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都城,即成都皇城,究竟何時筑造并無明史記載,但大規(guī)模擴建卻是在近五十年以內(nèi)。
昔日大漢益州牧劉焉赴任蜀中,起先定下的州府是在有地利之險的綿竹,但一場天火致使綿竹焚燒大半,信奉天命的劉焉聽從方士的意見,便將州府遷到了一馬平川的成都。
都江堰以東的成都平原,占盡了天時與地利,長年風調(diào)雨順,被馴服溫順了的江水灌溉了數(shù)十萬頃豐沃田畝。
成都平原上阡陌交通,就像是蜀錦上花紋一樣紛繁,數(shù)十萬蜀中之民勤奮地耕耘在這匹天下最大的“蜀錦”之上。
如今正是冬小麥出苗的時令,有著農(nóng)夫在田畝中拔著雜草,小心伺候這一片莊稼地,只求夏收的時候能夠一個好收成。
幾年前,犍為太守李嚴鑿空天杜山,溝通了皂里江、文井江和布濮水,代替了漢安橋的舊渡口,新津縣由此得名,
作為都城的南大門,新津縣依仗岷江便利,沿著天杜山麓修建了大量的宮室。宮室之內(nèi),身著各類服飾的官吏、工匠、雜役等有三千余人,往來秩然,井然有序。
這里就是大漢朝廷的冶金治所。如今大漢境內(nèi)超過六成的兵器、農(nóng)具都在此處打造,其長官正是正昂公的故交——司金中郎將,張裔。
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正昂公拜托衛(wèi)弘來都城向張裔討要三百頭耕牛。所以,衛(wèi)弘進入都城之前,就來到這新津縣拿著正昂公的書信來面見張裔。
張裔雖然從事的是冶鐵一事,但態(tài)度卻不似銅鐵那般堅硬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看完手中正昂公的書信,他摸著胡子對衛(wèi)弘笑著解釋道:“還以為正昂公心性寡淡,沒有想到竟為了三百頭耕牛上門來與老夫要撕破臉皮!”
衛(wèi)弘只聽正昂公說過,與這張裔相交莫逆,但自己卻是第一次見到這人,他還是朝廷的兩千石大吏。
衛(wèi)弘想了想,還是不卑不亢地說道:“小子見識不多,卻也知道那曲轅犁的價值應該遠超區(qū)區(qū)三百頭耕牛,張中郎將這筆生意絕對是賺得盆滿缽滿!”
張裔摸著胡須,打量著衛(wèi)弘:“你就是正昂公所說的……衛(wèi)弘?”
“正是小子!”衛(wèi)弘應道。
張裔讓侍從為衛(wèi)弘端上來茶水,說道:“老夫與正昂公年少相識,莫逆之交,聽說你二人父子相稱,你可稱我一聲叔父?!?p> “這……”
衛(wèi)弘語塞,這幾日百里蘭性格更開朗了一些,與衛(wèi)弘的話也多了起來。
因此閑聊之中,衛(wèi)弘就知道了原來自己一直稱呼的“太守大人”并不是自己所認為的尊稱,在他人聽來卻是“太守爹爹”的親近意思。
既然叫了大半年,且正昂公德高望重,待衛(wèi)弘也是極好,認爹了就認爹了唄。
于是對此釋然的衛(wèi)弘,一見張裔的示好,自然也是順桿兒爬:“小子衛(wèi)弘,拜見叔父。”
張裔大笑了起來:“哈哈……”
不過衛(wèi)弘可沒中張裔的計謀,仍未忘記自己的使命:“叔父,那三百頭耕牛的事,還請叔父盡早提調(diào),畢竟今年朝廷也重啟了益州郡的賦稅……”
“此事……”張裔面色頓時變得為難了起來,走向衛(wèi)弘說道:“賢侄,這三百頭耕牛的事情,并非是老夫有意拖緩,實在是事出有因?!?p> “老夫并非少府的農(nóng)官,原先答應調(diào)撥給益州郡的三百頭耕牛須從少府撥出,本來此事將成,卻出了變故……諸葛丞相看到調(diào)撥賬簿,思慮過后,并未通過此事?!?p> 衛(wèi)弘皺起眉頭,不可思議的看著張裔問道:“叔父莫不是欺騙侄兒年輕不懂事?諸葛丞相日理萬機,怎么會過問三百頭耕牛這區(qū)區(qū)小事?”
