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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不是真正的歸宿

魔法不是真正的歸宿

木木木木瓜 著

  • 科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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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2-05-04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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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完結(ji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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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旅人和游子 第一幕

魔法不是真正的歸宿 木木木木瓜 6464 2022-05-03 20:36:28

  “那兒就在這片森林后吧,真是個奇怪的地方啊”,阿琛微微抬頭并打了個呵欠。松了松緊裹著脖子的圍巾,借著車窗外雪原反射來的光線,阿琛又仔細看了看教會寄來的信封,泛著黃褐色的紙上,那閃著深邃紫色光澤的花體字仿佛有著惑人的吸力,讓阿琛忽的恍惚了一下,上面寫著——去雪國。

  “唉,可能是我老了吧,”阿琛從未在外出公務中出現(xiàn)像這次這般的懈怠與疲憊,“回去后是該好好休息一下了?!泵院兴坪蹩吹搅艘唤z熟悉的帶著咸澀的月光,手猛地抽搐了一下,一股濃稠潮悶的哀傷如水銀般迅速的攫住阿琛的心臟,卻又像陽光下的影子一般又忽的隱匿在他那可以吸收一切光線的黑色瞳孔里。

  “呵呵呵”,阿琛似自嘲又似緩解的悶笑數(shù)聲,算是短暫的清醒過來了,轉(zhuǎn)頭看向窗外零星出現(xiàn)的枯草——玻璃上淡淡霧氣中那沒有焦距的黑瞳——似乎歲月讓一個自信且銳利的青年也漸漸的陷入到了回憶的漩渦中去了。

  “但,這北方嚴寒中怎么會有這么一片濃郁的森林呢?”

  皚皚白雪漸漸變的零星,顯露出了枯黃干澀的原野,太陽開始西斜了。突兀地,列車緩緩駛?cè)肓艘黄桶碾s木林中,“不如歸,不如歸”隱隱約約的傳來了雀兒斷斷續(xù)續(xù)的啼鳴。這時,阿琛座前的木桌上,發(fā)出了嗑啦嗑啦的響動,這奇特的聲音轉(zhuǎn)而拉回了阿琛空洞的眼神,嗑拉嗑拉,不似木材摩擦間的吱嘎聲,反而帶著金屬般的回音。桌上的木紋開使蠕動起來,坑坑洼洼且布滿滄桑的溝壑有的開始漸漸合攏而有的卻扭曲著分開了。

  “列車即將進入封禁之地,車窗將會關(guān)閉,請靠窗的乘客們注意,根據(jù)七號教令……“

  微微前傾的感覺無疑是列車開始離開高原了,阿琛向后靠了靠,不由的輕瞥了一眼窗外的景色,但在那一瞬,他卻呆住了。在漸漸合攏的鉛制百葉后,他短暫瞥見了一個出生在荒蕪港口之人所無法想象的絢爛色彩,竟出現(xiàn)在了這茫茫荒原之中。

  阿琛呆愣愣的看著灰黑的帶著古老銹跡的窗口,桔黃色的燈火漸漸亮了起來,如果仔細看那些漂浮著的光球,就不難發(fā)現(xiàn)那小小的朱紅色的源頭,就像火爐里的火焰般,在輕輕躍動著。

  “……感謝大家的理解,我謹代表7號列車,預祝大家旅途愉快?!?p>  那金屬間相互刮擦般的聲音忽的戛然而止,把阿琛拉回了現(xiàn)實。當眼前旋轉(zhuǎn)著的彩虹般的幻影也被這溫暖的光線所填充時,阿琛使勁晃了晃腦袋,低頭看了看桌面,蠕動著的木紋漸漸平息了。油膩而且似乎積滿黑垢的縫隙布滿在銅褐色的桌面上,“如果它放在某個大家族的邊房里,或許就是一個不得了的老物件了吧,”阿琛如是想著,輕輕撫了撫桌沿那光亮的包漿,它在橙色的光線中泛著紫紅的光澤。

  “北國的禁區(qū)怎么會如此富有生機,是那個古老家族的隱居之地嗎?但是那個以極北之鷹為圖騰的家族不是已經(jīng)死絕了嗎?”橙色的燈光也并不能改善阿琛的食欲,吃著隨身攜帶的面包,阿琛胡思亂想著,在光線溫暖柔和的閃爍中又漸漸泛起了迷糊。

