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宴會上小試牛刀
韓士聰父子回到韓府,剛好趕上家里的晚宴。長房胡氏,二房徐氏,長子韓徹,兒子韓明以及長女韓沖沖都出門迎接。
韓通幫助韓士聰解決了案子,韓士聰心情大好,一想到太后和陛下又有了這么一個幫手,心中大快。
一家人在正堂上落座,韓通剛來到筵前準(zhǔn)備入席,分左右兩列的人都起身相讓,謙讓有序。竹籩木豆排列得整整齊齊,籩豆里的食品香氣四溢。韓通舉起一杯玉露瓊漿,倒入口中,美酒的香醇在唇齒之間回蕩。編鐘和金鼓都已經(jīng)擺布好,大家相互舉杯,共慶團圓。
正在一家人大快朵頤之時,突然,二子韓明站了起來,走到了宴會中央。
韓通一看二哥,只見這是一個白白凈凈,衣著華麗,左佩刀,右備容臭的富家公子哥,他一邊吃著雞腿,一邊揉著眼睛就出來了。
他對著父親一抱拳拱手,說道:“父親大人,兒子聽說三弟做了天子的老師,一定是學(xué)富五車,才高八斗,今日特別準(zhǔn)備了幾副對子,想請三弟幫忙對上一對?!?p> 韓明因為自己是庶子,又不學(xué)無術(shù),嫉妒三弟立了大功,得到了老父親的賞識,所以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了這幾個對子,想特意刁難一下韓通,讓他出出丑。
雖然他名字叫韓明,但是就是那種智商低下(不到100),言語粗鄙(經(jīng)常當(dāng)街罵人),沒有文化(總念錯字),游手好閑(吃飽了會困,睡醒了會餓)的那種敗家子。
韓通呵呵一笑,心想,我早就知道你老小子沒憋什么好屁,這屁放出來果然好臭好臭,這么大個的家族,竟然要比試對對子,好啊,今天,我這個教父就好好給你上一課。
說著,他袍袖一揮,轉(zhuǎn)過來說:“那就有請二哥出題了。”
韓士聰也想考驗一下韓通的文采,所以對于他們的比試也就未加阻攔。
“韓通,你且聽題,這上聯(lián)是,墻頭蘆葦,頭重腳輕根底淺?!?p> 說完,韓明嘿嘿一笑,心想,這可是自己老師想了一夜想出來的絕對。我看你怎么對。
韓明這個對子,其實是很壞的,他的意思是說韓通頭重腳輕,就像蘆葦一樣,見風(fēng)使舵,嘲諷他厚著臉皮,恬不知恥地來韓府。
二姨娘徐氏和韓明眉飛色舞地對了一眼,心想,這回可讓這天子老師好好出出糗了。
沒想到,那韓通心思極為活絡(luò),轉(zhuǎn)念一想,便悠悠然對出了下聯(lián):“
“山中竹筍,嘴尖皮厚腹中空?!?p> 韓通這一下也壞得很,他的意思很簡單,就是說韓明講話刻薄無恥,臉皮比城墻還厚,而且胸?zé)o點墨,腹中空空。
韓明聽不出來這是什么意思,急得他抓耳撓腮。倒是韓士聰哈哈一樂,說道:“通兒,對得好!”
