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曜很少看見周翊然生氣的時候，無論是作為學生會的會長大人還是高貴的太子殿下。長天宇說蠻止是木頭，那眼前臉色沉靜眉宇深邃的男子應該是一片海，風平浪靜的外表下不知道存放著怎樣的暗流洶涌。
雪曜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周翊然的時候，雪家最具威望的阿伯跪在東宮漆黑的石質地板上，黑衣華冠的男子坐在榻前，高處的燈燭忽閃跳躍著，恰似雪曜的心情緊張。
“不必繁文縟節(jié)，阿伯請坐?！钡穆曇魝鱽怼Ｖ灰娮约业陌⒉桓崩蠝I縱橫忠心耿耿的模樣，言辭懇切贊美太子德才兼?zhèn)涞耐瑫r逐漸將話題轉向了許久之前皇族與雪家的約定。
這份約定從雪曜出生的那刻起便時時縈繞在她的耳邊。據(jù)說雪家上一任家主老爺子在雪曜出生的那天入宮面圣有了這份契約。上一任家主早就離世了，雪曜從未見過這個決定自己乃至整個雪家命運的老人，只是在父母的只言片語里聽過他年輕時與太祖征戰(zhàn)南北的事跡。
那天雪曜并不太記得具體說了什么，記憶里年輕男子安靜的聽著阿伯的講述，頂上的燭火映著幾人的影子來回晃動。
回家以后雪曜便收到了灞水學院的邀請，隨后便成為了學院學生會會長的左膀右臂。
但她與周翊然的接觸并沒有雪家希望的那樣多，甚至在剛開始的一段時間雪曜明顯能感覺到太子殿下在回避著她。
周翊然對她并沒有任何要求，雪曜也樂見其成，除了完成學生會的工作以外二人并沒有多少交流。
這種情況一直到蠻止的來臨，那是周翊然第一次下達關于她的命令。之后他們的關系好像融洽了許多。雪曜看著太子殿下的側臉，如果不是皇族的血脈，眼前不過是一個寡言少語的沉默男生。
“是大妖。”周翊然率先開口。
“妖力很強嘛?！毖╆赘杏X自己在說廢話，金吾衛(wèi)傷倒一片那妖必然強的驚人。
“要比我強?！敝荞慈缓币姷慕恿嗽?。
“那應該是有記載的大妖，可以查一下?！?p> “嗯?！?p> “現(xiàn)在去哪，你要回嗎？”雪曜問道。
“轉一下吧?！?p> “好?！毖╆c點頭，隨即兩人向外走去。
太醫(yī)院臨近朱雀大街，附近的的建筑都比較低矮，這里地勢比較高，從太醫(yī)院大門的主干道一路下行，視線所及的地方是高高的路燈下四通八達的街道和交相掩映的飛檐斗拱，月色里看得見柳樹的末梢隨風而起，比起其他地方的熱鬧逼仄雪曜更喜歡眼前的景色，天然的輕松自在。
兩人再沒有話語交流，周翊然比起平時似乎松懈了些，偶爾轉頭看看旁邊的街道，微風吹過兩人的身前，氛圍有點沉默。
“咳，”雪曜輕咳一聲，說到底她也不知道自己咳嗽干什么，只是太安靜了自己不做什么好像有點奇怪。
周翊然轉過頭來，眼睛里好像有什么情緒，又好像沒有。
“雪曜之前有個老師吧?！?p> “嗯?！毖╆讻]想到他會提起這一茬。
“關于他的事我有所耳聞，有時間告訴你?！?p> “好?！毖╆字肋@是一個承諾，這意味著在將來的某一天自己總會知道老師的去向。
這算什么，算示好嗎？雪曜看著眼前男生的側臉想到。
他們又到處轉悠了一會，隨后周翊然便提議回去，二人在公共攆車的站臺告別。
回去的路上，雪曜想著周翊然的變化，對于雪家而言太子殿下的青垂當然是期盼已久的好事。
但對自己而言呢。
如果周翊然是一個鐵面無情的人物，雪曜并不會再去思考他對自己的意義。
偏偏他是這樣一個———內向寡言的男生，讓人常常忘記他的身份。
雪曜搖搖頭決定不去多想，無論他是怎么樣的人，對自己而言結果都是一樣的，這之間的差別并不大。
明天還要去做探查靈活動的任務，回去得早點休息了，雪曜心里想著。
周翊然并沒有回學院自己住的地方，自從他前往灞水學院求學從東宮搬出來以后，摘星閣就成了自己的臨時的居所，但周翊然在那里休息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一輛墨色的飛攆從天上緩緩降落下來，車前紫色的流蘇隨著氣流浮動著。同樣是一身黑衣的老者從飛攆上走了下來。
“殿下，臣來遲了?！崩先饲榫w有些激動，一身黑衣壓不住臉上急促抖動的胡須。
“沒事?！敝荞慈灰姽植还值恼f道。
