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是陰云密布，地上是川流不息，北都的夜晚還是喧囂和寧靜交錯，繁華與寂寞并行。
同樣的西餐廳，同樣的座位，兩個男人同樣的姿勢，安靜地看著窗外。不同的只是窗外無雨，桌邊有傘。
江回的手機輕輕地響動一下，他拿起看看，“她們回酒店了?！?p> 田落聲音低沉，“謝謝，放心了。”
他收回看向窗外的視線，“你今天述職的情況怎么樣？”
江回給兩人的玻璃杯中加水，“具體問了問和你合作的情況，還有南都分公司的情況。然后讀了讀總公司的嘉獎文件，錢不多，一萬，直接轉(zhuǎn)賬到卡。”
田落追問一句，“沒了？沒有職位上的提升嗎？也沒有說要把你留在北都？”
江回淡淡地笑笑，“沒了。我進公司才幾年，論資排輩還在后面呢。今天把職位提上去了，明天就有人在背后捅刀子。
“至于說留在北都的事，至少在和你合作穩(wěn)定之前，不會提的，他們心中，錢比人重要。而且，提了我也不會答應(yīng)，好不容易追到秋緣，舍不得。”
田落沉默著，拿起水杯轉(zhuǎn)轉(zhuǎn)，喝了一口。
江回看著田落水杯折射的光線，“你呢，今天談的怎么樣？有沒有什么好消息？”
田落把水杯放下，“與其說是洽談，不如說是認認臉。總公司沒有明顯的態(tài)度，只是讓北都分公司過來試試水?！?p> 江回扯扯嘴角，“還是一貫的做法。永遠不急不慌，比整個世界慢半拍。”
田落微笑一下，“也正常，小公司求進取，大公司求穩(wěn)定，這么多人的飯碗都指望著，確實冒不得險?！?p> 江回也拿起水杯，轉(zhuǎn)了轉(zhuǎn)，“不肯冒險是對的，但我都探過路了，合作金額也不大，居然還是要等？現(xiàn)在不動，以后想動，代價就大了?！?p> 他放下水杯，嘆了口氣，“來之前我就有猜測，只是不想，這猜測變成了真實。幸好開發(fā)部那邊還沒染上這毛病，這份工作還能做下去?！?p> 田落摸摸鼻子，“我來之前也有預(yù)料，微享還沒到那個不得不重視的高度。這次能和北都分公司合作，打開北方的廣告市場，也不算是白跑一趟?！?p> 他看看窗外突然落下的雨花，“明天就回去了，我們到得比她們早，一起去車站接人吧。”
江回微笑一下，“好啊，到時候一起。我有點驚訝，以為你還是要繼續(xù)保持距離?！?p> 田落后仰在椅背上，“倒也不必那么刻意。昨天晚上，我回去想了想，還是不確定自己對她的態(tài)度，就順其自然吧。”
江回也向后倚，“有些事做了再后悔，對別人、對自己都是傷害，先等一等，也不失為可行的辦法。”
田落笑笑，“有些事，等來等去，總要面對的，江回，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你?！?p> 江回抬抬手，“你說吧，我們是朋友，不要用‘請教’二字?！?p> 田落把手臂抱在胸前，“我大學(xué)談過四年戀愛，畢業(yè)時就分了。談的時候不帶腦子，現(xiàn)在卻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不懂，什么是真愛，什么樣子才是好的關(guān)系？”
江回笑起來，“你要是問我法學(xué)問題，我很清楚，你要是問我廣告業(yè)務(wù)，我也知道一鱗半爪。要是問我愛情，真的是問道于盲啊?！?p> 田落疑惑地看著他。
江回把兩臂張開，擴張一下心肺，“愛情這個東西多復(fù)雜啊，一千個人可能有五百種答案，因為每個人都不一樣，每個人愛的人也不一樣。
“不過，既然你問了，我就說說自己的理解。”
田落稍稍挺直一點，準備認真傾聽。
江回很放松，“網(wǎng)上的說法很多，參差不齊，良莠不分，比如愛她就要對她體貼，愛她就是為她花錢，愛她就能為她去死。
“就像打游戲要看攻略，去考試要先學(xué)習(xí)，我年輕的時候沒談過戀愛，什么都不懂，很是受到網(wǎng)上各種信息的蠱惑。
“但是網(wǎng)絡(luò)發(fā)達也有好處，就是會有各種矛盾的說法，你今天信這個，明天看那個，然后就懵了，互相矛盾的到底哪一個對？
“哪一個都對，又哪一個都不對，要看程度，要看適合。我這樣說好像是廢話，但兩個人相處，沒有公式，沒有模板，只有嘗試。
“關(guān)鍵點其實就是嘗試，而不是直接去照搬別人的觀點，硬套別人的經(jīng)驗。
“他告訴你百條千條，都是他的，都是假的，只有你自己找到的，最適合你們兩個的，才是真的?！?p> 江回喝了一口水，“這樣說還是太空泛了，我舉兩個具體的例子來解釋，對我來說什么是好的。
“第一個是觀念。網(wǎng)上說，愛她就要能為她去死。我年輕時，也信過這個。生命多么可貴，我要是為了秋緣，連這都可以放棄，不是真愛是什么？
“年齡大了，就覺得太扭曲、太消極、太不健康，完全是一種對她的挾持和逼迫。既然我愛她，為什么不留時間陪她，努力對她好，認真把生活和愛情經(jīng)營好呢？
“我愛她，不是為了去死。而且，用這種一時的沖動去證明，太容易了。
“我愛她，應(yīng)該和她一起好好活，用我的努力、細心、耐心，用我的行動、堅持，去把她照顧好，把自己照顧好?！?p> “第二個是經(jīng)驗。能見面就不要打電話，能打電話就不要發(fā)信息。每個人對語言文字理解都不一樣，我說一，她可能理解成二。
“普通的交流都可能出現(xiàn)偏差，如果再去選擇信息量更少的電話和信息，我們不誤會誰誤會？我們不吵架誰吵架？
“比如，我說了一個事，她回復(fù)信息‘好的好的’，這個重復(fù)，到底是強調(diào)肯定，還是表達不耐煩？看不見她的表情，聽不到她的語氣，就絞盡腦汁地去猜吧。
“如果不得不分開，比如出差之類，怎么辦呢？我的辦法就是多說。凡事多說幾句，話越多，丟失的信息量就越少，理解錯誤的可能就越低。啰嗦一些，總比一些誤會要好。
“這個辦法，也適用于平常，不要怕對方嫌煩，只要不是爹味太重，喜歡粗暴干涉，那就沒問題。真的情侶，沒話說了才完蛋。”
他點點自己的鼻尖，最后總結(jié)，“我認為，真愛沒有統(tǒng)一的標準。你們都覺得舒服，就是適合，你們都覺得適合，就是真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