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五年的冬天,國內(nèi)著名游戲公司聯(lián)合南城一所游戲工作室共同推出一款MOBA類國產(chǎn)手游
《茉耀》。
游戲一經(jīng)上線,幾乎火爆全網(wǎng),一周內(nèi)注冊人數(shù)破千萬,日均在線人數(shù)高達百萬。
那段時間和《榮耀》有關(guān)的話題頻繁上熱搜,徐慕容辦公室的實習(xí)生在空閑休息時間討論的都是這款游戲,連帶著也經(jīng)常聽到江翊心的名字。
游戲的火爆帶來得是巨大的收益,天津總部將慶功宴定在圣誕節(jié)那天。
江翊心提前兩天去了BJ,徐慕容則是當(dāng)天直接從出差的城市搭高鐵過去的,這小半年來,兩人依舊過著聚少離多的生活,不溫不火的,像是一汪平靜的湖泊,掀不起任何波瀾。
那個夜晚的對話像是被塵封的秘密,誰也不曾提起。
在江翊心問徐慕容要不要參加慶功宴時,她甚至有幾秒的出神,視線落到他臉上,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徐慕容最后還是答應(yīng)了。
慶功宴定在江翊心當(dāng)初住過的酒店,他是今晚的主角之一,被眾星捧月,張文緊跟其后。
兩人郎才女貌,像緊緊挨著的雙子星。
徐慕容忽然后悔答應(yīng)來這里,她剛從河北那邊過來,灰頭土面的,和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她轉(zhuǎn)身進了一旁的安全出口,走到十七樓時,接到了江翊心的電話。
“到了嗎?“
“江翊心?!毙炷饺菰跇翘菖_階處坐下:“我有點累,想先回去了?!?p> 江翊心似乎在走路,背景音忽大忽小:“你現(xiàn)在在哪兒?”
徐慕容將腦袋埋進腿間,沉默片刻才道:“十七樓,安全通道?!?p> “在那兒等我。
江翊心來得很快,安全通道的門被推開,走廊的光隨之落進來,樓道里的聲控?zé)粢哺疗饋怼?p> 他走到徐慕容跟前,幾秒的光景,聲控?zé)粲譁缌讼氯ァ?p> 江翊心蹲下來,仰頭看著她:“怎么了?”
徐慕容低聲說:“沒事,就是有點累?!?p> 江翊心借著窗外的光影看了她一會,起身將她抱了起來:“我送你回房間休息?!?p> 徐慕容沒有掙扎,這已經(jīng)是他們這幾個月來最親密的接觸。
江翊心的房間在二十七樓的套房,有一整面落地窗,站在窗前,長安街的夜景盡收眼底。
江翊心的電話一直在響,大約是催他回宴會廳,唐懿接過他遞來的熱水,喝了兩口說:“你上去吧,我在這里等你?!?p> 他不太放心:“我叫小葉下來陪你。”
“不用,人家玩得好好的,叫她下來多掃興?!毙炷饺菪?“我真的沒事,就是有些困了。”
說話間,電話又響起,江翊心接通:“我馬上就來?!闭f完,又看著徐慕容:”我等下讓人給你送吃的,你吃完再睡?!?p> “好?!?p> 徐慕容坐在吧臺看著他往外走,心里有一閃而過的不舒服,又叫住他:“江翊心?!?p> “嗯?”他回頭看過來。
真叫住好像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她叮囑道:“少喝點酒。
江翊心很淺的笑了下:“我知道了。”
套房里很快安靜下來。
徐慕容窩在沙發(fā)的一角,緊繃的腦袋緩緩松懈,困意席卷。
她做了一個夢。
很短,醒來只記得最后一個片段,是她站在宴會廳那會,沒有選擇離開,而是徑直走到了江樵生面前。
他的神情有驚訝有慌張。
醒來耳邊還回響著他那句“慕容你聽我解釋”。
徐慕容覺得好笑。
難道自己潛意識里已經(jīng)將江翊心想象成這樣的人了嗎?
