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馬路上交織的光照與陰影,疾馳的越野車駛?cè)肓艘粭l沒有路燈照明的小路。
輪胎碾起沙土路上的細碎石子,撞擊在金屬的車身上發(fā)出叮叮的響聲,最終車子停在了一座低矮的土丘面前。
下車之后,借著越野車大燈的余光,呂坤環(huán)顧了一圈四周的黑暗,然后邁步踏上了眼前的土丘。
說是土丘,實際上湊近了看叫「沙丘」更貼切,因為它絕大部分都是由沙子構(gòu)成的,一腳踩上去小腿往里陷了半截,呂坤只好放棄了登上去的想法。
「所以,這里就是你準備撕票的地方?」凝望著極遠處的江上,夜里還在作業(yè)的大型采砂船,呂坤呼出一口熱氣。
「為什么這么說?」吳文濱倚在越野車的車頭,笑道:「就不能是和你一起欣賞江景嗎?」
「你連我叫人送了多少錢過來都毫不關(guān)心,說明你根本就沒有期望過從我這里拿到你想要的那個數(shù)?!箙卫な栈啬抗?,轉(zhuǎn)頭望向吳文濱,「不管我給的是一千萬還是五十萬,從一開始,你打的就是撈一筆然后斬草除根的主意?!?p> 「不然呢,我難道還要跟你建立長期的合作關(guān)系嗎?」吳文濱反問道,話剛出口他就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哎呀不好意思……說漏嘴了?!?p> 「不過,你現(xiàn)在看起來比我想的要平靜不少,是還在想怎么翻盤嗎?」雙手背在后面,撐在引擎蓋上,吳文濱悠悠道。
「是我被你的表現(xiàn)麻痹了?!箙卫u了搖頭,一屁股坐在沙丘上。
「從見到我的那一刻起,你就一直在我面前扮演一個得罪了權(quán)貴的退役軍人形象,還利用和楊暉的關(guān)系讓我覺得你并非壞人,只是被人迫害至此,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才向我求財?!?p> 「這一路上你對我的問題七分吐露三分保留的回答,毫無疑問也是表演的一部分,目的就是麻痹我以及勾起同情心,再不濟也能讓我覺得你是一個可以套話和從長計議慢慢對付的匪徒?!?p> 「而你之所以直接來找我,沒有動小蓓或者嘉嘉,并不是你對我懷有善意,而是因為綁架是一個需要時間準備的活兒,而你根本就沒有足夠的時間來籌劃……我沒有猜錯的話,今晚的搶劫根本就是你臨時起意,最晚明天天亮之前,你就會坐船離開香南,對嗎?」
靜靜地聽完呂坤的一大段陳述,吳文濱當即鼓起掌來,「講得真不錯,呂老板……不,坤哥?!?p> 「楊暉說私下里會叫你坤哥,我比他小一點,這么叫你應(yīng)該也沒什么問題。」吳文濱眉眼彎彎地笑了笑,「退役那年,如果我能跟楊暉一起來香南遇到坤哥你,可能很多事情的結(jié)局都會不一樣,包括今天這件。」
他的語氣平靜且充滿了真誠,「可惜……沒有如果?!?p> 呂坤望著他神色漠然,「都已經(jīng)到這個份上了,你沒有必要在我面前繼續(xù)表演吧?!?p> 「偶爾說句真話也不行嗎?」吳文濱笑道。
「是不是真話,你心里最清楚?!箙卫だ湫Φ?。
「跟你說了也無妨?!箙俏臑I雙手一撐,騰身坐在車頭上,居高臨下地望著沙子上的呂坤。
「我告訴你的經(jīng)歷大部分都是真的,小云那個婊子出軌被我捉奸在床,我當場踹了她那個姓黃的姘頭兩腳,然后就被抓進了治安署。黃家的人花大錢請律師讓我多判了兩年,還找人在牢里動我,但好在我熬過來了?!?p> 說到這里,吳文濱陰狠道:「如果不是老子沒辦法回漢東,那小子一家人絕對活不過今晚?!?p> 「但你之前也說了,黃家對你來說不算什么?!箙卫ぷテ鹨话焉匙?,看著它們從指間滑落的同時輕聲道。
「這個時候,你還想套我的話?」吳文濱瞇起眼睛。
「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心里又在打什么算盤?!箙卫ぬ痤^和他對視道。
「我說的是真是假重要嗎?」吳文濱從車頭上跳下來,兩步走到呂坤面前蹲下道:「反正你就要死了?!?p> 「留著你,對我的風險太大,畢竟船不比飛機,我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離開賽里斯的國境,我不可能寄希望于你一定會守口如瓶,你知道……只有死人才能閉嘴。」
呂坤面不改色,「這里是采砂船臨時堆砂的地方,如果我死在這里,明天一早就會被人發(fā)現(xiàn),到時候你可能都還沒駛出南江?!?p> 吳文濱伸手指了個方向,「我在那邊準備了水泥,把你鑄進去沉到前面的深水區(qū)里,運氣好的話,幾年都發(fā)現(xiàn)不了。再說,就算治安署發(fā)現(xiàn)了你的尸體,沒有證據(jù)的情況下,他們也不可能直接對我發(fā)全國通緝令,拖個十天半個月,我就在公海上了。」
呂坤聞言沉默了一會兒,才又出聲道:「阿暉今晚也活不了,對嗎?」
「當然,我總不能厚此薄彼?!箙俏臑I點了點頭。
「我很好奇,作為戰(zhàn)友,待會兒你面對他的時候,心里會有哪怕一點點愧疚嗎?」呂坤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面對這個問題,吳文濱也沉默了。
他站起身來,將目光投向遠方的江面,大概過了兩三秒鐘才轉(zhuǎn)回來。
「我們不會面對……」話剛說出口,呂坤就猛地揚起了垂在地上的左手,將一大捧沙子劈頭蓋臉地撒進了吳文濱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里。
同一時間,他如猛虎般暴起,半蹲在地上的大腿一腳蹬在薄沙下的碎石路上,反作用力帶動腰部、肩部,最后力量到達右手,一記自下而上的勾拳正中吳文濱的咽喉,打得雙手還在臉上擦沙子的他連退了好幾步。
雖然這些年做老板消磨了不少當年從軍隊里學到的搏擊技術(shù),但好在肌肉記憶沒有完全丟失,加上經(jīng)常跟著公司的教官一起訓練,所以他在這個年紀依然保持著良好的體能和不錯的近身格斗能力。
先是通過語言分散吳文濱的注意力,接著用準備好的沙子擾亂視野,然后是出其不意的偷襲,以及得手后絕不給敵人一絲喘息之機的攻勢,這就是他來到這里之后想到的脫身之法。
一擊得手,呂坤乘勝追擊。左右勾拳擊肋,連續(xù)的高位掃踢,在他雨點般的攻勢下,吳文濱捂著頭部被打得連連后退。
又是連續(xù)兩拳擊中小腹,趁著對方被打得彎下腰來,呂坤一記轉(zhuǎn)身掃踢將吳文濱踢得撞在越野車的車門上,巨大的轟鳴聲響徹整個江灘。
「呼……呼……」站在原地微微地喘息著,呂坤感覺腦袋里傳來一陣陣眩暈。
本來今天就有些感冒的他,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超過 14小時沒有合眼,加上剛剛這樣一番劇烈運動,冰冷的江風一吹,瞬間就讓他的癥狀加重了。
這時,吳文濱中氣十足的聲音在他身前響起,「打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