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千門城

　　站在這座城市最高的觀景臺俯瞰一圈，千門城中心區(qū)域的面貌一覽無余，幾十顆數(shù)百米高的大樹雜亂排布，平民居住的高樓區(qū)和富人居住的獨棟區(qū)被檁江分隔，混亂與有序，如此的和諧。

　　這其實是牧閑第一次來這里，以居高臨下的視角看他的家鄉(xiāng)，如果不是他即將離開這里，他可能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也不會來。

　　16歲的牧閑到了選擇工作的年齡，對他來說，生產(chǎn)人們用來填飽肚子的食物養(yǎng)料的地方太過無趣，生產(chǎn)武器的地方管理又相對嚴(yán)格，去鏡中游戲運行所必需的光離子儲能器生產(chǎn)基地是最好的選擇。

　　回到兒童成長中心，今天這里將舉辦盛大的晚宴，為這一批16歲的少年馬上開始工作慶祝，也是為他們的離開，離開這個成長生活16年的地方。

　　兒童成長中心負責(zé)接收、撫養(yǎng)、教育平民階層出生的孩子，他們將在這里一起長大。

　　所有的平民家庭必須要把孩子交給兒童中心，這是幾百年以來世界所運行的規(guī)則；如此，人們才會盡心竭力付出自己的全部給社會。

　　只有掌握鏡中游戲核心資料的集團聯(lián)盟家族和政府機關(guān)人員的后代由他們自己撫養(yǎng)，一代又一代。

　　“來，喝喝喝！今天不醉不歸！”

　　晚餐才剛剛開始，氣氛就被帶動了起來，牧閑并不喜歡這種場合，也就談不上擅長了。

　　“怎么了，我們牧閑看上去不太高興?！弊谂赃叺钠堦柨匆娔灵e既不喝酒也不吃菜。

　　對于在兒童中心長大的他們，能夠吃到人工加工的蔬菜和肉食食物的次數(shù)，一年也不會多余一次。

　　其他時候他們只被分配袋裝的營養(yǎng)液，別人對于這種時刻，都是狼吞虎咽，拿出吃了這頓沒有下頓的氣勢。

　　“我選了綠林城的工作，你知道的，在三號核心城的范圍?！蹦灵e說話時望向了隔壁桌的秦依依，又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掌。

　　“你去了綠林城估計只有循環(huán)休的時候才能回來了吧，下次見面要90多天后了，是跟依依吵架了？”

　　茍陽是牧閑在兒童中心幾位好哥們之一，平時他們經(jīng)常玩在一起，甚至說他們是兄弟會。茍陽是其中的紐帶，對每一個朋友都特別關(guān)心。

　　“她不愿意我去這么遠的地方工作，但是千門城以大金屬生產(chǎn)為主，我們能進去的崗位，都是不見天日的倉庫管理工作，根本不參與生產(chǎn)，我不想后半生過這種生活?！?p>　　茍陽看了看牧閑，沒有說話。他知道牧閑從小到大都是特別獨立的人，在兒童中心這樣集體的環(huán)境中生活久了，也渴望一個人的生活，更渴望更高的生活。

　　像那些生下來就可以住在獨棟的房子里，和父母一起長大的人一樣。他想自己的孩子不用被送往兒童成長中心，他想自己把孩子養(yǎng)大。

　　“這不是要去光離子基地發(fā)達的牧閑嗎？來來來，我們喝一個！”

　　牧閑拿起杯子，只是小小的抿了一口酒就放下杯子，等那人走后又拿餐巾把嘴擦了擦，順便把酒也吐了出來。

　　他不是那種心情不好靠酒來化解憂愁的人，相反，只有在心情好的時候他才會和好朋友喝上幾杯。對于關(guān)系普通的人，他也不會裝作友善和平易近人。

　　“小閑，不管你做什么決定，我們都支持你。可你走之前，還是應(yīng)該和依依好好談?wù)??！逼堦柨粗硪蛔赖那匾酪?，后者臉上的表情和牧閑一個樣。

　　牧閑沒有說話，只是用毫無生氣的眼睛盯著眼前的那盤烤鴨。李天一看見了，夾了一個鴨腿放在牧閑碗里，可牧閑依舊望著桌面上。

　　“小閑，你應(yīng)該高興一點?！崩钐煲婚_口試圖找他說話。

　　“天天，你自己好好吃飯吧?！逼堦栔览钐煲坏男愿?，要是由他來勸牧閑，多半是讓事情更加糟糕。

　　這一桌的氣氛被牧閑帶得有點冷，好在都是自家的兄弟，大家都沒說什么，既然牧閑不高興，大家也都少說話多吃菜就行了。

　　共同舉杯以后，人們就開始各自為戰(zhàn)，這桌三四人，那桌五六人，到最后竟然還有人嚎啕大哭。

　　畢竟，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都要離開千門，在一個地方，甚至是一個幾千平米的院子生長了16年，逃離，當(dāng)然是大多數(shù)人的選擇，但這并不和今天晚上他們的悲傷情緒相沖突。

