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柳兒
聽到林眠的呼喚,在柳樹上掛著的柳兒瞬間便清醒了過來。
許是還沒有睡醒,柳兒泛白的眸子里滿是迷茫,口中懸著的尺許長舌也忘了收回,只是憑著本能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待看到眼前那道熟悉的身影,柳兒這才一個激靈,徹底清醒了過來,一股欣喜之意油然而生。
只見她手忙腳亂的從白綾上掙脫開來,輕飄飄的便從柳樹枝丫上竄到了林眠跟前,上上下下的打量著他。
“小眠鍋,泥介兩天跑去哪了?”
看著面前這個因為見到自己激動到忘了收回舌頭,說話都有些口齒不清的丫頭,林眠不禁會心一笑。
想了想便如往常一般伸手輕輕將她的舌頭塞了回去,說到:“這兩天遇到了點(diǎn)事,路上耽擱了。怎么,想我了?”
柳兒趕忙捂住小嘴,后退了兩步,似乎是對他親昵的動作有些害羞。這突如其來的少女姿態(tài)不禁讓林眠一陣恍惚,有那么一瞬間竟然從她蒼白的臉頰上看到了一絲紅暈。
當(dāng)然,這只是他的錯覺。
因為柳兒真的是一具女尸,或者說,是一個女鬼。
原身的記憶里,他搬到這處宅子后不久便遇到了她。
起初的柳兒也不是如今這般,宛如一個鄰家小妹,而是與尋常惡鬼并無兩樣。一人一鬼相識的那天晚上,她便追著林眠繞著院中柳樹跑了幾十個圈子,兇神惡煞的揚(yáng)言要生吞活剝了他。
但等到林眠跑累了,實(shí)在沒有了氣力,一屁股坐在地上打算等死的時候,那丫頭卻愣在了原地。
“你怎么不跑了?”
“跑不動了,你要吃就吃吧,痛快點(diǎn)?!?p> “哦...”
“不是,你這女鬼怎么磨磨唧唧的,還吃不吃???不吃我睡覺去了??!”
“算了算了,我也睡覺去了,下次再吃你吧?!?p> “......”
后來林眠才知道,世間有惡鬼不假,卻也有如同柳兒這般心善的女鬼。她先前的兇神惡煞只不過是因為害怕林眠搶了自己的地盤,裝出來的罷了。
就這樣,一人一鬼都奈何不得對方,反而彼此之間的關(guān)系越來越親近了起來,一來二去的,針鋒相對慢慢變成了相依為命。
......
回想著腦海中原主的記憶,林眠不禁一陣感慨。
伸手拍了拍柳兒的小腦袋,說到:“你怎么又跑到柳樹上睡去了?”
感受著頭頂傳來的溫度,柳兒嘻嘻一笑:“房里的床睡的不舒服,我還是喜歡我那根白綾?!?p> “......”
林眠搖了搖頭,一陣無語。
正欲回話卻突然見柳兒一臉好奇的打量著自己。
“你這丫頭看什么呢?”
“小眠哥,你這次回來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绷鴥和嶂^十分篤定的說到。
林眠神色一動,問道:“哪里不一樣了?我不還是我么?”
柳兒想了想,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臂:“比之前壯實(shí)了不少,而且身上有股我很喜歡的味道,就好像......”
“就好像什么?”
“我說不上來,反正就感覺小眠哥比以前更親近了哩?!绷鴥翰缓靡馑嫉男α诵?。
林眠若有所思的點(diǎn)點(diǎn)頭,心中悄然運(yùn)轉(zhuǎn)起剛學(xué)會不久的“幽冥鬼身”。
隨著陰風(fēng)四起,怨靈哀嚎,剎那之間他便變成了一只面目猙獰的惡鬼。
一時間,柳兒竟愣在了原地,良久這才“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原來你不是小眠哥,你是惡鬼!你快說你把他怎么了?他是不是已經(jīng)被你給吃了?嗚嗚嗚...我的小眠哥沒了,以后就再也沒人給我做飯了......”
“合著我在你那就是一廚子是吧?”林眠一臉無奈,看著這小丫頭越哭越大聲,最后更是索性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大腿。
“嗚嗚嗚,你賠我的小眠哥......”小丫頭一邊哭一邊偷偷將鼻涕眼淚在林眠的腿上抹勻。
林眠一臉無奈,下意識的將腿伸直,左右來回晃了晃。
這小丫頭輕若無物,卻有著一把子不小的力氣,如同一塊狗皮膏藥緊緊的黏在了林眠的腿上。
林眠的腿晃啊晃的,她就跟著一起晃啊晃的。
嗯,就好像一只大型樹懶。
林眠正想伸手將她摘下來,卻忽然聽到前門處傳來一陣聲響,便下意識的側(cè)頭看了過去。只見一個年輕人神色慌張,急急忙忙的推門而入,恰好看到了這分外詭異的一幕。
“林掌...”
年輕人話還未說完,便啞了喉嚨,當(dāng)場愣成了一根木頭。
一人兩鬼面面相覷,氣氛更加的詭異了。
“鬼??!”
不等林眠解釋,年輕人便猛地回過神來,“嗷”的一聲拔腿就跑。
寂靜無人的街道,只見一道身影亡命疾行,身后帶起了一路煙塵。
林眠滿頭黑線,默默收起術(shù)法重新變回人身,伸出手指戳了戳柳兒的腦殼:“你看你,嚇跑了一個客人,罰你今晚只能吃兩碗飯?!?p> 柳兒這才放開雙手,撅起小嘴憤憤不平:“我呸,林扒皮!”
“一碗!”
“我咬死你!”
......
“小眠哥,所以說你能變成惡鬼是因為學(xué)會了...術(shù)法?”柳兒歪了歪頭,似乎是在想什么是術(shù)法。
林眠點(diǎn)了點(diǎn)頭,面無表情的擦干胳膊上的口水。
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轉(zhuǎn)而問道:“柳兒,你會不會術(shù)法?”
柳兒想了想,回答的理直氣壯:“不知道!”
“......”
“你自個玩吧,我去忙了。”
被羊叔道人擄走了幾天,棺材鋪里堆積的事情夠他忙活好一陣了。柳兒也是頗為懂事,依言不再吵鬧,而是乖乖的蹲在了一旁。
這小丫頭平日里無趣的很,不是將自己掛在柳樹上睡覺就是蹲在林眠身旁發(fā)呆,又或者盤算著下一頓飯吃什么。林眠經(jīng)常會產(chǎn)生一種自己養(yǎng)了一只幼貓的錯覺。
瞥了一眼瞬間安靜了的“幼貓”,林眠搖了搖頭,取出了棺材鋪的賬本。
“二月十三,城西張員外預(yù)定棺材一副,付銀二兩?!?p> “三月初三,城東‘李記鐵匠鋪’李掌柜預(yù)定棺材兩副,付銀四兩?!?p> “四月初一,城郊趙家村預(yù)定棺材一副,付銀二兩?!?p> “四月初二,城郊趙家村預(yù)定棺材三副,付銀六兩?!?p> “四月初三,城郊趙家村預(yù)定棺材一副,付銀二兩。”
......
看到這,林眠不禁皺了皺眉,如今世道太平,又地處京州,死人的事倒也不常見,故而平日棺材鋪的生意并不是很好。
只是為何這個月城郊的趙家村竟然死了這么多人?
林眠想了想,從角落里拎起刨子干起了活。
死人的事自有官府調(diào)查,還輪不到他一個小小的棺材鋪掌柜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