  阿琛在一種在家鄉(xiāng)才有的熟悉氣息中悄然睜眼,沉重壓抑的百葉已經(jīng)消失不見,微藍的光線中夾雜著一絲絲清涼的水汽,車廂中恍若有著尾尾魚兒在空中粼粼躍動著。阿琛似乎回到了那微藍的海邊,潮濕且泛著濕咸的風,輕拍在臉上,“我多久沒能回去了呢?”皺起鼻子,深深長吸一口氣,阿琛用鼻子回憶著他的家鄉(xiāng),灌入腹中的是清涼又似是而非的氣味——反而更想念那風中的小魚干了呢。伴著微冷的空氣,阿琛愜意的打了個哆嗦,緊了緊脖子上灰藍色的圍巾,回到夢中的家鄉(xiāng)去了。

  熟悉而又渺然。米白色的浮沫隨著拍岸的潮水在夕陽下閃著光澤,不知名花兒的影子在泡沫中若隱若現(xiàn)。一個瘦小的斜影隨著海水無聲的起伏著,阿琛抱膝坐在剛剛退潮的碎石灘中,十來歲孩童的面容下,卻劃刻下一個他這個年紀不應有的迷茫沉寂。瘦削的仿佛七八歲的身軀靜靜蜷曲著,唯有那蔚藍的絲巾在紫黛色的風中上下翻卷著。

  “琛琛,該回家了吧?!甭曇粼谀菨夂竦谋瘋衅≈崎L且溫柔。似乎有淚水劃過臉頰,清越但略有些凄厲的呼喚聲將阿琛從恍惚中拉回,阿琛凝視著那蚍蜉般短暫的浮沫,剔透的泡沫中似乎封存著五彩的花朵,在夕陽下緩緩旋轉(zhuǎn)著。阿琛下意識的自語道“祂應該也從未見過這么美的花兒吧?!?p>  一提起祂,緊隨而至的,那像黑夜中的海面那般的一望無際的虛無、鏡花水月的怪誕,將阿琛緊緊的裹住了。祂,無影無形、無蹤無跡,明明對祂一無所知,但祂就是能在記憶的碎片里閃現(xiàn),就像陽光下的雪花,即使真真切切的看著它在空中翩飛著,但想要用手去接住它時,它卻無影無蹤了。

  阿琛可以肯定,祂必然曾在他十三歲前的生活中出現(xiàn)過。就像古老傳說中陪在孩童身畔的精靈,即便到孩子少年時祂就會無聲的離去,但在童年時陪伴守護的蹤跡,偶爾也會在孩子們潛意識中留下只言片影。沒有人會在長大后仍去相信這樣一個故事——一個人無法感受到的事物,討論祂是否存在是幼稚且無意義的。

  可阿琛卻深切為祂的離去飽受著痛苦。祂總是在阿琛不經(jīng)意間化作字符或聲音出現(xiàn)在腦海中,偶爾也會在夢中化作沒有實體的影子出現(xiàn)并伴著若有若無的回聲,清脆悅耳,像是山中的云雀。祂總在阿琛幾乎將祂遺忘時突兀的閃現(xiàn)出來,并留下悵然的空虛和莫名的愧疚,那些難言的情感最終化作一個漆黑的窟窿,蝕刻在二十多年前冬雪初融的時節(jié)里阿琛那脆弱彷徨的靈魂中??吡心巧畈灰姷椎暮诎道飼r常傳來的低語喃喃,就像孤獨寒夜中回蕩在海螺空洞軀殼里那嗚咽的風聲般,迷惘且凄涼。

  胸口仿佛在被緩慢撕裂一般的隱隱作痛,心中的空缺仿佛隨著浪花中的影子,在漸漸西沉的橘紅太陽下,愈拉愈長,隨著淡橙色的波濤愈發(fā)的扭曲起來。那紫黑色空洞中似乎從未停滯的狂風仍在不斷呼嘯著,簌簌嘯聲中好像裹挾著什么,那隱隱綽綽的嗡鳴,就像附在阿琛背后的影子,無論他如何探尋,都會被那永不停歇的狂風毫不留情的打散擊潰,徒留下瀕臨絕望的傷痛和迷惘。黛色的海面上,熾烈的金色斜斜的橫跨過了男孩面前的整片海域,一閃而逝,但那金色卻第一次真真切切的烙印在了男孩黛色的眼眸里,頭疼欲裂,在那一瞬,阿琛又想起什么來了——好像是一場背叛,哦,那是我偷走了什么。

  有滴淚珠帶著金色的電光滴在了灰黑的碎石上,無聲無息——我偷走了祂的東西!我背叛了祂!遙遠邊際上傳來的隆隆雷聲響徹在海面上空,內(nèi)心的波瀾化作洶涌的海浪,狠狠地沖擊在不遠處那擱淺在岸邊的古老帆船上,木屑四濺,猶如雷聲的影子。

