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帝王心術

　　　　第二日，午膳時間，王離入宮。

　　自從在上郡軍營演武場比武受傷之后，王離昏迷了大半個月，醒來時日不多，身體尚未復原，武道根基受損極其嚴重。

　　王離躺在一張步輦上，身上蓋著厚實的毯子，由蒙恬率領數(shù)十個親兵護衛(wèi)抬進宮中。

　　楚夏早已在御膳房備下豐盛的酒席，并專門等候在殿門口。

　　遙遙看見士兵們抬著王離來了，楚夏醞釀情緒，輕了輕嗓子，一邊跑下御階，一邊懇切叫道：“王將軍，朕盼你入宮多時啦！”

　　楚夏的舉動，是一種高規(guī)格的禮節(jié)，叫作“天子降階以迎”。

　　身為臣子，能得到這種禮遇，可謂三生有幸，莫大的榮光！

　　王離昏昏沉沉中看見皇帝跑下御階來迎接自己，霎時間熱淚盈眶，他掙扎著直起身體，嗓音發(fā)顫道：“陛下……”

　　“王將軍，身體好些沒有？朕誤傷了將軍，一直心中有愧，萬般掛念，今日總算能與將軍見面了?！?p>　　楚夏一臉真誠關懷之色，握住王離的手，輕輕拍著他的手背。

　　“臣沒有大礙，怎敢讓陛下?lián)鷳n？”

　　“王家三代都是國之柱石，為大秦立下汗馬功勞，朕關心王將軍，乃是身為大秦皇帝的本分！外面風大，咱們進殿用膳，今日君臣盡歡?！?p>　　進入殿中，楚夏準許王離躺在步輦上說話，并讓蒙恬親自伺候王離用膳，其余之人則全部屏退。

　　王離受寵若驚，誠惶誠恐道：“天子面前，焉有臣子躺著說話的道理？蒙將軍乃是臣的大帥，讓他伺候臣用膳，臣如何敢當？”

　　蒙恬笑道：“王將軍，我蒙恬向來仰慕王家為大秦立下的蓋世功勞，一直想以子侄身份追隨伺候王翦老將軍，無奈福薄，沒有機會。今日我伺候你用膳，也算了卻一樁心愿，請成全我吧！”

　　王離深受感動，握了握蒙恬的手。

　　楚夏順著蒙恬的話頭往下說，追憶王翦、王賁的功績，并著重渲染秦始皇與他們父子二人之間的君臣之情。

　　“朕從小敬仰先帝，視若神明，先帝的一言一行，朕總是加以學習?？赡銈冎溃拮畛绨菹鹊凼裁磫?？”

　　蒙恬和王離同時看向楚夏，期待地等著他往下說。

　　楚夏喝了一口酒，起身道：“朕最崇拜先帝如天高如海深的胸懷！”

　　“吳起在楚國變法，取得很大成就，但最終死于亂箭之下；”

　　“樂毅攻下齊國七十二座城池，以一己之力為燕國開疆拓土千里，卻遭到燕君放逐；”

　　“還有咱們秦國的商君，武安君白起，也因為功高震主而沒有好下場。”

　　“至于類似的歷史故事，數(shù)不勝數(shù)，朕不多說了。但你們可曾見過始皇帝殺害功臣？”

　　要說秦始皇一朝沒有得到善終的功臣，呂不韋算一個。

　　但那是呂不韋惑亂后宮，又舉薦嫪毐養(yǎng)虎為患，秦始皇在平定嫪毐之亂后，不得不罷了呂不韋的丞相職位。

　　呂不韋罷相之后，回到自己的封地，卻牢騷滿腹，多次揚言要到別的國家當官。

　　秦始皇不得已，將呂不韋遷往蜀中，呂不韋憂懼之下，竟服毒自盡。

　　蒙恬和王離自然知道這一段朝廷舊事，他們清楚錯不在秦始皇，乃是呂不韋咎由自取，所以認同楚夏的話，都表露出對秦始皇的敬仰之情。

　　楚夏覺得鋪墊足了，盯著王離的眼睛，突然轉了口風：“王將軍，聽說楊氏叔侄謀反之事了吧？”

