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皇權特許
“李檜,你怎敢胡言亂語!”臨平府通判怒斥李檜,“曹公子和黃公子親眼看到你將孟旸推下池塘,致使孟旸溺水而亡。”
作為通判,他全程參與了這件案子,并且在里面出謀劃策。
若此案被翻,罪責最大的并非府尹王晉,而是他。
“放肆!”李青重重擊打驚堂木,“堂下之人,未經本官許可,不準開口!如若再犯,掌嘴二十!”
通判聞言,只感覺無比憋屈和憤怒。
他堂堂臨平府通判,竟然在自己的地盤被人如此呵斥。
關鍵他還不敢反抗。
膽敢反抗,曹放就是他的前車之鑒。
這高坐在公堂之上的狀元郎,借著長寧公主的威勢,實在是膽大包天。
李青雙眼如炬,直視仵作。
“仵作周高啟,是你驗尸后,斷定孟旸死因乃溺水?”
堂下仵作,驟然聽到李青的質問,身體不由自主的發(fā)抖。
他轉頭看了眼府尹和通判,又看了看曹放,最后咬牙道:
“沒錯,驗尸結果,孟旸的確死于溺水。”
這個時候,他已經沒得選,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倘若此時叛變,府尹和通判,根本不會放過他。
而眼前的狀元郎,不過是為好友伸冤,擅自升堂審案而已,當不得真。
李青看向旁聽的孟旸父母,道:“本官要掘墓開棺,取出孟旸遺體,重新鑒定他的死因,找出真正的兇手繩之以法,還孟旸一個公道。你們可愿意?”
人會說謊,尸體卻不會說謊。
如今還是春天,雖說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個月,尸體也遭到腐蝕。
但也能從中看出一點端倪。
孟母一聽要掘墓開棺,雙眼立馬通紅,心中悲痛不已。
最后還是孟父,一個面向憨厚的中年男子,強忍悲痛,道:
“大人明鑒,我兒曾帶李檜來家中做客,也知道李檜為好友亡母買棺材之事,李檜根本不是那種奪財殺人之人。
更何況,我家中貧寒,我兒身上根本就沒有幾個銅板。
賊人見他,都不屑去搶。
我們一直認為兇手另有其人,若能找出真正的殺人兇手,我愿意掘墓開棺?!?p> 孟父話一說完,孟母直接當場痛哭了出來。
“來人,帶孟旸遺體!”
李青一聲令下,楊玄策立馬讓兩名長寧軍跟隨孟父孟母前去掘墓開棺。
看到這一幕,仵作周高啟渾身一顫。
盡管尸體已經腐爛了,但骨頭還沒有腐爛。
作為有著十幾年仵作經驗的他,自然知道重新驗尸,將意味著什么。
接下來的時間,李青一直詢問與此案相關人員。
從府尹王晉,到通判,再到曹放和黃欽。
甚至府衙衙役,都問了個遍。
一些看似無關緊要的話,總是讓他們感到心驚肉跳。
尤其是當他們的口供對不上之時,更覺得冷汗直流。
半個時辰之后,長寧軍抬著孟旸的棺材來到公廉堂。
開棺之后,一股尸體的腐臭味瞬間蔓延開來。
李青從高堂上走下,仔細打量孟旸的尸體。
由于此時剛如春沒多久,孟旸又是死于冬天。
所以尸體腐爛程度并不是特別高。
看完尸體之后,李青盯著仵作周高啟,問道:
“仵作,溺水而亡,尸體會有哪些特征?”
周高啟不敢與李青對視,他心里有鬼,低著頭支支吾吾沒有回答。
“既然你不愿說,那本官代你說!”李青轉身回到高堂之上府尹的座位上,大聲道:
“溺水而亡者,尸斑多呈淡紅色。孟旸的尸斑,卻非淡紅色!
同時,溺水之時,死者生前出于求生的本能,會雙手亂抓。
李家村旁的池塘,多污泥和水草。
可死者的指甲縫,卻干干凈凈,沒有任何泥沙、水草!
此外,在死者溺死的過程中,亦會有硅藻進入口腔,最后遍布全身諸多器官。
尤其在心、肝、腎三處最為明顯。
即便尸體徹底腐敗,硅藻依舊會完整存在。
仵作,本官說的對與不對?”
