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章 交心
到村口的時候，金富突然現(xiàn)身，招手讓少平過去。
這哥倆太興奮，根本沒有回家，就歪在東拉河邊的土畔畔那里，就著花生喝酒。
農(nóng)民，從來不嫌土臟。
“少平，俄這下徹底服了，路上俄也想明白了這樣做的原因，好辦法?！?p> 金富說著遞來酒瓶，少平也不嫌，接過就喝了一大口，卻不想一下子嗆著了，咳嗽不已。
這一世，他哪里喝過酒呢。
“呵呵……哈哈……哈哈哈……這時你才像一個孩子?！苯鸶坏靡鈽O了。
“哥，你咋能給少平喝酒?！苯饛?qiáng)埋怨大哥無良，趕忙幫少平撫背。
少平捏了一?；ㄉ韵?，不服輸?shù)挠趾攘艘豢?，才舒服地靠在樹根上，長出了一口酒氣。
“俄本來就是一個孩子。”
金富不爭辯孩子的問題，卻問：“少平，隊長都開始拿貨了，個人就要不了了吧?！彼趽?dān)心他們哥倆的那塊兒。
“不會?！鄙倨接帜笠涣；ㄉ幼炖?，說道：“隊長交易的是生產(chǎn)隊里的剩余物資，那都是集體的財產(chǎn)，只能歸于集體，到個人手里時都是那些有關(guān)系的人?！?p> “而且，他們是大宗交易，東西都單一。不比村里個人，他們需求多樣，單個數(shù)量雖少，但五花八門，種類多，總數(shù)卻也很可觀，那些才是黑市最喜歡的東西和交易方式。”
“你這樣講俄就明白了，我也聯(lián)系不少了，他們在準(zhǔn)備東西和錢，很快就能做哩?！苯鸶粫诚碇磥怼?p> 金強(qiáng)突然插嘴，有些遲疑的問：“少平，有個事兒俄想給你提一提……”
“金強(qiáng)！”金富制止，但金強(qiáng)卻仍說了下去，“有些東西大哥加了價……”
少平看了一眼金富，果然是個靈活的，只是太短視了一些。
“那沒什么，東西到你們手里就是你們的，俄不干涉?！鄙倨奖砹藨B(tài)。
有些緊張的金富出了口氣，笑著說：“嚇?biāo)蓝砹?，少平，你要是覺得不對，俺們以后不這樣做?！?p> “說了不干涉就不干涉?！鄙倨较葟?qiáng)調(diào)，然后又說道：“可能沒跟你們說明白，開始俄講‘給你們多少俄說了算’，是因?yàn)樵蹅冞@生意隨行就市，價格不定，利潤不出來沒法分成，也不知道多少?！?p> “還有啊，這通過各村的‘點(diǎn)’做生意，和做小生意的道理不一樣。因?yàn)檫@些‘點(diǎn)’是替咱們掙錢，所以咱要替他們考慮，讓他們生意好起來，這樣才能細(xì)水長流，每日進(jìn)一毛勝似年底進(jìn)斗金。而黑市小生意，大多是一錘子買賣，當(dāng)然能掙多少是多少。所以……”
“他們能掙錢才會回頭！”金富恍然大悟道：“你這樣講，俄又明白了，以前想的短了，回頭俄就改改。那是不是要給他們劃地界？”
果然厲害，舉一反三，都考慮到竄貨了。
“現(xiàn)在不用，沒那么快就碰到一起，真要有，碰到一個調(diào)解一個算了，還省一點(diǎn)事兒。以后……以后誰能知道會咋樣哩，說不定國家都不管，讓隨便買賣了呢。”
金富大樂，說道：“你可真敢想?！苯饛?qiáng)卻很是向往：“真要那樣，可就太美了?！?p> 少平突然問：“金富哥，俄把你放前面，你不擔(dān)心嗎？”
金富不以為意，“這算啥，真要出事，你還能不管俄呀?！彼チ艘话鸦ㄉ糠抛炖?。
金強(qiáng)補(bǔ)充道：“二爸說了，福堂叔在村干部會議上發(fā)過話，讓別人都不要惹你，不但不能惹，還要保護(hù)好。”
