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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世長安

深陷泥潭

宜世長安 雪散微秋 3012 2025-02-14 08:00:00

  外室的小桌上很快就擺滿了吃的。

  謝從安踢掉鞋子坐在了窗前的榻上,蹭了蹭腳丫,鉆進了榻上的薄被里,“有點冷,我想吃熱的?!?p>  屋里的人面面相覷,還是新來的兩個丫頭反應(yīng)快些,當即領(lǐng)命道:“主子稍等?!闭f完便又沖了出去。

  余下有明白過來的想跟著出去,謝從安喝住道:“留下幾個。說些有趣的事來與我聽?!?p>  這群丫頭婆子輪到今日守夜,被外頭的暴雨困著,又不敢賭錢吃酒,便聚在一起聊些閑話。

  她們對謝從安的了解也僅僅止于不要理會??勺蛉沼钟性挸鰜恚f她下月初便要嫁去做高門貴府。此時聽見說這院子里要吃的,心里都好奇著,這才都擠著過來瞧瞧。

  有幾個心思活絡(luò)的特意放慢了腳步,回頭看著眾人反應(yīng)。

  謝從安點了立在自己面前那兩個眼睛咕嚕亂轉(zhuǎn)的老婆子,“二位瞧著就是做老了事的,帶著他們幾個去吧?!闭f著伸手去揉肚子,語氣不耐,“可要快些。”罷了又對最角落里的兩個指了道:“你們兩個過來,說些趣事我聽了解悶,說好了有賞。”

  那煩躁不善的語氣讓兩個審時度勢的油頭直接招呼著人手溜了出去。

  謝從安摸了摸袖子,又去夠榻上的小桌,忽然想起自己現(xiàn)在是真的沒錢,頓時有些無語。

  人才走盡,留在屋里的小丫頭忽然哭了起來。

  “姑娘救救紅紅吧。她被打了個半死又關(guān)在柴房里,這樣的天氣在里頭困著,等幾日恐怕人就要沒了。”

  這丫頭瞧著十幾歲的模樣,臉頰還有些嬰兒肥。一身樸素的舊衣,倒也合體干凈,臉上淚痕斑斑,被旁邊的婆子攥著手腕,顯然是不讓她再說話。

  謝從安方才就注意到了,今日或許是時間特別,來的都是些未曾見過的生面孔。

  “你叫什么名字?”她問那婆子。

  這一老一小顯然都沒料到,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袄吓呛髲N趙旬家的?!?p>  “她呢?”謝從安又轉(zhuǎn)去看著那丫頭。

  “這是我家的丫頭。他爹一早要出城采買,所以就進來陪我守夜了。”婆子攥著女兒的手,緊緊握著?!靶⊙绢^片子,不懂事。姑娘莫理會就好?!?p>  謝從安雖未過多接觸,瞧也能瞧得出顏府后宅的規(guī)矩不少。她招了招手,在榻上騰挪了幾下,“叫什么名字?過來陪我吃飯?!?p>  那丫頭抹了淚去看母親,被推了一把才敢上前,諾諾道:“我叫彩蝶?!?p>  謝從安點了下頭,推著下巴懶洋洋的,“你喜歡吃什么便給我夾什么。”又跟趙婆子道:“你也坐下,拿副碗筷一起吃。要么吃,要么說,嘴巴別停?!?p>  外頭的雷雨陣陣,不斷有涼風穿過縫隙而來,吹得人涼颼颼的。

  她還是惦記嬰癸,不住的回頭去看那被風鼓動的窗子。

  趙婆子讀不懂這位的心思,也不敢怠慢,雖然都聽話照做,還是不時的盯著榻上的女兒。

  謝從安發(fā)覺了,故意去問彩蝶:“好吃嗎?”

  小姑娘點點頭,跟著又放下了碗筷,有些別扭的小聲道:“姑娘若真的肚子不舒服,還是要少吃冷的。對身子不好?!?p>  謝從安笑笑不語,看得趙婆子更緊張起來。

  這七姑娘只說餓了,筷子卻一直未動,她便將嘴里的飯用力咽下,跪地道:“這些飯菜我全都吃過了,姑娘大可放心?!?p>  謝從安一愣,看了看那桌上的盤盞,又看了眼彩蝶,笑著點頭,“行。既然這么懂事,那就開始說吧?!闭f罷蜷起了腿坐著,示意趙婆子坐下,等她找出話來應(yīng)對。

  “……那位鄭大人第二日一早便派人來送聘禮,擺了滿滿當當?shù)囊辉鹤?。上門賀喜的人也不少,不過老爺對外稱作事忙,只收了賀帖和禮物,并未見過任何人?!?p>  眼下正是顏府表態(tài)的時候,若是高調(diào)回應(yīng),就擺明了要與良王割席。顏質(zhì)這等心計,自然是要遮遮掩掩的往后看。

  謝從安心中有數(shù),繼續(xù)問道:“你一個后廚的老婆子,竟然能知道這么多前頭的事?”

  “咱們這里管得是吃食。誰人不是為口飯過得日子。”趙婆子隱晦點破。

  謝從安點頭,“你家那位夜半出門,想來也是二老爺交代的?”