  “阿琛——,阿琛——”那優(yōu)美而悲凄的聲音變得焦急了。是母親的聲音!阿琛終于回過神來,天已經(jīng)黑了,潮水漸漸涌了上來,明月當空——是滿月!不及多想的阿琛急忙借著月光,踩著水洼磕絆著向家中走去,滿月的月輪似乎帶著紫色的光暈。

  父親曾在教會的遠洋船上工作,在阿琛出生后辭了工作回到家鄉(xiāng),本想是多陪陪妻兒,卻在阿琛六歲的冬天那冰封的海面上消失了,阿琛和母親還有妹妹阿瑤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強壯如熊的他,就這么消失在了海邊,渺無蹤跡。在阿琛和阿瑤面前,母親從未表現(xiàn)出對未來的猶豫和悲傷,但阿琛能從母親話語間那掩飾極好的顫音和嘆氣似的尾音中感受到母親無聲的傷痛與哀怨。

  不知為何,走在木板和石板混搭的碼頭棧橋上,周圍越來越冷,風越來越大,風中似乎帶著些許香味。月色愈發(fā)暗淡了,臉上仿佛有羽毛劃過,冰涼獨特的觸感,就像手指撫摸過深秋苔蘚上的晨霜,應該是下雪了。大陸偏北的荒蕪小港,冬天漫長而孤寂。

  離家越近,周圍的事物也就越發(fā)模糊曖昧了,周遭的一切,那些木制的建筑和磚砌的矮墻總在坍圮腐朽和微光炊煙中反復變換著。棧道盡頭古老的花崗巖燈塔,卻在那明暗間散發(fā)出蒙太奇式的燈光,在漆黑夜幕上投影出阿琛早已淡忘的過去。阿琛終于意識到,他在夢中了,當記憶中的故鄉(xiāng)被腦海中消極的想象漸漸替代,當海潮的沖涮聲逐漸變成火車隆隆聲時,阿琛開始對沒能“回家”看一眼母親而感到遺憾,一股倏然而至的狂風讓阿琛猛然坐起,下意識的把手不動聲色的伸入了長袍之中。

  猛然地清醒,導致夢中的一切變得是那么清晰,阿琛直愣愣的看著前方,他的腦海就如同八月的大海般洶涌,祂好似自十三歲后第一次直面了他,用那清澈純真的眼神質(zhì)問著阿琛,為何偷竊!為何背叛!看著眸子中自己的影子,阿琛在震驚與惶恐中即將控制不住身體的顫抖。但那雙眼睛忽然起了陣陣漣漪,如同荷葉上的露珠劃入池塘中所激起的波紋,接著,那雙眼睛飛速的移開了。忽的松了一口氣,阿琛終于意識到這并不是祂的眼睛。

  當姑娘的發(fā)梢躲閃著劃過阿琛的臉頰時,阿琛失焦的瞳孔最后定格在了鑲在她那烏黑長發(fā)上的那白金色的發(fā)卡上,好像是一片羽毛。呼,終于回過神來了,阿琛自知這么直白的凝視一個姑娘是魯莽的,但那雙烏黑澄澈的眸子對他造成的沖擊,還是讓他的大腦空白了數(shù)秒。阿琛為了化解尷尬,正準備直起身子,對那姑娘說一聲抱歉,卻看了見她側(cè)身去拉車窗的身影。年輕時尚的湖藍鑲銀花紋長袍順著有致的身段長垂至腳邊,卡其色的麂皮小靴因用力而微微踮起——阿琛因為那青春的朝氣而變得啞然了,迅速收回目光,也轉(zhuǎn)頭凝視起窗外的風雪。

  天已經(jīng)黑了,景色在阿琛迷離的睡夢間已迅速變化而過,“這就是常年風雪的雪國吧”,阿琛暗自猜測著,同時隔著車窗看著雪花不停的從鏡中那少女虛幻的臉龐上穿過,窗外的她就像教會壁畫上的巫女,那閃爍著的眸子讓阿琛沉醉其中,不久后他就被那雙眼睛帶回到自己紛亂的記憶中去了。

  鉛制百葉緩緩合攏時,玥兒正在觀光車廂中悠閑的喝著一份加了過多牛奶的手磨咖啡,并享用著一塊帶著金色糖霜的白巧克力蛋糕。玥兒喜歡手磨咖啡濃烈馥郁的芬芳和牛奶特有的醇醇奶香。但她并不怎么喜歡咖啡那帶著酸澀苦味的口感,而蛋糕的香甜柔順能很好的綜合咖啡的苦澀味,甚至在其激發(fā)下會變得更加柔順與甜蜜,嗯,就像玥兒想象中愛情的味道。