這第一回合,韓明相當(dāng)于向韓通用AK47開了一槍,而韓通則回敬了一發(fā)飛毛腿導(dǎo)彈。
韓通勝。
第二回合,韓明繼續(xù)出題。
“雪落缸沿,天賜一條白玉帶。”
韓明這個上聯(lián),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聽自己老師教給自己,就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拿來刁難韓通了。
實際上,這句話的意思是說,院子里有一口大缸,冬天下雪,在大缸的缸沿上,落了一層雪。
韓通想了想,便對道:“煙熏火判、地產(chǎn)半幅皂羅袍。”
韓士聰咀嚼了一下韓通的下聯(lián),不禁納罕道:“通兒,你這下聯(lián)對得倒是工整,就是不知道,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韓通就說,小的在北漢打仗的時候,有一次走到一個破廟里,遇到一個乞丐,正在土地廟里用煙熏判官,這就是煙熏火判、地產(chǎn)半幅皂羅袍。”
韓士聰點了點頭,說道:“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通兒,你進步了太多?!?p> 韓通嘿嘿一笑,說道:“謝謝爹?!?p> 這第二個回合,相當(dāng)于韓明沖著韓通的臉上吐了一口黏痰,而韓通朝韓明的頭頂?shù)沽艘煌般锼mn通再次完勝。
那韓明哪里肯放過他,張口說出了第三個對子:
“蒲葉桃葉葡萄葉,草本木本。”
喝,這個上聯(lián)一出,全場歡呼雀躍,都拍著手叫好。
怎么說,這是絕對啊,一般人是對不上來的。
別看特列舉的是三個普普通通的葉子,但是,這可不是簡單的疊加關(guān)系,那蒲和桃,加在一起,一諧音,就變成了葡萄。而且,蒲葉和葡萄葉屬于草本,桃葉呢,屬于木本,真是天作的對子。
這一下,韓通可陷入絕境了。他低著頭,沉默不語,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
就在這時,管家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對韓士聰一拱手,說道:“老爺,這個對子我會啊?!?p> 韓士聰一挑眉毛,心想,你還會對對子了?
管家韓二嘿嘿一笑,說道:“當(dāng)然,我的下聯(lián)是,干燒水燒泔水燒,你倒我倒?!?p> 韓士聰氣得鼻子都歪了,他對著韓二嗔怒道:“你給我出去,我是到這給你倒泔水來了?”
“得令。”說著管家灰頭土臉地下去了。
雖然是一個小插曲,但是現(xiàn)在韓通事真的想不出來怎么對這個絕對。
他的額頭上漸漸冒出幾滴熱汗來,他凝神細思,挖空心思,搜腸刮肚,也想不出下聯(lián)來。
韓通的糾結(jié),韓沖沖全都看在眼里,她心里是真為這個弟弟著急,她看韓通十分辛苦,便端著一杯熱茶,來到韓通的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三弟,來,別著急,喝口茶,慢慢想。”
韓通滿眼感激地接過韓沖沖手里的茶,抿了一小口,突然,他看見了,在韓沖沖一頭漆黑的云鬟之上,插著一枝嬌艷的玫瑰花。
啊,對了。
突然,韓通的腦中靈光一現(xiàn),他的一雙湖水般澄澈的明眸之中,瞬間如同清晨的陽光,光耀萬里。
他輕輕地抱了抱姐姐的肩膀,激動地說道:“謝謝你,姐姐?!?p> 韓沖沖被他這一下弄得十分不解,她站在那里,小臉一紅,又退回到席位上。
只見韓通高聲說道:“韓明,不用你美,我已經(jīng)想到下聯(lián)了。”
韓明一聽韓通想到了下半句,恨得牙根癢癢,他低吼道:
“我不信,你且說來?!?p> 韓通哼了一聲,慢悠悠地說道:“梅花桂花玫瑰花,春香秋香?!?p> 霍!
韓通秀口一出,現(xiàn)場瞬間爆發(fā)出了一陣贊嘆之聲。
韓士聰反復(fù)咀嚼著幾副對聯(lián),不住地贊嘆道:“真是絕對啊,真是絕對啊。”
那梅花和桂花,加在一起,一諧音,不就是玫瑰花嗎?
那玫瑰花多在晚春時節(jié)開放,而桂花常常于金秋盛開,這不就是“春香秋香”嗎?
太絕了!太絕了!
現(xiàn)場所有的婢女都對韓通刮目相看,有的甚至憋不住,發(fā)出了尖叫。
這個雅痞的少年,太帥了!