　　千門城人口在900萬，算是大城市了，但是這個世界各個城市分工明確。

　　有政府所在的主城：蔚藍城；管理鏡中游戲運行的三大核心城；還有就是分布在各個核心城旁邊的城市，但每個城市基本上只負責(zé)生產(chǎn)食物、生活用品、武器、鏡中游戲的配套產(chǎn)業(yè)中的一種。

　　這個世界的發(fā)展似乎算是文明的后期了，大片的土地荒廢，已有的土地和資源足夠現(xiàn)在的人們生存繁衍。

　　但是由于階級固化，人們并沒有努力奮斗的動力，世界的人口也在1億左右徘徊。

　　世界上最賺錢的產(chǎn)業(yè)當(dāng)屬消磨絕大部分人空閑時間的鏡中游戲了，要是問牧閑這樣初出茅廬的少年，他們也不知道它有什么樣的魔力，更不會想到這個游戲?qū)頃o他帶來怎樣的牽扯和破壞。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千門城是所有城市中唯一一個沒有鏡面端口的城市，換句話說，牧閑他們根本沒有聽說過鏡中游戲這個東西。

　　與其稱之為游戲，不如說更像是一個獨立的世界。鏡中也有其他的星球、文明、人類，但是等待他們的只有被打敗和掠奪。

　　現(xiàn)實世界的人們，在鏡中世界里，去獲得他們在這里永遠不能夠擁有的尊嚴(yán)和自信。

　　而在鏡中世界獲得了資源還可以在現(xiàn)實世界中拿去兌換，這或許是它風(fēng)靡世界的原因。

　　隨著夜幕降臨，少年們在他們可以稱之為家園的旅程就要結(jié)束了。千門城成長中心今年的成年者在5萬人左右，最后留在千門城的不到5000人，剩下的各奔東西后，在新的城市落地生根，一生都難以再重聚。

　　牧閑仰望著頭上的星空，其中有兩顆被稱之為“塵埃”和“永恒”的星星，千百年來一直在那，不曾移動和離開。這也許是他們離開后唯一不會改變的東西了。

　　秦依依走了過來，站在牧閑前面，眼睛水汪汪的盯著后者的眼睛，等著一個回應(yīng)。

　　“我們還是分開吧?！蹦灵e說這句話的時候看都沒看她，說完就往回走。

　　只留下秦依依一個人，她站在原地，沒有哭出聲，也沒有追上去，但眼淚還是留了下來。

　　“你是愛上其他人了嗎？”秦依依還是來到了牧閑的房間，“我不想分手，我們不分手好嗎？”

　　她還是哭了出來，從一開始的不接受，到不知所措，到開始扔?xùn)|西。

　　一件衣服扔在牧閑的身上，他把它取下來放床上疊好；收納盒被踢翻，東西倒的到處都是，他也不管；秦依依甚至隨手拿起桌上的玻璃制品，朝地上摔去。

　　“依依！”牧閑喊了出來，聲音很大，聽出來的卻只剩下痛苦，“我們沒有未來的?！?p>　　“你為什么就非要離開呢，為什么？”秦依依直接坐在了地上。

　　牧閑也在地上坐了下來，看著依依，眼中的淚水也開始打轉(zhuǎn)，說道：“是我對不起你，但是我們真的不合適?！?p>　　“不合適？你還要我怎么妥協(xié)？你說你不喜歡一眼望到頭的工作，我理解。我說了，只要你留著千門城，就算不工作也沒什么的。”

　　“這就是我們的問題，依依，這不是工作的問題，甚至不是留在千門城的問題，我要的是自由，我希望可以自己決定我想要的一切?！?p>　　“所以你已經(jīng)不愛我了，對嗎？”

　　牧閑沒有回答，任由眼淚劃過鼻梁邊的縫隙，流過嘴角，滴落在腳邊的玻璃碎片上。

　　秦依依伸出手拉住牧閑，兩個人抱在一起，但牧閑的心里更多的愧疚，正如他說的一樣，他對秦依依的愛，已經(jīng)消失殆盡了。

　　“你還會回來是嗎？你說過，你去綠林城只會待幾年，到時候你就會回千門城來的?！?p>　　“我會回來的?！?p>　　“那我等你，我等你回來，我們重新開始?！?p>　　“依依，我已經(jīng)決定要開始新的生活了?！?p>　　“我說了我等你回來?！鼻匾酪勒f話時嘴唇都在抖動，隨手拿起地上的一塊玻璃碎片，“答應(yīng)我，等你回千門城的時候我們就和好，就重新開始，好嗎？”

　　牧閑看著秦依依把鋒利的碎片拿在手上，嘆了一聲，說道：“好，我答應(yīng)你，等我回千門城工作的時候，如果你還愿意，我們就重新開始?！?p>　　終于得到了牧閑肯定的回答，秦依依的情緒才慢慢穩(wěn)定。

　　可牧閑的眼中，他們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沒有解決的方法了，他必須要離開，他要去尋找那些關(guān)于他的新的記憶。

　　他不是不愛他的家鄉(xiāng)，相反，他太愛了；所以他不得不離開，等他回來的時候，他想用更好的心態(tài)和身份站在這片土地上。

　　而他與秦依依的關(guān)系，如同那破碎的玻璃瓶一樣，再難修復(f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