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你聽說沒有?那宋家夫人快要不行了”村頭正納著鞋底的婦人低聲和旁邊坐著的另一個女人說道著
“哪個宋家???” 女人頭也不抬,動作飛快的縫著衣邊。
“還能哪個,就做生意老有錢哪個,二狗他娘幫工那家??!說是自從頭兩年宋夫人生病之后就沒好利索,性情大變,經(jīng)常摔東西罵人呢,急火攻心一下子沒緩過來倒下了……好多大夫來瞧都說沒救了”,婦人掩聲說道。
“真的???嘖嘖嘖,真是沒想到啊,宋家老爺可是個大好人呢?!眿D人搖頭嘆息。
“可不是嘛,那宋家小姐頭兩年還經(jīng)常在集市上看到,自從宋夫人病了之后,都沒怎么見過出門了呢,也是可憐的。”婦人嘴上一直說著,手卻沒歇著,動的飛快。
四月的天總是多變,天空暗沉沉的,云也堆積在一起,加重天空的暗沉,估摸著旁晚有場大雨。宋府里的氛圍也很是壓抑,諾大的府里也見不到兩三人,加上天氣,陰沉的有些透不過氣來。雜工仆役們都三三兩兩的聚在會卿閣外,低聲談?wù)撝謺r不時往院子里瞅去。屋內(nèi)站著六七人,有的低聲嘆息,有的抹著眼淚,床頭站著一個約莫十四五的小姑娘,衣邊有祥云刺繡,卻是一襲長衣,遮得嚴嚴實實,顏色也是少有的灰色,顯得人有些陰沉。正眉頭輕蹙,緊盯著床上躺著的女人,滿眼掙扎之色,這正是宋家的大小姐,宋成玉。床邊還趴著一衣著華麗的男人,約莫三四十歲,雙手緊握著床上女人的雙手,滿眼痛惜。
“成玉,快來跟你娘說說話,她畢竟是你娘??!”,宋家老爺宋江申伸手就抓住了成玉的手腕。
“快來,看你娘最后一眼吧”,床上女人的眼神也看向成玉,剛一對視,成玉卻一把甩開了父親的手,轉(zhuǎn)身向外走去。旁邊的管家動了動嘴唇想要勸勸,卻又沒張嘴。成玉剛走到門口,就聽見父親的哀嚎,那個女人終究還是死了啊。成玉腳步頓了一下,便快步離開了?!靶〗?,真的就這樣走了嗎,夫人她……小姐……”。身后的小春,一邊追著成玉,一邊不放心的回頭看。
得到消息的仆役們便四散開來,著手準備喪葬事宜了,之前管家早已安排好,不過幾個時辰,宋府便是滿眼的白色,下人們給成玉送來了喪服,成玉端著喪服看了好久,手一遍遍的摸著,也不做聲。
小春看著眼前的小姐,滿是擔心,“小姐,你沒事吧?”
“你說我……我娘是真的死了?”成玉抬眼看著小春。
“夫人確是喪了……送小姐回來后我又去了一趟,老爺哭的可傷心了”小春躊躇的回答道。
“呵,父親肯定很傷心,他對那個女人多好啊,可我怎么就不想哭呢,那個女人還生了我呢”,成玉冷漠的看著小春。
“小姐,你沒事吧,我們都能理解的,你也受了很多苦,你可別嚇我啊?!毙〈壕o張的走到成玉跟前。
“我沒事,換衣服吧,我都好久沒穿過白色的衣服了,還挺合身的呢?!背捎褡猿暗?。
喪禮如期舉行,陣仗頗大,成玉卻沒參加,成玉自從穿上那身喪服之后就再沒走出過房門一步,不吃不喝也不說話,也只讓小春一個人進去,對外便說小姐悲痛至極,身體不適,不便參加葬禮。
“小姐怎么樣?。俊惫芗以谠鹤油鈫緛硇〈?,詢問著小姐的情況。
“小姐還是不吃也不喝,也不說話,也不睡覺,呆坐著,都兩天了,這身體肯定受不了,老爺怎么說?。俊毙〈杭钡牟恍?。
“老爺沒說話啊,這事情是個坎啊,你好好守在小姐身邊,免得小姐想不開!”管家認真交代著,說完管家便走了。
夜里便出了事,成玉暈倒了,呼吸很微弱,小春忙去找了管事媽媽和管家,管事媽媽趕緊找郎中來,管家也找了老爺來。
“大夫,小女如何啊,可無礙??”宋江申趕忙上前詢問郎中。
“這……貴府千金這是傷痛過甚,憂思郁結(jié),傷了根本了,加上這幾天不吃不喝的,更加扛不住,誒,這是心病,我也不好說啊,只能先用人參養(yǎng)著身體,至于什么時候醒就說不準了?!?p> 大夫說完便去開藥了。
宋江申聽完大夫一番話,嘆了口氣,對眾人說道“你們伺候完小姐就出去吧,我來守著?!?p> 下人們陸陸續(xù)續(xù)的離開了,宋江申守在成玉旁,拉著成玉的手,也不說話,看著,就一直看著。白天便由小春來親自照料,傍晚宋江申處理完事物便來了。每每宋江申晚上照看的時候總愛和成玉說起成玉小時候的事情。