仵作周高啟徹底驚慌,沒想到李青對溺死尸體特征了解的這么清楚。
讀書人還有這本事?
“仵作周高啟,回答本官!”啪的一下,李青再次用力擊打驚堂木。
周高啟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堂木嚇了一大跳,心中一個激靈,脫口而出道:“大人所言屬實?!?p> 堂下府尹、通判、黃欽、曹放四人,皆臉色一沉。
此時李青的聲音再一次傳來。
“開膛破肚!”
楊玄策手持戰(zhàn)刀,三兩下就把孟旸的尸體開膛破肚。
孟父孟母轉過腦袋,壓根不敢看。
李青震聲道:“周高啟,你來看看,死者尸體當中,可有硅藻?”
周高啟早就在被威逼利誘做假證的時候,就知道孟旸的死因。
尸體當中有沒有硅藻,他看都不用看。
“驗尸結果證明,孟旸并非死于溺水。周高啟,本官問你,為何要錯斷孟旸死因?
是不是有人收買你、威脅你!
抗拒從嚴,坦白從寬。
你此時若是招認,可從輕發(fā)落。
否則按殺人幫兇之罪處置!”
李青聲如洪鐘,在浩然之氣的加持下,更顯威嚴浩蕩。
周高啟早就被李青一系列的言語攻破心理防線,又被李青一翻恐嚇,心慌懼怕之下,也拋開了對府尹和通判的畏懼。
“大人明鑒,小人縱然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guī)蛢礆⑷?。是有人威脅小人,讓小人偽造孟旸溺死的驗尸結果。”
李青逼問:“是何人脅迫你?”
“是……是……”
周高啟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周高啟,你可要想清楚了!公堂之上亂說話,可是要殺頭的!”
被李青警告過未經允許不準開口的通判陰惻惻的說道。
“竟敢再犯!”李青怒視通判,道:“來人,給我重重掌嘴二十!”
“是!”
楊玄策上前,像拎小雞一樣將不斷掙扎的通判拎起來,重重的掌嘴。
二十下之后,通判落得跟曹放一個下場。
一旁的周高啟,嚇得身體直哆嗦。
連臨平府的通判大人,都被打的鼻青臉腫,牙齒都掉了幾顆。
他只是一個仵作,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哪里經歷過這等場面。
“周高啟為殺人幫兇,打入監(jiān)牢,判牢獄十年!”李青再次開口,擲地有聲。
重重威壓之下,再加上十年牢獄。
周高啟嚇得當場跪倒在地。
這個時候哪里還顧得了其他,連忙把自己知道的東西倒豆子一樣說出來。
“小人說,小人都說。是通判大人指使小人這么做的,不關小人什么事啊?!?p> 周高啟一開口,府尹王晉就閉上了眼睛。
李青方才壓根沒有扔出令簽,牢獄十年,根本就是嚇人的!
“好個臨平府通判,竟敢指使仵作顛倒黑白,包庇兇手!
身為斷案官員,不為民伸張便是大罪。
兩罪并罰,判爾斬立決,即刻行刑!”
李青拍案而起,直接丟出一枚令簽。
楊玄策幾乎是在令簽落地的瞬間,便飛身而出,一刀砍下了通判的頭顱。
頭顱滾落,通判致死都滿臉不敢置信。
萬萬沒有想到,李青竟然這么果斷的將他斬首。
噴薄的鮮血,濺了府尹王晉和黃欽、曹放、周高啟一臉。
他們臉上的表情,和通判一模一樣,充滿驚駭和不敢置信。
堂堂一府通判,居然就這樣兒戲般的被砍掉腦袋。
“李青,擅自升堂,劫持府衙,斬殺朝廷命官,這三罪任何一罪,都是死罪!
即便通判有罪,即便他要被判死刑,那也要得到刑部的審批才行!
你已經徹底瘋了,現在就是長寧公主也保不了你!”
王晉幾乎是歇斯底里的大吼。
他現在是真的怕了。
在他眼里,李青就是一個無法無天的狂徒。
就連他自己,都隨時有生命危險。
“聒噪!”
