。串子和實子身靠辦公室房門的兩側(cè)，一邊注意著會場里的動靜，不時地透過門上窗子，監(jiān)視著尤玉的動態(tài)。

　　尤玉在翻箱倒柜。辦公桌上凌亂地堆放著他翻騰出來的各種資料，紙呀，片呀。

　　“你說，馬上要上戰(zhàn)場了，這哥們在找啥秘密武器？“串子問實子。

　　“你還不知道，咱哥們是認(rèn)真的人，大概在找某個數(shù)據(jù)?！睂嵶诱f。

　　“別說話，聽，換人了，誰在發(fā)言？”

　　串子和實子側(cè)耳細(xì)聽，是辦公室副主任汪作林正在做競聘演講，又在販賣他那一套用人理論。

　　“實話實說，我這些年一直搞對外交往，人脈廣，非常熟悉市場。市場經(jīng)濟嘛就得懂市場，這是我的強項。我承認(rèn)我不是一個技術(shù)干部，對生產(chǎn)不太懂，可是，我會用能人。劉春田師傅是釀造專家，精通生產(chǎn)，石志是春田徒弟，辦事實在，他們都表示，全力以赴幫助我。我組織一個高效團隊，靠集體的力量扭虧為盈……”

　　“放屁，誰幫他。我去直他羅鍋?！?p>　　“多此一舉。有二姐和師傅，你著什么急。別忘了，我倆的任務(wù)就是盯緊屋里這位，讓他保持良好的戰(zhàn)斗狀態(tài)?！贝右话牙嵶印?p>　　此刻，辦公室里的尤玉已不再尋找資料，他坐在辦公桌前，面對一堆資料，雙手擎著下巴，呆呆地想心事，他面前擺著一瓶半斤裝53度白酒，不時用來嗅一嗅。

　　“看樣子，這哥們心里很亂，又有些猶豫?！?p>　　“是呀，心魂不定。大戰(zhàn)在即，淡定才是?！?p>　　“現(xiàn)在是第幾個人發(fā)言？”串子問實子。

　　“第五個人?！?p>　　“時間差不多了，該給他升溫了?！?p>　　“好，那就開始吧，我倆注意配合?！?p>　　他倆要在尤玉演講前實施一個升溫計劃。

　　此刻，尤玉內(nèi)心十分糾結(jié)。

　　面對他親愛的工廠、這座即將傾倒的大廈，他本想拍拍屁股，一跑了之，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無奈有這么多親朋好友希望他擔(dān)起這副擔(dān)子，他無法推辭。

　　他看了眼參加這次競選的名單，心里冰涼。廠外二人不甚了解，廠里幾個人他太熟悉了。其中有兩個人，包括辦公室副主任張作林，上躥下跳，做足功課，勝選的可能性很大。如果他們當(dāng)選，酒廠將雪上加霜，國有資產(chǎn)不知又要流失多少。想到這些，他心里像針扎一樣疼痛。

　　他不是一個沒責(zé)任感的人，昨晚，師傅劉春田的一番話深深刺痛他的心。

　　也許是自己太自私，只想逃之夭夭。即使干不好，也不應(yīng)讓酒廠的資產(chǎn)白白損失掉。想到這些，他又想干，只是不知如何向臺下職工代表和領(lǐng)導(dǎo)表達。

　　串子和實子走進尤玉辦公室，坐在尤玉兩側(cè)。

　　“哥們，還有二個人就輪到你登臺。我們商量過，需要給你升溫。你現(xiàn)在必須把桌上這瓶酒喝下?！?p>　　“臨行喝下一瓶酒，渾身是膽雄糾糾?！?p>　　“胡鬧。這種場合喝酒，違反紀(jì)律?！?p>　　“這是競選團隊集體的決定，你必須喝。如果你不喝，就沒有膽量，敞不開胸懷?！?p>　　“你這個毛病，自己知道。你在會場上吞吞吐吐，遮遮掩掩，影響競選效果。大家還會管你叫‘老面袋子’?！?p>　　“開玩笑。喝酒進會場，對職工代表不恭，藐視領(lǐng)導(dǎo)?！?p>　　“我們做過評估，這是半斤裝酒，以你的能量，不會上臉，反而更顯白凈，意氣風(fēng)發(fā)。況且，你一個人在臺上講話，身邊沒有任何人，誰也不會發(fā)現(xiàn)?！?p>　　串子和實子一唱一合。

　　“滾開，別逼我。堅決不喝?！庇扔裆蟻黻駝拧?p>　　“不要難為我倆。你不喝酒，我倆失職，沒法向二姐和師傅交代。灌也要給你灌下去?！贝雍蛯嵶雍敛幌嘧尅?p>　　其實是串子和實子向尤玉謊報團隊的指示。二姐和劉春田并沒有讓他倆這樣做，只是讓陪尤玉聊聊，放松心情，不要緊張，把心里要說的話全部說出來。根本沒有提喝酒的事情。

　　“唉，你們這些人，叫我說什么好。”尤玉長長嘆了口氣，他妥協(xié)了。

　　尤玉想開了，他不僅僅是無法說服眼前這倆哥們，也確實需要酒來壯膽。

　　他需要敞開胸懷說話，讓臺下所有人相信他，他可以當(dāng)這個廠長，赴湯蹈火，也需要全廠人支持他，大家團結(jié)一心，共同面對困難。

　　他從實子手接過酒瓶，對著嘴，揚起頭，“咕咚，咕咚”，一口氣將一瓶酒喝了下去。

　　串子和實子相視一笑。串子從衣兜里掏出一個蘋果，遞給尤玉。

　　“哥們，咬一囗，壓一壓酒氣。祝你一帆風(fēng)順，平平安安?！?p>　　好戲總是放在最后。前邊幾位競聘者的演講代表們不甚滿意，大話說得多，具體可行的辦法少，酒廠靠他們是救不活的，最后這位怎么樣？眾人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