成玉小時候宋家還并不富裕,十歲之前家里都還住的茅草屋,成玉的奶奶當時病重走的早,留了一屁股債,宋母留在家里照看成玉,宋江申就赴遠處務(wù)工,外面繁華的都城的工錢會高一些,只是很久不能回家,一般在家里務(wù)農(nóng)的時候和春節(jié)的時候回來。成玉從小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父親的歸家,每次回來會帶好玩的還有海邊好吃的小食,還會把成玉放在肩膀上,舉老高了;還會把成玉扔起來,然后再接住,再扔起來……;還會給成玉講故事,說好多好多悄悄話;去哪都帶著成玉;給成玉做好吃的,讓成玉成為了宋家的掌上明珠。
成玉在十歲之前是很幸福的,但是一切還是發(fā)生了改變。宋家的生意開始穩(wěn)定了,家居住的環(huán)境也發(fā)生了改變,成玉開始穿上了綢衣,父親也不用出遠門,可以陪在成玉身邊了,但是這一切也是成玉不幸的開端。
宋母的異常從兩年前搬進這個家的時候就開始了,宋江申的早出晚歸引起了宋母的猜疑,她懷疑宋江申在外面養(yǎng)了其他的女人,就開始了無休止的爭端和無據(jù)的揣測想象,甚至還向成玉訴苦,滿眼淚水的述說著自己陪著宋江申渡過了最難的日子,他卻轉(zhuǎn)身就找了別的女人。而成玉自然是站在父親這邊,自己的父親為人如何自己很清楚。剛開始宋母只是哭訴和猜忌,但是成玉和父親并沒有太在意,但是猜疑的火焰只會越燒越旺,甚至可以湮滅一個人。
宋江申經(jīng)常在外,家里也是靠著宋府的生意支撐,宋母就開始向身邊的下人和仆役撒氣,總是無故打罵,宋江申也并不遏制,總是拿些錢財就安撫了下人們。成玉看不下就總是阻止,轉(zhuǎn)而宋母就開始把爭端引向了成玉。而對待成玉卻已是瘋魔的地步,看見成玉就好似看見了宋父那個養(yǎng)在外面的女人。
無所不用其極,每天都是些剩飯餿菜,經(jīng)常罰跪,不管是烈日炎炎還是寒冬臘月,只要宋母看著心煩就罰跪,白天總是無情的欺辱,晚上宋母就跑到成玉房里哭訴道歉,哭喊著對不起,一直述說著這些年的不易,和曾今的那個死去的孩子。那個孩子成玉以前從未聽說過,宋父宋母成婚第二年便懷上了,是個男孩,但是也是個怪物,當年宋母一心想要生下他們的兒子,命懸一線,但是孩子還是沒了,宋江申這些年對宋母的忍讓和遷就也是因為那個孩子,對孩子對宋母一直心懷愧疚。成玉這些話聽著聽著就聽到心里去了,想要反抗的內(nèi)心也變的隱忍,想要反駁的話也變得逐漸張不口。直到兩年前冬天,宋母把成玉推進已經(jīng)開始結(jié)冰的湖里,差點把成玉凍死,宋江申才意識到自己的妻子已經(jīng)不是當年患難的那個人了,開始讓人嚴加看管,不讓出門。但是宋母還是成玉的噩夢,每每晚上入睡時,耳邊就會想起宋母的那些惡毒的話語,總是整宿的做噩夢。再也不穿那些綾羅綢緞,拿起那些好看的衣服時就會想起宋母的辱罵“你穿那么花里胡哨的干什么,跟你那不要臉的父親一樣好出去勾搭別人是吧。”人也逐漸變的陰沉起來,宋江申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兒,想要張嘴卻又什么沒能說出來。
成玉暈過去的這些天好像做了個夢,夢見宋母一直罵自己“賤東西”“不要臉”“怎么不去死”……還夢見自己在湖水里掙扎,什么也抓不住,一直往下沉,這水好冰,真的好冷;還夢見了小時候父親帶著她出去玩,一路上說說笑笑,可是父親越走越快,成玉想要追上去,但是父親走的太快了,真的追不上了……
成玉醒了,醒的時候是在中午,房間里沒有人,自己迷迷糊糊走到了門外,陽光很刺眼,鳥叫的聲音也很尖銳,抬頭看去,天很藍,云也很散,好像自己重新來到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