張裔擺擺頭說道:“非也,丞相做事向來就是事無巨細。自去歲更加細致,朝廷各司賬簿皆要呈送相府過覽,三百頭耕牛數(shù)目絕不是少數(shù),盡管丞相招了老夫去問對,我也如實將曲轅犁一事稟報,但丞相卻并未應允此事?!?p> 衛(wèi)弘瞇起眼睛,看著這位語氣和善的叔父,沒有說話,談判的技巧之一就是此時無聲勝有聲。
果然,張裔在咳嗽了兩聲緩釋一下尷尬就說道:“賢侄,放心吧,老夫不會在此事上虧待正昂公的。朝廷攤派給益州郡的賦稅額度,少府那邊已經(jīng)預備在案了,可憑借由曲轅犁開墾多出來的土地補上,秋計后直接運送給府庫,倒省了正昂公從益州郡遠送進庫的辛勞!”
聞言,衛(wèi)弘倒是在心中腹誹一句:“朝廷在南中的今歲賦稅,能收到才怪……”
張裔看了看案牘上的竹簡,大概是覺得如此對待一位小輩,著實有些不合適,于是背過手去對衛(wèi)弘說道:“罷了罷了,誰叫老夫在此事上確實理虧,改日修一封書信再向正昂公賠罪說明緣由,今日老夫就告假一日,帶你回成都?!?p> “好嘞!”衛(wèi)弘一口應了下來了。
正昂公也囑咐過,朝中有人好辦事,尤其是宮府子弟,多是背景深厚的士族子弟,山高皇帝遠,正昂公遠在益州郡,自是沒辦法為衛(wèi)弘做太多事,就在書信中將此事托付給了張裔。
……
……
司金中郎將的出行倒也簡單,并沒有犍為太守李嚴那般張揚的排場。僅僅兩個仆人牽著一匹駑馬,連馬車都沒有。
這次趕車的是百里蘭,衛(wèi)弘靠在馬車的一面,看著騎馬緩行的張裔搖了搖頭,倒是可惜了從新津?qū)m室到成都之間修建的這條無比平坦的直道。
由于行進的速度并不快,且有著仆人在前面牽馬引路,坐在馬背上的張裔才可以分心對衛(wèi)弘訓誡:“年紀輕輕的坐什么馬車,騎騎馬不好么?!”
說著,張裔目光就望向直道兩旁長出青禾的麥田,摸著略微花白的胡須怡然說道:“你瞧著這蜀中的麥田長得多好啊,被稱作天府之國也不是沒道理的,老夫祖居成都數(shù)代人,就沒見到幾年災荒年歲……”
這是一個標準的帝都居民對外來客的炫耀。
衛(wèi)弘突然很沒來由地問了一句:“叔父,你說諸葛丞相是什么樣的人?”
大概張裔也沒想到衛(wèi)弘這般問,想了想才摸著胡須贊揚道:“諸葛丞相,當真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就這?”衛(wèi)弘無語,正昂公和諸葛丞相可以說是數(shù)面之緣,但你張裔,掛靠在相府門下的司金中郎將,時常面聽諸葛孔明的教誨,就給了這么一句評價,在衛(wèi)弘看來,著實有點糊弄人的意思。
張裔卻說道:“丞相風略未能用言語描述,你見到之后便會明白,那可是一位相當了不起的人物。”
衛(wèi)弘像是聽懂了似的點了點頭,目光便看向了張裔極為鐘愛的麥田青禾,心中不免暢然了幾分。
不怪乎張裔如此評價諸葛亮,大概也只有這等人物,其文韜武略足以傾倒當世英才,令世人折腰。即便數(shù)千年過去,仍舊是各方面十分完美的形象代表。
只是可惜……也是這樣多智近妖的人,最終功虧一簣,病逝五丈原。
尚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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