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金玉其外
那身影一抬手，許明月就感覺被一股極強的力量狠狠推了一把。
有聲音在耳邊響起，語調(diào)里含著一絲笑意：“膽子真大，快回去！”
天色剛破曉，許明月猛然驚醒，她深吸了一口氣，仰躺在床上喃喃自語，“那位入了魔的師祖，系統(tǒng)你知道嗎？”
無人應答。
許明月也不在意，干脆一骨碌爬起來，天際染上了一抹緋橙，她將白花花的紙張鋪在石桌上，認認真真開始抄寫門規(guī)。
仙門無歲月，一月時間不過是眨眼，正值初夏時節(jié)，許明月寫完了最后一份門規(guī)。
翌日天色剛明，她就精神抖擻的后推開了那扇刻滿符咒的木門，門后幽暗深邃，一如昨日，并無任何異樣，就好像那日的夢境從未發(fā)生過。
“去道堂?！?p> 許明月睜大雙眼，一條熒光點點的小路延伸至她面前。她想道那日杜若的話，心思暗自竊喜，“興許師祖今日心情頗佳?！?p> 道堂——顧名思義，是入門弟子每日傳授道義的地方。
其實就是個佇立在湖中間的六角涼亭，湖水碧綠，長年盛開著大片的青蓮，游魚穿梭，格外雅致。
許明月去的早，亭子里只有幾個道童在打掃場地，焚香烹茶，香氣裊裊散開。
她找了個空位不聲不響坐下，小道童很有眼色，立馬端了盞熱茶過來，許明月剛端起青花茶盞，就有人來了。
一抹青綠劃過眼前，宋嫣然裊裊娜娜的坐在她旁邊，跟湖畔大片盛開的青蓮兩相呼應，驚訝道：“師妹來的可真早。”
“睡不……”一句“睡不著”還沒說完，就被憑空響起的聲音截斷
——“笨鳥先飛的道理，師姐難道不明白？”
循聲看去，楚硯正立于長劍上凌空飛來，脊背筆直，像棵挺拔俊秀的翠竹，月白的衣衫灌滿了風，長發(fā)肆意飛揚，宛若仙人。
許明月看懂了，這家伙分明是打著擺一番的主意，飛的極慢，恨不得在湖上繞一圈再下來，一盞茶喝了大半，他才慢悠悠收回劍，站在亭邊。
當然，只要不開口說話，少年人單單站在那里就是一副上好的水墨畫。
周遭并無風，楚硯的衣袖卻無風自揚，許明月眉眼彎彎，故意湊過去道：“怎么這風只往師兄身邊吹，好生奇怪?！?p> 說著還故意伸出手，袖子在空中微微擺動。
宋嫣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拉長語調(diào)道：“還能為什么，師妹你是不知道，要說論臭美，小師弟可是我派首屈一指的人物?！?p> “你看——”
她裝模作樣的圍著楚硯繞了一圈，撩起一簇頭發(fā)放到許明月眼前，發(fā)絲黑亮柔順，宛若上好的綢緞。
許明月心里清楚，這些修煉之人，日日伐毛洗髓，自然跟普通人不一樣。
她聽宋嫣然繼續(xù)道：“他這頭發(fā)，可金貴的不得了，光是洗頭，用的就是春天開的白牡丹，夏天開白玉蓮，秋天開的白芙蓉，冬天開的白梅花，取其花蕊，加上白露之日的露水一起制成的皂角洗的?！?p> “還有梳頭的姑娘……”
宋嫣然頓了頓，一臉不懷好意，楚硯似乎被說的不好意思了，飄動的衣衫垂了下來，梗著脖子哼道，“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自然要好生對待?！?p> 許明月聽的目瞪口呆。
她心想，“驕奢淫逸”四個字，除了“淫”字，楚硯可能還沒來得及沾上，剩下“驕”“奢”“逸”三個字，他是一字不落。
而且一本正經(jīng)胡說八道的功夫也是一流。
“梳頭的姑娘有何關(guān)竅？”許明月接上話。
楚硯聽出她話里的揶揄之意，袖子一甩，干脆挑了個最遠的地兒坐下了，擺明了眼不見，心不煩。
