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兄何時北上返鄉(xiāng)?”李西山一句話問完,滿臉期待。
張秀才似乎微微楞了一下,“這中秋夜,頗有些涼意了。”
“張兄還想往南瞧瞧?”
張秀才苦澀一笑,“賢弟莫怪,今日和賢弟相聚,實乃人生幸事,不小心就喝多了?!闭f著話,張秀才晃了幾晃,“太平盛世,人人安樂,已經(jīng)不能再好!”
“張兄困乏,是要回學(xué)塾休息?”
張秀才搖搖晃晃往回走,李西山趕忙跟上護(hù)著,楊見山皺了皺眉頭,也要跟著回去。
其實張秀才走出幾步,就不搖晃了,也不跟李西山說話,腳步越來越快,把李西山和楊見山遠(yuǎn)遠(yuǎn)撇在后頭。
張秀才剛回到學(xué)塾,打開門,頭也不回,直接把學(xué)塾門緊緊關(guān)嚴(yán),在里面鎖好,蒙上被子,呼呼大睡起來。
一醉解千愁,壺中日月長,其實都比不過一場大睡——一睡不醒,是為大睡。
第二日一早,張秀才伸了個懶腰,這一覺竟然睡過了頭。
砰砰砰,外面敲門聲震天響。
“先生!先生!講課的時間到了!”
是王大牛的聲音,個子大、拳頭大、嗓門也大。
張秀才大驚,“王大牛!別砸了!別砸了!”張秀才趕緊起身,卷起鋪蓋,趿拉著鞋就跑過去開門。
刺眼的陽光,讓張秀才瞇著眼,氣卻不小,“別那么大勁行不行?砸壞了你賠?!”
“都叫了好一會了?!蓖醮笈.Y聲甕氣,在先生面前,氣勢弱了很多。
張秀才無可奈何,讓學(xué)生們都進(jìn)了學(xué)塾,卻看到學(xué)塾外石桌旁坐著的兩個身影。
張秀才趕忙關(guān)上學(xué)塾門,安排學(xué)生們把前兩天新學(xué)的文章多讀幾遍,然后又打開學(xué)塾門,慌慌張張跑出來,沒忘記把身后的門關(guān)好。
張秀才跑到學(xué)塾前面的石桌旁,李西山和楊見山正分坐在石桌兩邊,李西山正盯著石桌,看得出神。
“這位仁兄······”
“張兄昨晚······”
張秀才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用力想了一會,還是搖了搖腦袋。
看樣昨晚真喝多了,怕是記不得昨晚發(fā)生了什么,更遑論自己昨晚說了什么。
“小弟李西山,昨晚承蒙張兄收留,在石桌旁和楊兄弟伴著清風(fēng),看了一宿明月?!?p> 張秀才倒也沒有多少不好意思,看起來,更加吃驚,“李兄弟?楊兄弟?”
楊見山一身普通衣物,背著小竹箱,腰里掛著個小小的酒葫蘆,還有一截?zé)鸸??雖然被青布包住一半,露出的一截確實像燒火棍。這個叫楊見山的少年郎,怎么看都像個伴讀的書童。
“楊兄弟命途多舛!”楊見山?jīng)]來得及說話,李西山已經(jīng)一句話說出。
張秀才好像沒聽見這句話,“楊兄弟可曾學(xué)會些營生?”
楊見山看起來也就是十二三歲,言行舉止當(dāng)?shù)闷鸪练€(wěn)二字。
“也讀過幾本書,這幾年都和李大哥在外游歷,很久沒有進(jìn)過學(xué)塾了?!睏钜娚綄嵲谙氩怀鰜砥渌f法。
張秀才嗯嗯啊啊幾聲,“怕是學(xué)生們等得急了······”張秀才轉(zhuǎn)身就要回學(xué)塾。
李西山看著身前石桌,點點頭,“本來要和張兄手談一局的,看來只能等張兄有空再說了。”
張秀才一聽,趕緊停下腳步,抱了抱拳頭,“那就和李兄弟、楊兄弟約定,后會有期,愚兄就不遠(yuǎn)送了。”
張秀才急著講課,頭也不回,大步走進(jìn)學(xué)塾,把學(xué)塾門關(guān)嚴(yán)。
李西山被這突如其來的道別弄得十分尷尬,只能憤憤道:“說話如同放屁,連個黃口小兒都不如,一點同情心也沒有,真是良心被狗吃了!裝的還挺像,就當(dāng)咱們倆是路人了?昨天那熱乎勁去哪里了?”
李西山憤憤不平,就仔細(xì)回想昨晚對話,“難道,昨天多問了一句?”
楊見山皺著眉頭,李西山一下子變得嬉皮笑臉,“那張秀才,還不是個貨真價實的慫貨?指不定哪天,就撂了挑子,跑南邊去了?!?p> 李西山搖頭晃腦,“我就說嘛,五十步笑百步,其實,一點也不可笑?!?p> 李西山悠悠然嘆了口氣,“要是在外人看起來嘛,其實也挺好笑的?!?p> “你說這張秀才,五十步都走了,干嘛不干脆再多走幾步?”李西山皺起眉頭,很認(rèn)真地問楊見山。
“那不如就多走幾步,或者干脆往南邊一躲,眼不見,心不煩。誰要是敢笑話他,傳到我耳朵里,就使勁賞幾個大嘴巴子!”
楊見山根本不理李西山,干脆邁開大步,當(dāng)先離開學(xué)塾。
李西山趕緊跟了上去,“一顆銅錢都沒給呀,這么難混了?”李西山神色凄苦,“這幾句話,張兄也沒聽到啊?!?p> 張秀才雖然窮,一個小銅錢都不愿亂花,可是真要咬咬牙,發(fā)個狠,也不是摸不出幾兩銀子的人。
吳縣令雖然懼內(nèi),零花錢也沒到捉襟見肘的地步。
鄭屠戶那樣的人,李西山暫時不敢接觸,弄不好,人家真的會動手打人的。
李西山哀嘆一聲,“要找個英雄有用武之地的地方才行?!?p> 李西山終于開始思考,是不是要換條路走走?
昨天聊得那么投機,竟然一句挽留的話也沒有。李西山昨晚的表現(xiàn)不差了吧,何況我今天不是換了個說法?楊兄弟都命途多舛了,還不能多聊幾句?再挽留一下很應(yīng)該的。
別說挽留,連一句話都不敢問,比如你張秀才多打量我李西山幾眼,問我李西山會什么營生,我不就能說自己可以幫著張兄代課,給錢多少,張兄說了算。真要為難,管頓飯就行,錢也不用給。
其實楊見山的回答真不賴,都表明了想進(jìn)學(xué)塾讀書,就這樣一個命途多舛、心思單純的少年郎,就是讀個書,你張秀才忍心拒絕?
李西山東想西想,想不明白。就是因為外鄉(xiāng)人,就開不了這方便之門?看張秀才,不像是個小氣人,不應(yīng)該的。
李西山左想右想,還是有些不甘心。真怪自己多問一句?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我李西山可沒想著藏掖什么,要是會錯了意,都怪你張秀才多想!
“這張秀才,要是真離開,到底選擇北上,還是南下呢?”李西山念念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