李青冷冷的看著王晉,道:“此案刑部處置不當,由御史臺受理。御史臺辦案,乃皇權特許,何須經刑部審批?”
說罷,轉頭看向仵作周高啟,“仵作,本官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再去驗尸,給本官一個孟旸真正的死因?!?p> 天符帝設立的御史臺,權利大到令人。其中就包括開堂審案之權!
李青唯一的麻煩,在于直接堂上殺人,會受人抨擊,但絕不在開堂審案。
但相比較后續(xù)要做的事情,這點麻煩他完全能夠接受,并自有人會幫他化解。
所以曹放必須現在就殺!為的就是激怒曹家,從而達成李青下一個打壓削弱曹家勢力的計劃。
周高啟臉上還殘留著通判鮮血的余溫,徹底被李青的狠辣果決嚇破了膽。
忙不迭的說道:“死者胸膛凹陷,是遭受外部重擊致死。死者的胸骨,應該已經斷裂?!?p> 楊玄策走到孟旸尸體旁看了一眼,道:“死者胸骨的確斷裂,如此力道,尋常人做不到,應是修行者所為?!?p> 李青又丟下一枚令簽,當堂宣判。
“孟旸死于重拳擊塌胸骨,非溺水而亡。此案重重供詞,全盤推翻。本官宣判,李檜無罪釋放?!?p> 話音落下,李檜父母激動的熱淚盈眶。
李檜則用無比虛弱的聲音說道:“謝大人明察秋毫,還草民清白!”
李青道:“李檜,將你在案發(fā)當時見到的場景,全部說來。”
“是!”李檜拱手作揖,道:“草民從書鋪回李家村,路過瓦子溏,見曹放與黃欽正在毆打草民同窗孟旸。
草民上前勸說,反被毆打。最后孟旸被曹放和黃欽活活打死。
見鬧出人命,他們將孟旸推入瓦子溏后揚長而走。
草民將孟旸撈起進行施救,本想前去報官。
結果曹放和黃欽卻帶著一眾衙役趕到,反誣草民是殺人兇手。”
李青看向一眾被捆住手腳的臨平府衙役,道:“包庇兇手、顛倒黑白,爾等皆有參與。
若爾等還抱著僥幸的心理,全部判牢獄十年!
但法不外乎人情,本官愿意給你們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誰要是肯站出來說出原委,本官可當你被人脅迫,從輕發(fā)落?!?p> 這句話說完,王晉和黃欽頓時臉色大變。
唯有曹放,眼神怨毒的看著李青。
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殺人兇手的身份被揪出來,只關心他被掌嘴,只關心他在李青這里受到了羞辱。
“大人,我說!”
“大人,我也說!”
一眾衙役,經過一段時間的掙扎。
最后終于有人率先開口。
于是引發(fā)了連鎖效應,所有人都爭先恐后要爭當第一,獲得戴罪立功的機會。
“你來說。”
李青指著那第一個開口的國字臉衙役道。
國字臉衙役心中大喜,連連說道:“兇手就是曹放和黃欽,他們殺人之后,立刻來府衙找到府尹和通判。
最后決定栽贓嫁禍李檜,我等拿了好處,又受了脅迫,都是受命行事。
請大人明察,能給我從輕發(fā)落?!?p> 李青面無表情的看著其他衙役,問道:“他所說可屬實?”
其余早就被長寧軍殺怕,又被通判之死嚇破膽的衙役們,此時只想戴罪立功,都急忙點頭。
李青一拍驚堂木,怒道:“好你個王晉,當官不為民做主,反倒伙同殺人兇手構陷百姓。你該當何罪!”
王晉閉著眼,一句話不說。
只是心中無比憋屈,他到現在都想不通,為什么李青敢如此膽大包天。
李青也沒有理會王晉,怒斥黃欽和曹放,“黃欽,曹放!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你二人可有話說?”
“我……我……”
黃欽明顯已經六神無主。
就在這時,旁聽的黃員外大聲道:
“大人,一切都是犬子黃欽所為。是他失手打死了孟旸,又央求曹放打通府尹和通判,栽贓嫁禍李檜?!?p> 黃員外家纏萬貫,在臨平府的名聲很大,是個非常精明的商人。
“爹!”