金富又喝了一口酒順順，有些羨慕：“你的作用大哩，保住你就保住了俄，有你在外面，俄被抓進(jìn)去都放心，你會讓人救俄哩……”
金強(qiáng)要過酒瓶，也喝了一大口。
少平沉默不語，良久后說道：“那你聽俄一句話。”
“什事，你說?！?p> “有些事不能碰。你有事別瞞俄，俄同意了你再做，不同意你別碰?！?p> 金富疑惑的說：“俄現(xiàn)在就想跟你做事，沒其它想法?！?p> 少平不解釋，只強(qiáng)調(diào)道：“反正你記住就是，你的事別瞞俄?！?p> “不就是啥都給你講嘛，多大點(diǎn)事兒，你這人哪兒都好，就是有些神神怪怪的?！苯鸶话丫破繌牡艿苁掷镏赜忠^來，再喝了一大口。
“要說也邪了，上次在后河灣你就摸出半袋子土豆來，這次在樹下還藏了瓶酒，連下酒菜都有。俄后來又去找了，翻遍了都沒找到東西……”
聽大哥大言不慚，不嫌害丑的在那里說他自己的丟人事，金強(qiáng)都替他害臊，他自己卻像沒事兒人一樣。
“呵呵……俄放的東西別人找不著?！鄙倨狡鹕?，從不遠(yuǎn)處石旮旯里又摸出一瓶酒和一只烤兔子。
“涼了一些，將就著吃罷，快半夜了，不適宜生火?！?p> 金富都看呆了。
踏馬的，這孩子真妖??！
……
少平的生意很快上了軌道。
隊長們的交易高峰過去的時候，少平不但取回了抵押的籽玉，還大賺一筆，手頭攢了五六年的現(xiàn)金突然翻了一番不說，還漲了一些，首次突破了五千元。
空間里還存了大量的、各式各樣的存貨。
那也是錢。
這是個歷史性的突破。
家里也由于變蛋的大量出貨，父親存在糧食囤里的錢也突破了三千元。
少平偷偷看過了，十元老人頭，整整三捆。
沒多少糧食，所以糧食囤不大，很好找。
孫玉厚把它們?nèi)磕贸鰜恚旁诳蛔郎铣榱巳訜?，辦晌后……又埋了進(jìn)去。
現(xiàn)在不是時候，還不能箍窯。
要找機(jī)會才行。
這天晚上吃過飯，孫玉厚喝小酒的時候，把兩個兒子叫道碾盤旁邊。
少平感恩父親一輩子為家里操勞，有了條件后，從十一歲那年夏天開始，他保證父親每天二兩白酒，從沒有間斷。
大哥孫少安有時候也跟著喝一點(diǎn)。
他選擇家庭輟學(xué)勞動，已經(jīng)放棄了很多，以后還會繼續(xù)放棄更多，大哥那小土窩窩里，少平也常放一兩瓶，只是他不常喝。
父親噙著旱煙袋，良久后憋出一句話：“錢夠了，但現(xiàn)在不能箍窯?！?p> 少平雖然理解，但家里太需要有個住的地方了，他有些遲疑的問：“爸，能不能用借錢的名義做？”
父親拿起煙袋，挖了一煙鍋，點(diǎn)上：“錢太多，借不來?！?p> 孫少安這時插言：“要不，俄讓隊里幫個忙，咱們出工分，自己箍窯能省一些?！?p> 孫玉厚抽了口煙，“那也不少，最少要箍三口窯，木料、石料、吃飯、加上工分，錢也不老少?！?p> 是啊，任何時候置家業(yè)，都是很難的事。
創(chuàng)業(yè)史里，為置地蓋房子，從梁生寶他爺，到他爹，再到他自己，三代人花幾十年也沒做成。
何況孫家從塌一河灘賬到一下子箍三口窯，確實(shí)不是說句話的事兒。
一個不好，少平的事兒，至少變蛋的事兒就會曝光。
而家里確實(shí)需要三口窯，三個孩子都大了，即使不考慮孫少安結(jié)婚，也需要兩口窯才行。
最后，父親定了音：“還是等一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