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老者繼續(xù)說道:“送你件咫尺物,能裝很多東西,還可以教你使用方法?!焙谝吕险哐b模作樣再一咬牙,“我還有很多寶貝,隨便你挑。反正,現(xiàn)在這東西,你也用不了。更何況,我給你的,更好?!?p> 楊見山搖頭拒絕。
黑衣老者咧嘴一笑。
就在李西山想著是不是要把楊見山擋在身后的時候,目盲老者再次現(xiàn)身。
目盲老者伸手一招,燒火棍就被老者拿在手里,掂量一下,“其實也一般。”
目盲老者面色和善,把頭轉(zhuǎn)向楊見山,“用處真不大?!?p> 楊見山把手伸了出去,目盲老者把燒火棍拋還。
目盲老者點了點頭,再一次沒了人影,只留下一句話——“算不得聰明。”
黑衣老者眼珠子骨碌碌急轉(zhuǎn)。
李西山眉頭緊鎖。
楊見山有些茫然。
忽然砰地一聲,黑衣老者整個人都砸向一座山峰,一團黑影碎成粉末,一座山峰整個山頂也被打碎,碎石轟隆隆向山峰后面滾落。
李西山也是無奈,過了好長時間,等那轟隆隆的聲音徹底消停,環(huán)顧四周,并沒有看到那位目盲老人,只能隨便選個方位,出聲詢問:“請問老人家,如何去那邊?”
“臉皮夠厚,膽子夠大,腿長你身上,哪里去不得?”
“那要多久?”
“慢得話,不好說,三年五載,十年八年都有可能······”目盲老者似乎覺得后面的話,不用說了。
李西山楊見山都能想明白,轉(zhuǎn)眼交代在大海里,也很正常。
其實老人家是怕兩人不敢動身,漂泊百年千年的,也不是沒有。
“快的話呢?”
“十天半個月,就是三天五天,也有可能?!边^了一會,老者又緩緩道:“有捷徑可走?!?p> 李西山想都不想,搖了搖頭。
楊見山眉頭緊皺。
目盲老者不知何時又來到岸邊,盯著楊見山看了一會,問李西山道:“會下棋?”
李西山想了想,“知道一些定式?!?p> “那就是不會了?!?p> 目盲老者就不再看楊見山。
“也不是去不得,”目盲老者搖了搖頭,“不去更好?!?p> 李西山搖了搖頭,不再說話,拿起船槳,調(diào)轉(zhuǎn)船頭,李西山在船頭,楊見山在船尾,一人一槳,緩緩離開。
目盲老者背著手站在岸邊,沒有挽留,也沒必要挽留。留下干什么?
其實目盲老者沒打算現(xiàn)身。老人看得很清楚,這個少年郎,在哪里,都會是個大麻煩。麻煩到老者也不想把麻煩留在自己身邊。老者對自己有這種想法,倍感意外。
老者又覺得心安幾分,世間萬事,都比不過今日無事。老者實在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實在是想反了,不符合自己身份。要說那邊那位老先生,有這番感慨才合適。老和尚那邊,也勉強可以。
蜀亭化成仙子,純粹是因為年輕人長得太好看了。
老者卻真的被少年郎吸引了太多目光。
蜀亭必然要拿回的燒火棍,也是它自己的一條腿骨,大煉為自己的本命物后,已經(jīng)失去了太久太久。
知道這件事的人,能有幾個?
在少年郎身上看到此物,別說蜀亭,連老者自己也感到意外。
蜀亭一開始沒有打算硬拿回來,老者都覺得不可思議。
至于為什么不讓蜀亭現(xiàn)在就拿回來,老者也說不上來。
老者也想不到少年郎為何緊緊抓住不放。
要說留在身邊有大用處,肯定不會的,少年郎犯了牛脾氣?這個可以有,卻不像。無論如何,就是沒道理可講。
老者不禁莞爾,自己在這里又有什么道理可講?無非看哪里,都不順眼罷了。
這倒不算什么,畢竟是主動留在自己身邊的一條守山犬,老者沒有向著外人的想法。
除了蜀亭的本命腿骨,另外兩樣?xùn)|西很有意思。
小竹箱和小竹箱里面的東西都很普通,就是老和尚那邊的普通物件,年輕人的衣衫和扇子也一樣。
少年郎懷里的梵鐘是老和尚的隨身物,無疑了。
那個朱紅酒葫蘆,更有意思,掌柜找到了親兒子?那也不可能,除非顛倒過來。
這些身外物也就罷了,少年郎本身才是最大的意外。
一開始老者沒有露面,就是因為這個意外。不沾染,最好。
最后,老者也沒有攆他走,人家都沒有留下來的意思。其實留下來才是更好的選擇,其次是在老和尚那里,當(dāng)然,對少年郎來說,蠻荒之地最好。那個地方,不該去的。
對老者來說,去哪里,并沒有什么區(qū)別,對少年郎來說,區(qū)別太大。
如何守得住本心?不論是在凡塵,還是山上修行,都不過是作困獸斗。與自己周旋,才是最大的勾心斗角。不過,這樣的話,要對老和尚或者說老者自己說,才有必要,對少年郎說,為時尚早,沒必要。
有些人可以做到名揚千古、風(fēng)光霽月,有些人注定只能默默無聞,最后了無生息,化成塵埃。那到底誰的貢獻更大?犧牲更多?明明都守住了本心,為何差別如此巨大?生來就注定了。改變得了?千萬不要改變。
做人,不必太委屈自己,做事,不必太委曲求全。
可憐別人,為時尚早。老者就覺得只能可憐自己了。
老瞎子踱步到山腳下,站在茅草屋前。
黑色守山犬趴在地上,別說搖尾巴,都不愿正眼看老瞎子。
老瞎子微微一笑。
老黑狗頭皮發(fā)麻,想都不想,舍了一身狗毛趕緊逃命,擱在以前,從沒有過。這唯一的真身還能不能留下,也不敢想。
老狗一身狗毛沒剩幾根,都在眼皮上長著,蜷縮著身體,嗚嗚鳴叫,太可憐了,比一次次踩斷脊梁骨還可憐。無數(shù)個自己灰飛煙滅,換了個真身這般下場,還能比這更可憐?
渾身沒有毛的黑毛老狗后悔極了,不該為了一根狗骨頭給老瞎子甩臉子的。
其實老黑狗這次真想岔了,根本不是什么狗骨頭甩臉子的事,完全是受了一場無妄之災(zāi)。
老瞎子看著老黑狗,驀然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少年人肯定不懂,年輕人不像是個缺腦子的。上得了岸,卻不肯登岸。
老瞎子抬頭看了眼山峰,被蜀亭砸掉一截,好像也沒矮多少。即便是沒砸掉那一截,好像也不算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