那廂兩個少女頭埋在一起，竊竊私語，聊的興高采烈，眉飛色舞，說到精彩處還往楚硯身上瞟一兩眼，看的楚硯渾身不自在，屁股底下仿佛長了釘子，怎么都坐不住。
“咳咳—”
倆人聊的起勁，就聽李如風的聲音自后背突然炸起。
這一聲驚的二人頓時神魂歸位，坐的板正。
李如風好整以暇的站在前頭，慢悠悠道：“明月剛?cè)腴T，根基薄弱，所以今日晨課，就讀《南華經(jīng)》。”
或許是為了照顧她這個一竅不通的小徒弟，李如風講的極慢，每個字都硬生生拖成兩個字那樣長，許明月聽的云里霧里，完全不知所云。
趁師父轉(zhuǎn)身，她那金玉其外的師兄楚硯瞬間挪到了身后，一陣奇異的香氣鉆進許明月鼻間，她突然漫無邊際的想著，“師兄這是熏了什么香？”
熏香腌入味了大少爺伸出兩根手指，紆尊降貴搭在了小師妹肩頭，聲音放的很低，帶著一絲央求的意味：“小師妹，辛苦你跟師姐了，幫我擋一擋?！?p> 許明月：“……”
宋嫣然早已見怪不怪，反而沖她擠眉弄眼，“師父一大早肯定又吃肉包子了，你看他嘴角油光閃閃?！?p> 許明月有些懵，眨巴眨巴眼，奇道：“師父還未辟谷嗎？”
“不飲不食的那是仙人，師父說他是俗人，更何況小廚房的手藝那么好，不吃豈不是浪費了?！?p> “小廚房的手藝那叫一個絕，下次師姐帶你去嘗嘗，而且呀，掌勺的大廚還是個貌美如花的小娘子，這么個漂亮溫柔的姐姐，師父怎么就沒反應呢…”
許明月一句話還未說話，宋嫣然已經(jīng)說了一籮筐，她沒想到，仙女姐姐一樣的女主是個實打?qū)嵉脑拠Z。
只這一會兒，她已經(jīng)從師父早上偷吃了包子，說到了后山兩只黑孔雀生了只白孔雀，然后話頭一轉(zhuǎn)就又說到了楚硯院子里的梳頭姑娘——
“年紀不可以大，身形不可以不美，氣味不可有一絲不雅，手上不可有一處繭，整日除了梳頭，什么都不用干，一雙手須得白皙如玉，柔軟無骨。你還別說，我前段時間去師弟院子里見了，那丫頭的手簡直是人間極品…”
她說的是滔滔不絕，全神貫注，楚硯在后面睡的又是香甜無比，許明月兩眼昏花的看著臺上口若懸河的師父，突然對蒼穹派的未來突然有了一絲隱隱的擔憂。
“罷了罷了?！?p> 李如風耷拉著眼皮，瞥了眼臺下東倒西歪的三個弟子，無奈道：“既然看不上我的晨課，你們就去山下尋你們的大師兄吧?！?p> 楚硯本在呼呼大睡，聞言迅速抬頭，桃花眼還泛著霧氣。
許明月大驚，以為這廝是裝睡，耳朵還在聽課——
誰知那人迷迷糊糊道了聲“好?！彪S后就就倒頭不起，宛若夢游。
“……”
好一個穿金戴銀的花架子。
下山？
許明月突然涌起一陣不詳?shù)念A感，“師兄在山下干嘛？”
宋嫣然一臉興奮，“自然是除魔衛(wèi)道，匡扶正義?！?p> 除魔衛(wèi)道！
可是……她才剛?cè)腴T，到時候不僅不能除魔衛(wèi)道，反倒把自己斬草除根了！
“師父?！北局按笳煞蚰芮苌臁钡脑瓌t，許明月當即起身，一臉嚴肅，“徒兒……”
“你也去?！?p> 李如風似乎早有預感她要說什么，打斷她道：“我輩修道之人，重在修心，你道心不穩(wěn)，歷練一番也好?！?p> 修心，許明月聞言一愣，仿佛被人剖開心臟看了個透徹，渾身發(fā)冷，她有些惶恐的想著，自己是道心不穩(wěn)，她甚至從未想過踏入修煉之路。
就在這時，許明月突然毫無預兆的想起了那個讀心術(shù)，默默道，“系統(tǒng)，那個讀心術(shù)怎么用？”
【注視對方眼睛三秒鐘，默念口令：“系統(tǒng)天下第一”?！?p> “……”她按照要求念了口令，抬眼看李如風，只見得幾個蠅頭小字，仿若被白霧繚繞，看不真切，依稀只能看清“故人”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