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落點擊了兩下鼠標，笑著為陳夏解釋，“這件事說來話長，用一句話概括就是：長云和清蘭的利益不一致，近期的一些矛盾積累，導致了輕度的互相指責和摩擦。
“具體來說，事情起源于去年秋初，清蘭聯(lián)邦總統(tǒng)的那次來訪。
“你我都知道，與長云、萊努不同，清蘭完全是一個資本為王的世界。
“總統(tǒng)來訪，不僅有復雜的政治目的，也帶著他們國內(nèi)大資本的要約和掮客，想與長云政府和各大企業(yè)達成廣泛的經(jīng)濟合作。
“從國家和企業(yè)的角度來看，如果達成合作，既有利于合理調(diào)配資源、降低生產(chǎn)成本，又有利于交流、引入先進技術，還有利于增強雙方的政治互信。
“在交流合作的過程中，只要注意保護好我們的專利技術和弱勢產(chǎn)業(yè)，就是各取所需、合則兩利?！?p> 他嘆了口氣，“但世事總不會按照我們的設想，進行得那么順利。
“經(jīng)貿(mào)協(xié)商達成基本共識后，對方提出：兩國都是世界強國，不僅應有物質(zhì)上的交流，還應在精神上、文化上加強對彼此的了解。
“用他們的話來說，如此才能消除分歧、攜手并進，為人類創(chuàng)造更美好的明天?！?p> 陳夏空閑的左手開始轉(zhuǎn)筆，“攻城為下，攻心為上。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這才是他們來訪的根本目的吧。政務院的老爺們，就這么輕易答應了？”
田落點了點頭，贊同陳夏的判斷，“談判過程不明，但結(jié)果確實如你所料?！?p> 陳夏追問：“然后呢？老爺們反悔了？”
田落點了點鼠標，“倒也沒有那么直接，只是對所有引進的文娛產(chǎn)品，額外多加了一道出版前的‘審批’手續(xù)罷了。
“這道審批甚至沒有驚動議會十月的年度會議，只是文化部的一紙內(nèi)部公文，看起來就像走個形式，所以炸彈才會拖到最近才爆。
“具體的公文內(nèi)容，網(wǎng)上沒有披露，只知道雖然條款的限制范圍是所有外國文娛作品，卻唯有清蘭的準入之路舉步維艱。
“來訪半年之后，清蘭統(tǒng)計了一下戰(zhàn)果，發(fā)現(xiàn)遠遠低于預期，多方查找原因時，才發(fā)現(xiàn)了這份根本沒有保密的內(nèi)部文件?！?p> 陳夏被逗樂了，“這種既要遮擋、又不肯遮擋嚴實的做法，確實有些惡心人啊。老爺們怎么舍得拉下高傲的臉皮，做這種操作的？”
田落聳聳肩，“這就不知道了。反正清蘭立刻發(fā)動輿論，指責長云政府說一套做一套，枉顧雙方共識，破壞雙邊互信。”
陳夏嗤笑一聲，“暗偷不成，就改明搶，建國兩百多年了，還是這個操行。老爺們可不是嚇大的，這次用了什么理由？”
田落摸摸下巴，“他們說這是誤會，長云本土的作品也是被要審查的。但因為作品和作者都在國內(nèi)，方便追究責任，所以才把這道手續(xù)的時間節(jié)點放到了出版之后。
“至于為什么清蘭方面文娛作品的引進，與雙方此前的設想不完全一致，出現(xiàn)了遲滯、退回的情況？還需要進一步的調(diào)研?！?p> 陳夏停止了轉(zhuǎn)筆，“所以，經(jīng)過幾輪有來有往，清蘭對于這么明顯的敷衍，終于無法接受，就在今天的記者會上撕破臉了？
“雖然能夠理解文化部的立場和做法，但拿我的《山海》舉例子，是不是有些拿友軍墊背的意思？還是覺得周榜第一太容易了？”
田落微微皺眉，“文化部的思路，我有些猜測。如果清蘭采取對等的措施，長云的圖書進入清蘭，必然會遇到一樣的阻礙。
“到了那時，不管提不提《山?！泛湍愕拿郑@本書以及你后續(xù)其他作品的處境，都不大可能像現(xiàn)在這樣順利。
“從文化部的角度，這或許不算賣隊友，只是提前揭曉必然的結(jié)果，然后利用時間差，把傷口的鮮血，化作反擊的長矛而已?！?p> 陳夏的聲音滿是無奈，“你的分析很有道理。只希望巨人出版集團在清蘭的影響力更大一些，能保住我的小說不受沖擊?！?p> 田落驚訝地看著臺式機的屏幕，他編寫的“網(wǎng)絡爬蟲”程序剛抓取到一條資訊，“你搜索一下長云日報，他們發(fā)布了一篇長文，我感覺是上面對你的補償?！?p> 陳夏暫時放下手機，疑惑地操作電腦，找到長云日報的文章，題目是《通俗與嚴肅——論歷史的傳承和消亡》。
陳夏大略地瞄了幾眼，就拿起手機，打斷田落的閱讀，“注意文章的發(fā)布時間，幾乎和記者會的結(jié)束時間重合。長云日報的大才們，寫作速度就這么快的嗎？”
田落仔細核對了一遍，“如果不是文化部早有預謀，不是，早有預案。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長云日報早就準備好了這篇文章，這個時機就是在為你撐腰。”
他看了看手機上陳夏微笑的頭像，“班長大人，第二次了。你實話實說吧，是不是有親戚在長云日報，且位高權(quán)重？”
陳夏翻了個田落看不到的白眼，“醒醒，還沒到吃午飯、睡午覺的時間。我一介孤女，可沒有這樣杰出的親戚。
“感謝你的耐心解惑，下次找個機會請你吃飯。這會就不聊了，我要去研讀文章，細細揣摩長云日報的用意?！?p> 掛斷電話，陳夏把文章認真地看了一遍。
不像上次那篇，僅僅把《最是青蔥》作為鋪陳直敘的引子。今天的這篇，牢牢圍繞《山海》展開，可謂是量身定制。
文章高度贊揚了陳夏挖掘歷史隱秘、還原歷史真相的努力，高度贊揚了小說對史實的尊重和細膩動人的文筆，順便隱晦地踩了踩一直裝聾作啞的史學界。
最后才筆鋒一轉(zhuǎn)，把主題上升到通俗文學和嚴肅文學孰輕孰重的層次，并給出了一個結(jié)論：通俗文學在傳播文化、予人啟發(fā)等各個方面，都不弱于嚴肅文學，也應鼓勵弘揚。
陳夏微微皺眉，“對《山?！泛臀遥恼碌脑u價頗高，卻又不像捧殺。這是一個單純的巧合，還是如田落所言，有人在幕后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