老者一邊打開飛攆的門，一邊嘴里還念叨著。
“這些妖怪應該全都殺掉，絕子絕孫，竟然敢傷害殿下，全都該死。”
周翊然假裝沒聽見，飛攆里面的空間很大，老者坐在前面駕駛副位念念叨叨，周翊然在后面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坐下。
飛攆很快起飛了，按理這里是朱雀大街，屬于管制區(qū)。除了固定時間駛來的公共長攆應該不能有別的飛行器出現(xiàn)。但周翊然畢竟是太子，皇族的飛攆可以在長安除了紫禁宮的任何地方降落。
“姜伯知不知道這樣一個大妖?！敝荞慈幌肫饋韱柕?，姜伯曾在軍中擔任要職，見多識廣，說不定聽說過。
隨后他便一五一十的描述了遇見的那只大妖的特征。
“哼。”老人聽完以后，胡子抖動的更劇烈了。
“不瞞殿下，如果我猜測沒錯，此妖十年前曾經(jīng)在長安作亂過，”老人撫了撫胡子。
“那會殿下還小，可能沒有記憶，具體老臣也不好說，殿下可以查一下相關的資料?！?p> 知道有資料就好，周翊然點點頭。
墨色的飛攆在漆黑的夜空中飛行，顯得十分隱蔽，隨后停落在一處庭院中央。
“殿下保重，”黑衣老者躬身送別。
庭院很大，周翊然穿過曲折的回廊，走到了一片寬闊的場地上。
場地中央一個男人席地而坐，旁邊擺放著茶具正在自斟自飲，看樣子已經(jīng)等待了一會。
“殿下來了?！崩罾绲购靡槐柰屏诉^來。
周翊然接過那杯茶喝了起來，李犁作為他所在學院的武夫子，周翊然為了提高自己的氣的造詣便與他約定了一個固定的時間鍛煉。
“開始吧，夫子?！?p> 李犁收好茶具，華朝的太子正站在自己面前屏氣凝神等待一戰(zhàn)。
“今日不是已與強手交戰(zhàn)過了，還要繼續(xù)嗎？”李犁問道，有妖出現(xiàn)的消息已經(jīng)傳到了他這里。
“嗯?！敝荞慈稽c點頭。
“好。”李犁側身而立，做了一個意思周翊然來戰(zhàn)的手勢。
洶涌的龍炎從周翊然手中燃起，糾纏著磅礴的戰(zhàn)意攻向李犁。
李犁單手裹挾著強大的氣，一一接下周翊然的攻擊。
看著眼前的周翊然，李犁竟有些想起從前的自己。
同樣的固執(zhí)，迅捷，敏銳，以及深入骨髓的自負。
李犁很早就聽說過宮廷的一些傳聞，華朝的太子當然背負著跟普通少年不一樣的東西。再加上最近五岳氣的漏洞導致的變數(shù)和聽聞里與妖的一戰(zhàn)，李犁清晰的感受到周翊然心中對于變強的渴望。
過剛則易折。
李犁嘆口氣，想起那個溫和的夫子說的話，這句話像是在說周翊然，又像是在說自己。
蠻止回去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了，可惡的長天宇在棋盤上比在牌局上更不留手，幾盤都下的自己苦思冥想也回天乏術。
“你終于回來了，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時候我有多空虛?！崩习遛抢?，趴在柜臺上半死不活的說道。
“是想換班去睡覺吧?！毙U止毫不猶豫的直戳周防尊的真實想法。
“咳咳，也是也不是?！敝芊雷饘擂蔚拿嗣亲?。
“哦對了，你玩游戲不？”
“啥游戲，最近打牌和下棋我已經(jīng)沒啥興趣了?！毙U止長嘆一聲。
“不不不，是靈機樞上的游戲，很火的。需要外加組件，我買了正在運，到時候一起玩啊?！崩习迕硷w色舞。
“好好好?！毙U止應付到。
“那好阿止你看會，想關就關了，我睡覺去了?！崩习迮呐男U止的肩膀，隨即溜之大吉。
時間一長，關于開店這個事老板好像越來越不放心上了。蠻止無奈的聳聳肩，靠在柜臺后面的椅子上，他打算再看會店就打烊，明天早上執(zhí)行部還要集合。
第一次學生會外出活動，蠻止莫名的有點期待。尤其是要和宇以及雪曜一起活動，這讓他有點開心。
不知怎的他好像已經(jīng)逐漸習慣了這種與朋友一起的生活。
蠻止在躺椅上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柜臺上的小鍋里還剩了一些食材咕咚咕咚的煮著。
這樣好像還不錯。蠻止心里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