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母親影子漸行漸遠(yuǎn)。
石毅的金色雙瞳閃爍,一屁股坐在演武場濕漉漉的臺柱下,一點也不在乎衣袍會被雨水浸濕。
偶爾間,幾只白鶴從云間低掠而過,其上站著幾個身穿銀甲的巡府守衛(wèi)對他投來奇怪的目光。
他也不在意,只是呆呆地看著地面堅硬的青磚下,一顆草種艱難地從縫隙間汲取著清水。
殘留的雨水順著頭頂?shù)呐_柱滴落而下,又冰又冷,但他卻沒有一點要躲避的意思。
冰冷的雨順著他的頭發(fā),淌過臉頰,混合著苦澀的表情,滴在青磚上。
石毅正茫然地看著水滴一點點變大,隨后匯集成一團(tuán),馬上要滑落下縫隙之中時,突然,有人為他撐起一把傘,遮住了下落的水。
“傳聞中的先天早慧的重瞳者今日竟這般沮喪,是遇到什么難題了嗎?”
耳邊,一個如天籟般動聽的女聲傳來。
他聞聲抬頭,一個穿著樸素灰衣的女子,左手拎著一個白色罐子,右手舉著一把青色紙傘,關(guān)懷地看著他。
這個女子很是不凡,若是一般的人身穿灰衣,多半會暮氣沉沉,但是這個女子卻氣質(zhì)出眾,有一種空靈道韻,超塵脫俗。
青絲披散,露出一張絕世仙顏,雪白如玉,真的很美麗,近乎夢幻,他絞盡腦汁,竟想不出記憶中有誰能與之媲美。
她低頭望來,那眸子很深邃,竟有一種倦意,還有一種滄桑,像是看遍了人世沉浮,給人很詭異的感覺。
因為,她很空靈出塵,可這雙眼睛卻又像是歷經(jīng)無盡歲月洗禮,能洞悉一切。
石毅撇撇嘴,此刻非常煩悶,很想說不用她多管閑事,但開口卻無法控制自己的心情,沉默了一會,徐徐道:“我遇到了一個不知該如何選擇的問題…….”
“父母之意與自己所思相駁,的確是個出了名的難題呢。”灰衣女子靜靜傾聽,而后似有同感地說道。
她的聲音真的很動聽,猶若仙道之音蕩開,讓人覺得神魂都被洗禮了,通體舒泰。
石毅抿了抿嘴唇,紛亂的腦海瞬間清了清,但心情還是十分沉悶———-母親方才已經(jīng)下最后通牒了。
母親的想法毋庸置疑,移植至尊骨一定會讓他變得更強,所以態(tài)度十分強硬,完全沉浸在自己所預(yù)想的完美世界中,絲毫沒有考慮他的想法。
這讓石毅感到十分不悅,以至于久久無法進(jìn)入修行狀態(tài)。
于是他干脆放棄今日課程,一個人安靜地思考著,他心中突然涌現(xiàn)出一個問題,母親所愛的究竟是他人,還是他的卓越天資。
其實強迫他移植至尊骨這件事不是關(guān)鍵,讓他感到難過的,是母親根本無視他的想法與態(tài)度。
見他久不回語,反又低頭陷入沉思,灰衣女子笑了笑,也沒有怪罪其這般失禮,輕聲說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你娘親是否是正確的?”
石毅心中波瀾起伏,下意識頷首。
“那正好,我有一個辦法,可解你心中所惑,是否愿意一試?”灰衣女子眼中露出一抹柔和之色,笑吟吟道。
石毅再次抬起頭,不由得一愣。
這一縷柔和,當(dāng)真是驚艷,讓天日都是去了色彩,豐姿絕世。
同時,一種莫名的親近感在心底油然而生,石毅輕輕點了點頭。
臺柱之上雨水流盡停歇,灰衣女子潔白如玉的手將傘骨橫握,青色的紙傘緩緩收攏。
失去了紙傘的過濾,從天而降的光暈如同縱橫交錯的金線一般,一針一線把藍(lán)天、白云、與女子縫綴成一幅美麗無比的圖案。
與此同時,
天空中那令人厭惡的白云也恰好飄散,一縷燦爛的金輝刺透薄薄青紙,成點點金色的光斑,零星灑落在他的臉上。
一瞬間,
壓抑已久的濃厚陰霾消失殆盡,他心情不自覺的好轉(zhuǎn)了起來。
“那好,我此軀將逝,在消散前助你一把,看看未來會發(fā)生什么,不過要借你身上輪回天紙一用。”
灰衣女子抬頭望天,眼神中多了一絲悵然。
可石毅卻聽得有些云里霧里。
此軀將要消散,什么意思?