　　昨夜，兩千士兵包圍了王家府邸，王離便知曉此事了。

　　他道：“臣今日入宮，就是要告訴陛下，臣事先不知情，而且絕對沒有參與此事。倘若臣事先知道楊氏叔侄的陰謀，一定會竭力阻止的，我王家與大秦休戚與共，絕不會背叛大秦！”

　　楚夏點頭道：“你這段時日一直在養(yǎng)傷，壓根不可能參與作亂。王家對大秦的耿耿忠心，也毋庸置疑，朕相信你不會辱沒了先人的英名！”

　　“雖說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朕擔心總有小人打著王家的旗號作亂，只怕遲早會拖累了王家的名聲，更會妨害我們君臣之間的情義?！?p>　　“王家不負大秦，朕自然也不會有負于王家！怕就怕總有小人從中作梗，挑撥離間，咱們君臣能夠經(jīng)得起幾回考驗呢？萬一經(jīng)不住考驗，不僅朕和王將軍有失顏面，也會損了始皇帝與乃祖乃父的君臣佳話！”

　　楚夏的話已經(jīng)說得足夠直白了，王離陷入沉思。

　　蒙恬趁機道：“王將軍，陛下一番肺腑之言，是在救你以及王家之人的性命??！”

　　此言一出，王離醍醐灌頂，身上出了冷汗，當即道：“陛下，臣這就辭去官職，從此當一個尋常百姓?！?p>　　楚夏松了一口氣，道：“辭官倒不必了，你舉家搬遷到蜀地去，朕會賞賜黃金數(shù)萬兩，仆人數(shù)百，保你一世榮華富貴?！?p>　　“你去了蜀地，對外宣稱看管都江堰，但私下里要替朕辦一件事情，在蜀地暗中查訪與昌平君有關的隱秘，事無巨細皆可以向朕密奏?！?p>　　“王將軍，朕實話告訴你，昌平君身上藏著大秘密，這個大秘密甚至事關天下安危！”

　　“你在當富家翁的同時，請承擔起這個重任來，好嗎？而且此事，只有我們君臣三人知道，明白嗎？”

　　這就是楚夏的帝王心術了！

　　讓王離舉家搬到蜀中，遠離朝廷，斷了軍功勛貴集團的念想。

　　同時交給王離一個秘密差使，他就不會覺得自己徹底遭到了拋棄，肩上承擔著重大而秘密的任務，反倒讓他覺得更受器重了。

　　而且昌平君將蜀國氣運藏在扶蘇身上，肯定與蜀地有莫大的淵源。楚夏終究要找人去蜀中探查昌平君的秘密，何不交給王離呢？這也算物盡其用，人盡其才。

　　果不其然，王離失聲哭道：“陛下厚恩，臣永世不忘！”

　　蒙恬則暗自思忖：“陛下如此厚待功臣之后，乃是明君，我蒙氏兄弟不必有后顧之憂，可以放心效忠陛下！”

　　“好，那就請王將軍今日就出發(fā)吧。蒙恬，派一萬士卒護送王家之人入蜀，告知士兵們，一路上小心伺候，并為王家營造豪華莊園后再回來復命。”

　　"喏！"蒙恬領命，走到殿門口叫來親兵護衛(wèi)，抬著王離出宮。

　　楚夏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暗想：“王離才能平庸，但不是個糊涂人。好啊，事情能這樣解決，我也算對得起王家，對得起秦始皇了！”

　　“王離遠離朝廷，咸陽衛(wèi)戍部隊中的高層將領再殺一批，換一批，軍功勛貴勢力就算瓦解了，朝局也就穩(wěn)定了，我終于可以真正做到君臨天下啦，而后著手實施新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