  觀光車廂中有著特制的玻璃,所以在即將進入禁區(qū)時,它的鉛制百葉合攏的比其他車廂稍晚一些,因此對于家在雪國的玥兒來說,在春風幾乎不曾到達的北地五月里,在車廂中短暫欣賞一下這片美麗絢爛的花海的機會,是沒有理由去錯過的。

  這里的杜鵑不像在學院中作為高大橡樹下的綠籬那般簇生成低矮的灌木,只在春天開出粉色或是白色的花朵。在這邊荒蕪中的突兀而起的綠洲中,杜鵑花所形成的喬木林中,杜鵑花從鮮紅色到明黃色,從燦藍色到肉粉色,連綿成片。列車馳騁在綠色的波濤中,那攢簇著的花團、連綿不絕的花溪,極盡人之想象,恍若在彩虹中遨游。

  玥兒仍記得她第一次與花海相遇前的那段日子,那一年的五月末,她的母親在那開滿虞美人的山坡上長睡不起了。

  玥兒的母親是一個很美的女人,曾幾何時,她也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少女,在東南丘陵茶園中的長大,綽約多姿。有著江南女子特有的嫻靜與嬌柔,同時又藏著江南茶園世家那濃濃書香與茶香所熏陶不出的勇敢和堅強。作為甘露陳氏的獨女,在那江南文林中迷倒了不知多少年輕俊秀??珊竺娴氖聝?,讓整個年輕一代的江南文林混亂了數(shù)月不止,陳老的掌上明珠竟被那遙遠蠻荒之地的一個有著一頭羈驁不馴紅發(fā)的青年給“迷了心智”,更讓他們震驚悲憤的是,她十八歲生日剛過,那紅發(fā)青年竟不知用了什么迷魂術(shù),當著老丈人的面帶著她遠赴雪國去了。

  才子們的悲傷倒讓各大酒樓的老板們樂開了花,那數(shù)月酒水的銷量甚至超過了他們父輩們升官后慶功宴上酒水的開支了,狂歡的一擲千金終究也比不過悲傷的買醉消愁。在婆娑春雨中那香煙裊裊的醉仙樓里,一位西南的癡子悲憤交加,一斤多女兒紅下肚后,在頗有醉臥沙場那般壯烈的華麗倒地后失聲喃喃道“最惜杜鵑花爛漫,春風吹盡不得留。不得留??!”在仆役們那因強繃著笑意而過分僵硬的面容下,一群小祖宗們或悲或怒,或哭或唱,同時杜鵑姑娘的名字也就在這江南雨后那朦朧薄霧中傳開了。

  曾有世子狂徒欲遠赴北國,但當他們在車中都無法忍受那苦寒時,初時意氣風發(fā)的豪言壯語與宏遠誓言也就煙消云散了。不久,隨著北國方向飄來的大紅紙鳶,杜鵑姑娘已經(jīng)是杜鵑夫人了。

  那些讓世子們無法忍受的苦寒并未阻擋住杜鵑夫人的愛情,但不論如何,玥兒的父親也是一個讓人無可挑剔的天之驕子,即使才情遠播的江南世子們無比痛恨,也幾乎無法找出什么實質(zhì)上能對他進行口誅筆伐的把柄污點,論身世他是古老家族的后裔,論才情學問,他在學院中的提問能讓魔法論的老師啞口無言,論“爭強斗狠”,北地人那強壯的身材和學院決斗俱樂部里他那鐫刻在紫色石墻上閃爍著點點金光的名字,就是絕大多數(shù)世子們無法企及的了,最后唯一能讓某些人挽回點面子的就是去歪曲一下他那如雄獅鬃毛般狂放的棗紅色頭發(fā)了?!爬蠔|方自古對魔法就較為排斥,普通人究其一生也難見到幾次魔法神跡,當杜鵑夫人開明的父親將她送去那光怪陸離的學院時,也就注定了她將會掙脫那被繁瑣禮義廉恥所束縛住的靈魂。

  其實,玥兒的父親卡齊米爾是一個幽默風趣、溫柔隨和的人,雖然有著刀劈斧削般剛毅的樣貌和雄鷹般矯健的身材,但其嗓音和性格一樣,出奇的和善溫潤,當然在妻女面前尤甚。母親曾這樣評價過他,文質(zhì)彬彬的君子之風。玥兒繼承了夫妻倆幾乎所有的優(yōu)點,深邃立體的五官,嬌柔曼妙的身段,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fā)和與之相襯的漆黑明亮的眸子,既有雪國人的真誠率性也有江南人的嬌羞溫婉。雖然未能繼承父親在學術(shù)上精準迅捷的頭腦,更像母親那樣有些沖動感性,但母親的見微知著的細致和淡定從容的心態(tài)都已悄無聲息的根植在少女的心房中。