可他不是嗎?
也許吧。
徐慕容拿到手機,有江翊心發(fā)來的消息,她剛剛睡得太沉,忘記有人要過來送餐,服務(wù)員敲不開門,只能把東西拿了回去。
江翊心讓她醒了回個電話。
徐慕容撥了回去卻沒人接。房間里悶得難受,她起身洗了把臉,拿上房卡去了樓下。
天津的冬夜格外寒冷。
徐慕容是在便利店結(jié)賬的時候看到手機推送的熱搜。
#江翊心張文#
#榮耀#
#榮耀江翊心#
她點進去第一一個。
第一條微博是一個游戲博主三分鐘前從游戲論壇轉(zhuǎn)載的一條帖子,帖子內(nèi)容是一位自稱是江翊心和張文大學(xué)好友的A某寫的他們倆的愛恨糾葛。
高三畢業(yè)相戀。
大二下學(xué)期分手。
大三上學(xué)期張文去清華做交換生,江翊心為了她在籌備組建自己的工作室,他有幸被選拔進去,但后期實力不足被淘汰。
大三下學(xué)期,工作室成立,張文結(jié)束交換回到交大,江翊心試圖挽留,但張文已經(jīng)準(zhǔn)備出國,兩人徹底結(jié)束。
沒想到畢業(yè)多年,兩個人各自成家的人會在一起合作。
帖子將兩人相戀到分開的內(nèi)容寫得格外細致,提到合作的事情更是把輿論的方向往情感原則問題上帶。
有人在猜測他們倆會不會舊情復(fù)燃。
有人在心疼江翊心和張文各自的愛人。
更多的是在看熱鬧似地抨擊兩人沒有道德底線,連帶著《榮耀》當(dāng)天的在線人數(shù)跟著下降不少。
徐慕容剛看完帖子的內(nèi)容,江翊心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聽筒里有一瞬間的沉默,江翊心問:“你在哪兒?”
徐慕容走出便利店,大團白氣呼出:“酒店樓下?!?p> “我過來找你?!?p> 徐慕容格外的冷靜:“好。
江翊心找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喝完了兩聽啤酒,他沒穿外套,只單著一件襯衫,額間有潮濕的汗意。
他在她跟前緩緩?fù)O隆?p> 徐慕容起身將易拉罐扔進垃圾桶里,拍拍手說:“你陪我走一會吧”
兩個人沿著街道一直往前走,走到一個路口時,徐慕容忽然停下來:“那晚也是這樣。
“什么?”
“你和張文?!毙炷饺菪?“你還記得嗎,你們散伙飯那天,南城也有這樣一個路口,你背著張文從那里走過,在路口等紅燈?!?p> 江翊心腦袋像是被什么敲了一下,心里泛著陣喘不過氣的疼:“慕容....”