  趙婆子應(yīng)了聲是。

  彩蝶磕磕巴巴又提起了紅紅,“姑娘能救救她嗎?”一雙眼睛淚汪汪的,見謝從安不答,又慌忙道:“姑娘不必擔心,那個鄭大人的樣貌出眾,而且很是喜歡你。他昨日來時,在前廳一直等到了晌午。最后還是公子好心,借口請他賞鑒詩畫,將人邀到了后院。他走前隔著這處院門看了許久。若不是姑娘一直睡著,定然就見著人了。”

  這對母女倒是有趣。一個以為自己怕飯菜有毒,一個以為自己擔心嫁錯郎君。

  意外得來的消息也讓謝從安的心情好了不少,一個念頭忽然閃出。

  “我母親身體如何,可能出席婚儀?”

  “二夫人的身體一向不好,說的是從不出那院子半步。我這在府里幾十年,就從未見過她,也不知是什么模樣?!?p>  “難道我成婚她也不來?”

  趙婆子搖頭,“這是當真的沒人知道?!闭f完又去看謝從安臉色,心內(nèi)游移不定,看了眼外頭又道:“這樣的天氣,恐怕也是要再病一場?姑娘的婚期實在是太急了些……”說著又覺察不對,聲音也低了下去。

  謝從安這才想起來,“六日之后?”

  “是。聽說是欽天監(jiān)先報上的好日子,諸事皆宜,六合大善。所以太子殿下才會出言欽點?!?p>  當時仿佛是有聽到顏質(zhì)父子大驚小怪了一陣,不過她那會兒心不在焉,未曾理會。

  謝從安輕撫袖邊的花紋。

  又是這個欽天監(jiān)。

  太子這么著急讓她嫁給鄭合宜,究竟是想干什么?

  她默默記下一筆。

  正好兩個丫頭帶了吃的回來,她便趁勢將那對母女也放了,命人推開窗,捧著碗熱湯望著外頭的雨簾,小口小口的啜著,“你們兩個叫什么名字?”

  身后人道:“奴叫做珍珠,她叫翠翡?!?p>  窗外的天色濛濛,正能瞧見那些被雨水不停沖刷的綠葉,陣陣新鮮的水汽飄入窗內(nèi)。謝從安喝完最后一口,將碗放在了桌上,看向兩人時才后知后覺這是兩個年輕貌美、身條纖細的姑娘。

  “為何會入宮的?”

  “奴不懂娛人之技,做不得姬子,若不入宮便會被送做高官為妾,或淪落娼寮?!?p>  謝從安看著說話的這個,裹著薄被躺了下來,“現(xiàn)世的人家,哪有不給女兒學女紅歌舞的?!?p>  對面的人已經(jīng)跪在了地上:“我爹性子直,被同僚陷害而死。娘親病逝,我是在大伯家中長大,伯母與親戚間撕扯了數(shù)回才將我賣入宮中,斷了他們伸向我的手?!?p>  方才那個也跟著跪了,“我娘親善歌舞、會詩詞,更是寫了一手好字。不過也是被送來送去,最終死在了后宅中?!?p>  這一下子,謝從安睡意全無。

  她爬起來坐著,看著面前的兩個苦命人,原本不打算再問的,最終還是開了口:“那日都發(fā)生了什么?說一說吧?!?p>  地上兩人你看我我看你,自知是逃不過,便將那日的實情全都說了出來。

  “所以原本要來扔蟲子的不是你們兩個?”謝從安失笑。

  珍珠不似名子圓潤,生的柳眉薄唇,眸如寒星,瞧著便是個硬骨頭的冷性子。她紅著眼圈,話語還是鏗鏘有調(diào):“那兩個是新入宮的,沒什么資歷,自然要被欺負?!?p>  翠翡纖濃有度,朱唇皓齒,媚骨天成,說話稍顯溫吞,眸中卻有清澈?!罢渲槊妹谜f她們此行必死。我便是死也要與妹妹一起?!?p>  謝從安撐著腦袋嘖了一聲:“還是要感謝我這個愛美人的性子。不然你們兩個也得完蛋?!?p>  “姑娘不懷疑我們兩個人撒謊嗎?”翠翡驚訝的看著她。

  謝從安想了想,“捉你們的人怎么說?”

  翠翡老實道:“那位盧姑娘說她不信?!闭f完看了眼一旁的珍珠。

  珍珠也補了一句:“盧英姑娘說,哪有人會自愿替人送死的,又說……姑娘聽了自有分辨?!?p>  “這可壞了?!敝x從安笑著躺下,仰天道:“我懶得很,不想理會這些真假。”

  翠翡聽了便上前磕頭,眼中帶淚:“我們兩個當真未曾撒謊。我被宮里的大太監(jiān)瞧上了,逼我做他的對食?!卑峭曜约旱男渥佑秩ダ渲榈?,“珍珠妹妹因為護著我,也被他們一起欺負。我實在是……”她話都沒說完就直接趴在地上哭了起來。

  兩只手臂上的斑斑青紫紅痕,謝從安一眼未見,只是動也不動的躺著,靜靜的聽著這兩人的哭泣。

  窗外雷雨未停,還是一陣緊著一陣。心底的某處被這場意外驚動,讓她記起了那日自己跪朝雷雨哭泣的情形。

  是不是只有經(jīng)歷了絕望才能徹底引出心底的惡念。一團火苗無形間又被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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