黃欽急了,他本來還想仗著表哥曹放的背景,咬牙不認。
結果自己的親爹卻將他給出賣了。
這讓他心中無比詫愕,根本就想不明白。
他想不明白,但坐在高堂之上的李青,卻一下就看穿了黃員外的心思。
兒子,死一個便死一個。
若能以此助曹放脫罪,日后得到曹家的和感謝,黃家必將飛黃騰達!
“哦?”李青故作訝異,道:“黃欽,你爹所言,可屬實?
自古以來,殺人者償命。本官見你丹田空空,不似有修為在身。
告訴本官,你是如何擊碎孟旸的胸骨?”
“不是我,不是我!”被自己親爹出賣等待殺人償命的黃欽,已經喪失理智了。
“是表哥,是曹放,他是八品修士,是他和孟旸起了爭執(zhí),最后將孟旸打死?!?p> 黃員外怒目圓瞪,“逆子!殺人者明明是你,你怎敢胡言亂語!”
“肅靜!”
李青一拍驚堂木,道:“事已至此,一切真相大白。
本官宣判,殺人者曹放,判處死刑!
從犯黃欽,流徙北疆,修補城墻。
臨平府府尹王晉,包庇兇手,栽贓百姓,判處死刑!
仵作周高啟,涉案衙役,均判處牢獄十年!
即刻執(zhí)行!”
話音落下,一枚令簽丟下。
眾人聞言,包括曹放在內,全都臉色大變。
“李青,你敢!”
“我是曹家嫡子,我二爺爺是太保,我父親是涇南道布政使,我大伯是燕州州牧,我叔叔是刑部尚書!你敢殺我,你也必死!整個大周都沒有你的立足之地!”
到了這個時候,曹放終于相信,李青是真的敢殺他。
他瘋狂掙扎,想要逃跑。
然而,他雖是八品修士,但在楊玄策面前,還遠遠不夠看。
刀光一閃,曹放人頭落地。
王晉見狀,目呲欲裂。
不等他說一些威脅的話語,楊玄策手起刀落,將他的頭顱也砍了下來。
公堂之上,臨平府府尹、臨平府通判、曹放三顆血淋淋的頭顱讓人觸目驚心。
黃員外怔怔的看著眼前這一幕,臉上滿是驚恐。
黃欽、仵作、一眾衙役,滿臉后怕。
李檜,李檜父母,孟旸父母,齊齊拜謝李青。
長寧公主看著李青,美眸異彩連連。
她壓根沒有想到,李青竟然如此果決。
這種果決的行事風格,十分對她的口味,讓她又欣賞又欽佩。
李檜案,至此徹底翻案。
李青胸前,浩然之氣翻滾,從原先小溪大小,又漲了許多。
一道道肉眼不可見的朦朧之氣,從孟父、孟母、李檜、李父、李母還有楊玄策等長寧軍體內飄出,匯入到李青文宮深處的雕像之上。
模糊看不清面貌只有輪廓的雕像,越發(fā)清晰了起來。
……
府衙。
天色逐漸方亮,黎明即將來臨。
李家村安營扎寨的長寧軍,全都調集了過來,以便應對突發(fā)情況。
李青和長寧公主站在公堂門口對話。
“平冤昭雪,嚴懲兇手雖然痛快。
但曹放乃曹家嫡子,你殺了他,曹家必對你不死不休。
不過你也無需太過擔心,本將已將此事,上報給父皇。”
長寧公主道。
曹家的權勢太大了,她雖然安慰李青不用太過擔心,自己卻開始擔心了。
能否保住李青,就看天符帝的抉擇。
天符帝究竟會如何抉擇,長寧公主心中也沒有底。
李青道:“我為御史臺侍御史,有監(jiān)察百官之責。遇此冤案,豈能不管?
曹放殺孟旸,顛倒黑白栽贓李檜。如此有重大紕漏的檔案供詞,刑部都能審批通過,判決李檜死刑。
我回盛京,第一件事就要參刑部尚書曹戡以權謀私?!?p> 長寧公主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李青一回盛京,定將引起軒然大波。
對于李青的結局,她深感擔憂。
……
PS:五千字大章求一切!
下一章主角回到朝堂,開啟孤臣之路。
李青:如竟世間沒有火炬,我便是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