她都知道。
她原來都知道。
她什么時候知道,又知道多少。
江翊心說不出來,他緊咬著牙根,努力找回自己的聲音:“我和張文,很早就結(jié)束了。”
“帖子里的內(nèi)容半真半假,我和張文曾經(jīng)約好一起去清華做交換生,一起出國留學(xué),但大二那年我父親因病去世,打破了我所有的計劃。我和張文都要強,她不可能陪我回南城,我要照顧母親不可能陪她去更遠的地方,工作室不是為她成立的,在決定回南城的時候,我就有這個想法了?!?p> “分開后,我確實有一段時間忘不了她,那畢竟是我用心付出過的一段感情。時至今日,我仍然沒有辦法否認當(dāng)初對她的喜歡,可慕容,人都會長大的,十幾歲的喜歡到今天早就結(jié)束了?!?p> “和她合作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新迅是我和安令,周揚大學(xué)時的理想,我們高中就認識,曾經(jīng)說好要一起去新騰,但他們?yōu)榱宋遥苍敢飧覐男」ぷ魇易銎?。新騰主動向我們遞來機會,我們不可能放棄,我也沒有想到新騰的策劃人是張文。
“不和你說,是覺得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情,不想讓你多想?!?p> 這大約是結(jié)婚以來,江翊心和徐慕容說過最多的話,他想到什么說什么,眼眶說到通紅。
徐慕容不忍看他,低頭看向兩個人交錯的影子,眼淚掉下來。
她一直沉默,江翊心解釋的聲音也逐漸停了下來。
徐慕容深吸了口氣,抬手抹了抹眼角,突然道:“我有點口渴,江翊心,你替我去買點喝的吧?!?p> 他應(yīng)聲,卻又像怕她走掉,不肯挪動一步。
她忽然笑:“我不走?!?p> “那你等我”剛才來的路上有一家便利店,江翊心跑過去,拿了兩瓶水,結(jié)賬的時候又想到她
剛剛空腹喝了酒,把礦泉水換成了牛奶。
他不敢耽擱,結(jié)了賬就往回跑。
徐慕容坐在路邊的花壇上。
江翊心把牛奶插好吸管遞過去:“還是熱的?!?p> 徐慕容眼睫輕顫,接過去喝了一小口。
一瓶蒙牛純牛奶250ml,徐慕容花了十分鐘喝完,路旁有垃圾桶,她起身走過去。
一步。
是十七歲那年的第一次遇見。
兩步。
是那個雨天共同撐傘走過的一段路。
三步。
是給謝幕的那一聲新年快樂。
四步。
是高二那個夏天的夜晚。
五步。
是大學(xué)四年,她自欺欺人的忘記。
六步。
是和他重逢。
七步。
是在婚禮上握住她的手說“不辛苦”。
八步。
是她以為他愛她。
九步。
是那一句再也沒有機會說出口的生日快樂。
十步。
他原來真的愛她。
只是一切來得太遲了,只是一切都已經(jīng)晚了。
徐慕容在十七歲等一場雨停,在二十七歲等一個人愛上自己。
她終于等到這天,可一切都已經(jīng)來不及。
徐慕容將手里的牛奶盒扔進垃圾桶里,轉(zhuǎn)身看著站在原地的人影,格外冷靜地說道:“江翊心,我們離婚吧?!?p> 她短短一句話,就將江翊心殺得片甲不留。
他有些痛苦的閉了閉眼睛,喉結(jié)滾動著:“慕容,我不同意?!?p> 身體有不適感傳來,徐慕容用力掐了下手心,讓思緒稍微清醒些:“江翊心,我曾經(jīng)也以為我們有以后的?!?p> 她從十七歲開始跟他說起,說那些不為人知的暗戀,說想和他白頭偕老的心愿。
她將自己的心意一點點剖開袒露在他面前,是遲來的坦誠,也是在和過去做告別,她終于不再是那個當(dāng)初的膽小鬼了。
“江翊心,我們都做錯了。”徐慕容流著眼淚,哽咽著說道:“你畢業(yè)好久我才知道,原來張文是高三下學(xué)期才轉(zhuǎn)來你們班的,我明明比她先認識你,只是我不夠勇敢。”
“你們班散伙飯那天晚上,我是想要去見你的,可偏偏又剛好撞見你和張文在一起。”
“我總覺得老天在捉弄我,可后來和你重逢,我又覺得我被上天眷顧,只是我們都不夠勇敢罷了?!?p> “所以我們錯過了?!毙炷饺萜怀陕?“江翊心,我們從一開始就錯過了。”
身體的不適感愈發(fā)強烈,徐慕容在昏倒之前看見江翊心驚慌失措的神情,和夢里一樣。
他在喊她的名字。
徐慕容抓著他的胳膊,在失去意識前說了最后一句話。
“我對牛奶過敏”
徐慕容醒來已經(jīng)在醫(yī)院,母親發(fā)愣似地呆坐在床邊,見她醒來,抬頭看過來,眼眶是紅的。
“媽媽?!毙炷饺莺粑林?“對不起?!?p> 結(jié)婚時,母親曾經(jīng)問徐慕容是否做好準(zhǔn)備要嫁給江翊心,她當(dāng)時信心滿滿,自以為可以將這段來之不易的婚姻經(jīng)營好。
就像是一句話說過,一旦相愛終究會有離別。
徐慕容不愿意將就,想要江翊心的愛,卻又不夠勇敢和坦誠,這段婚姻被生活里的瑣碎和感情里的猜忌一點點抹掉當(dāng)初的美好,注定無法長久。
母親握著女兒的手:“一輩子那么長,總要有一些波折的,但無論如何,生活都還要繼續(xù)下去啊說不定你往下走的第一步,就會遇到新的驚喜?!?p> 徐慕容沉沉應(yīng)了一聲,閉上眼睛的同時腦海里卻閃現(xiàn)出江翊心最后留給她的驚慌失措。
“媽媽”
“嗯?“
“江翊心呢?“
“在外面坐著”母親念道:“我來了就在外面,一直沒動過,要我叫他進來嗎?'