  天有不測風云,雖是說者無心,但沒想到那“不得留”的悲呼卻一語成讖——玥兒的母親那宛如歐石楠一般孤獨堅強、美麗絢爛的女子,在那百年未遇且突如其來的暴風雪中懷上了玥兒。即使在雪國最輝煌溫暖的莊園的庇佑下,那陰冷還是如詛咒般的找上了她,即使玥兒父親這樣優(yōu)秀的學士也無法驅(qū)散寒意無孔不入的侵蝕。杜鵑夫人好像把自己所有火熱的生命力都給了腹中的胎兒,以至無藥可醫(yī)的寒癥在之后的九年中不斷的折磨著她。在玥兒七歲時,她那純潔的靈魂,在這七年間春意唯一一次降臨的五月,在那嬌艷鮮紅的虞美人盛開著的緩坡上,在丈夫溫暖堅實的,臂彎和女兒疑惑害怕的眼神中,隨著遙遠南方紅遍滿山的映山紅一起,追隨著江南茶園間那飄渺的春雷余韻一起遠去了。

  那一年月末,當玥兒被車窗外那美麗的杜鵑林所吸引,短暫的忘卻了母親逝世前那溫柔含淚的暗淡眸子時。她身旁憔悴消瘦的父親,在她的耳畔輕聲呢喃了一段昏睡的咒語,悄然移開了輕柔環(huán)住女兒的手,讓玥兒輕輕側(cè)躺在有著墨綠天鵝絨鋪就的長椅上。

  卡齊米爾緊緊環(huán)抱著杜鵑夫人那長方形紫黛色的骨灰盒,骨灰盒的四條棱,深深的勒進卡齊米爾的肌膚中。他靜靜站立在無人的過道中,用溫柔的目光注視著沉睡中的玥兒。本因無風的車廂中,忽然刮來一陣帶著清冽茶香的旋風,她像是在回應卡齊米爾濃烈的思念和愧疚似的,無聲的卷飛起他身上黑色的斗篷,斗篷在空中抖散開來,就像杜鵑曾經(jīng)為丈夫披上時那般的自然順暢,當這柔柔的布料蓋在玥兒身上時,卡齊米爾也突兀消失在了鉛制百葉吱嘎吱嘎的關(guān)閉聲中。

  那如老舊鐘擺在銹跡斑駁的齒輪間奮力掙扎般的聲音,將玥兒從遙遠記憶中拉回,百葉卷簾也漸漸從上方降下,從葉片縫隙中透出的光線也隨之漸漸灰暗了。古老滄桑的桌面上,浮現(xiàn)出一張由木紋拼湊出的蒼老面目,那因努力說話而左右晃動并微微隆起的面部就仿佛桌中有一個封禁多年的妖怪,在痛苦中扭曲掙扎著。當它講完最后一句話時,它的額頭陡得掙扎而起,即使玥兒早有準備也不禁嚇得向后縮了縮脖子,之后玥兒賭氣似的,自認為兇狠的向那可憐可怖的面目做了個俏皮的鬼臉。

  倏然而至的安靜,帶來的是一陣讓人仿徨的心悸,車廂中空無一人,玥兒看著杯中冰冷的咖啡和有些融化的巧克力,附著在流淌液體上四分五裂的金色糖霜讓它看著分外可怖,“唉——”不知何時起,她也開始嘆氣了。

  雪原上愈發(fā)惡劣的天氣,在她出生后就幾乎不曾停止過,從前那本就短暫的和煦夏天,最終只剩下溫暖老人們森森記憶的小小爐火,人越來越少了,能離開的都隨著教會的特使們?nèi)チ藴嘏囊恋?,不愿離去的老人們也相繼去世,回去探望的人也就不再踏入這仿佛被詛咒的土地,他們所剩無多的記憶也就隨著那些冰棺封存在了呼嘯的暴風雪中。

  “這是最后一班列車了唉。”看著鎏金色的車票,聽著車輪壓過白雪的吱吱聲,“就我一個乘客了嗎?”玥兒不無憂傷的想著。畢竟還是一位不到20的姑娘,似是潛意識里也希望驅(qū)散這憂傷一樣,一股莫名的探索欲忽的從玥兒心中升騰起。隨著玥兒的離開,車廂中橘色的光球緩緩熄滅了下去,黑黢黢的車廂中似有颯颯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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