他身上還有所謂的天紙?
不可能啊……
石毅動了動唇,想開口,可是卻發(fā)現(xiàn)喉嚨里根本吐不出話來,連動都動不了了,身體也因失力而向后倒去。
“唰!”
白光閃過,一股深感熟悉的力量將他包裹,讓他的身體不至于與堅硬的青磚進(jìn)行親密接觸。
視線越發(fā)迷離。
恍惚中,石毅忽然聽見那女子說的最后一句話。
“上古一戰(zhàn),實在太疲倦了,我們已經(jīng)盡力,這片大地的未來,還是要靠你們?!?p> 石毅心中一震,宛若有驚濤拍天。
這句言語,那眼神中流露出的疲倦感,這股熟悉的力量,他剛剛看到的這個女子,竟是上古存活下來的嗎?
只是時間不容許他多想,意識又被那股黑暗所吞噬。
他最后看到的畫面,是那名來歷驚人的灰衣女子將手中的白色罐子懸浮上空,注入無上神力。
讓它發(fā)出極盡刺目的光芒,一下子照亮山河,令日月暗淡。
時間不長,一股蓬勃的生命氣息綻放而出,瞬間沖入他的身體。
………
正午,火熱驕陽烘烤著大地。
石都皇道上,三頭祥瑞的獨角馬拉著一輛華麗輦車踏空疾馳而過,蕩起陣陣霧靄。
隨著一聲清脆的吁聲落下,獨角馬前蹄踏空,在一片恢弘的建筑群前停下。
雨柔輕抿一口茶水,將手中的龍紋茶杯緩緩放下,掀起玉簾,一座極其宏偉的城門樓出現(xiàn)在她眼前。
雨柔看著熟悉的宮闕,心中難免涌上歸家的眷戀。
雖然她在十八歲之前,一直視此處為囚籠??墒沁@六七年中嫁入武王府的別樣生活,讓她對這里充滿了懷念。
侍女起身躍下地面,熟練地將輦車安置給城門樓外的一名守衛(wèi),隨即展開扶梯,弓身施禮請行。
雨柔優(yōu)雅地從輦車扶梯踏下,無視臨街上眾多路人的驚訝愕然,曼步向府內(nèi)走去。
她本是當(dāng)今雨王嫡女,所以無需任何登記通報,更不用等候強者審核后允許才能進(jìn)入。
看著一個個依次在她走過的路上拜服下去的王府子孫,他們那發(fā)自內(nèi)心的恭敬與畏懼,使得她欣慰地勾起嘴角。
從十八歲那年發(fā)覺父親僅是將自己培養(yǎng)成一個完美的聯(lián)姻對象而不是雨王府接班人后,雨柔便決定為自己的將來做些什么。既然她無法在父親手中獲得想要的權(quán)力,那么她便把目光轉(zhuǎn)向外界。
身為雨王府府主的嫡女,雨柔雖然在修行天賦上并不突出,可是在政治方面卻有著特殊的天賦。
母憑子貴,妻以夫榮。
她那時就已經(jīng)明白,若是不想最終落得個整日與妾女爭風(fēng)吃醋、靠搶奪男人憐惜來度日的下場,就必須誕下一個出眾的子嗣,那將會是未來影響她在夫家地位的關(guān)鍵手牌。
以至于在石毅出生的這三四年間,她在外不惜耗費巨資,遍訪荒域各族名宿大家,為其精心定制出一系列修行方案。
對家族,也以重瞳者打造堅實基礎(chǔ)為由,可以借機不斷向府上索求珍藥靈草。
長此以往事事求得完美,面面做得俱到,定會為石毅打下一個完美無暇的底子。
她今年才二十五歲,未來的路還有很長。
雨柔越想越覺得雄心萬丈,她并不是一個很有野心的人,只是不想毫無未來的茍活一世。
等毅兒長大之后,便會漸漸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雨柔回憶起自家兒子前些時日無意間堪破的驚天大秘。
這次歸家就是為了那件事而來,也不知皇都中是否有能夠完美執(zhí)行此事的醫(yī)師,父親對此又會有何態(tài)度。
雨柔的腳步越走越快,但就要在踏出廊道之前,一個侍女從旁搶出,拜服在她身后,恭敬地說道:“雨殿下,族老大人有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