徐慕容沉默片刻:“好?!?p> 江翊心還穿著昨晚那件白襯衫,肩膀有一處不知在哪里蹭到的灰印,頭發(fā)凌亂,眼眶紅腫。
一身狼狽。
他在徐慕容床邊坐下,低頭抹了把臉:“對不起?!?p> “不怪你。”
結(jié)婚三年,他們除了第一年甚少有坐在一起吃飯的機會,家里的采買都是徐慕容負責(zé),他不愛喝牛奶,她也不曾買過,都以為是不喜歡才不買。
江翊心抓著她的手,額頭抵在她的手心處,聲音有壓抑過的哽咽:“不離婚行不行?“
徐慕容沒有將手抽回來,手心里盛著滾燙的淚水,像是直直燙進她心里。
她鼻尖一酸,看他如此狼狽也不曾心軟:“這么多年,我也有些分不清對你到底是喜歡還是執(zhí)著?!?p> “或許分開,我們才能看得更清楚。”
他在她平淡冷靜的語氣理終于意識到,她是真的做好了將過去一切都拋下的準(zhǔn)備。
即使新的未來充滿許多未知。
遺憾的是,他連一句挽留的話都沒有資格說出口。
去民政局的那天,已經(jīng)是新的一年。
徐慕容和江翊心從民政局里出來,陽光大好。
她看著他,忽然道:“江翊心。”
“嗯?“
“是新的一年了。”徐慕容看向遠方:“我們都往前看吧。”
他同她看向同一個遠方,應(yīng)道:“好?!?p> 江翊心之于徐慕容,就像人生里淌過的一條河,你從河里走過,但并不代表擁有這條河。
他們的婚姻從一開始就埋下了地雷。
一個愛了很多年,一個才剛剛開始愛。
在這段婚姻里,徐慕容和江翊心或許都有錯,但愛情沒有對錯,只是彼此在愛的這個課題上還不夠成熟。
冬日泛濫的冷意蔓延。
江翊心沿著街邊一直往前走,竟不知不覺間走到一中門口,他借口看望老師走了進去。
一中前兩年翻修過,過去破破爛爛的操場煥然一新。
江翊心順著跑道走了一圈,冬日的陽光刺眼,他抬頭望過去,恍惚間忽然想起那個秋天的午后。
陽光也是像今天一樣,燦爛耀眼。
他走到角落的集合地點,看著趴在桌山的女生,笑著喚了聲:“同學(xué)?!?p> 女生大約是被嚇到,氣鼓鼓抬起頭,卻不知為何突然語頓。
江翊心并未注意到,笑著問她借了幾瓶水。
后來
他以為他還了
可是并沒有
原來他從當(dāng)初就已經(jīng)一直都虧欠她了
全文完.
愿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