全場歡騰,只韓明這回事徹底傻眼了,他頹然地回到座位上,坐下去,呆呆地望著地板,像一個斗敗的公雞,一句話說不出來。
這一仗,他是徹徹底底地敗了。
眾人還在哈哈地笑著,他一邊把自己的衣服脫了下來,一邊大口大口吃起酒肉來。一個人傷心的時候,正是他食欲大開的時候,更何況是韓明這種愛吃愛睡的人。只剩下,韓明氣得兩眼冒火,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輸了。
韓士聰沖著韓通露出了慈祥的微笑,說道:“通兒啊,你又進步了?!?p> “且慢。”
還沒等韓士聰說完,他的嫡長子,韓徹站了起來。
他悠然地說道:“父親大人別急,我還沒和三弟過過招呢?”
韓通看了一眼這個大哥,人倒是長得玉樹臨風(fēng),風(fēng)流儒雅,只不過眉宇之中,都是掩藏不住的傲氣。
這也不能怪他,畢竟他身為當(dāng)朝兵部尚書的嫡長子,又是晉陽韓氏這樣名門望族的繼承人,自幼接受了最好的教育,經(jīng)史子集,無所不讀,詩詞歌賦,無所不會,要錢有錢,要人有人,所以才養(yǎng)成了這樣目空一切的驕傲脾氣。
他冷冷地看著韓通,用咄咄逼人的語氣說道:
“你看過書么?”
韓通愣了,挖槽,還有人這么說話的,這tm要是在未來世界,在公司上班,不得讓領(lǐng)導(dǎo)和同事拍死。
見過驕傲的,沒見過你這么驕傲的。
真是智商140,情商39。你那情商還比不上你智商的零頭。
韓通哼了一聲,說道:“怎么,沒讀過書,還不能說話嗎?”
韓徹一聽這話就爆了,他咆哮道:“沒讀過書,就好好去讀,別在父親面前比比這個,比比那個,真讓我瞧不起你?!?p> 韓通在后世當(dāng)中見慣了這種人,特別是在大學(xué)的時候,好多有家學(xué)淵源的富家子弟,和別人一起爭執(zhí),就擺著一副驕傲的臭臉,說別人沒讀過什么書,沒資格說話。
那語氣,充滿了對于下層人民的鄙視。
怎么了,沒讀過書還不能表達自己的想法了?
沒讀過書還不能合理表達自己的思想了?
還有王法嗎?還有法律嗎?
現(xiàn)在,看著眼前這個囂張跋扈的韓家大公子,韓通狠狠地攥起了拳頭。他用的力氣太大,以至于把手掌都扣出了血水。
就是因為你們這樣勢利的人太多了,所以五代十國才會如此的混亂,燒殺搶掠,屠城滅國,吃人肉,不停地反叛,投降,再反叛。
生生世世,沒完沒了。華夏大地整整亂了五十三年。
韓通橫眉冷對著韓徹,咬著牙說道:“好,我就和你這個看過書的公子哥比一比,看看到底是誰不配說話。”
針尖對麥芒,現(xiàn)在兩個人是徹底杠上了。眾人仿佛都在兩人眼里看到了劈啪作響火花。
韓通咬牙切齒地說道:“你說,我們比什么?”
韓徹哼了一聲,說道:”就比吟詩作賦。我們七步之內(nèi)成詩,然后讓父親評理,看誰做得好?!?p> 韓通:“好!一言為定。不過丑話說早前面,失敗的人,要接受懲罰?!?p> 韓徹:“好,你說吧,什么懲罰?”
韓通:“輸?shù)娜?,就要在所有家人面前,把這一壺酒全都喝下去?!?p> 韓徹:“好,一言為定?!?p> 韓士聰本想阻止,但是他一想徹兒平日里心高氣傲,自己也很難阻止。要是他敗了呢,正好借著韓通之手挫挫他的銳氣。而且,不打不相識,這次比試之后,也許他們兄弟的感情可以更進一步。
而另一邊,長房胡氏則是笑嘻嘻地看著自己的愛子,韓徹自幼飽讀詩書,位列京城四大才子之一,這她是知道的。所以,她就等著看韓通出丑的好戲呢。
眾人屏息凝神,看著韓徹在場地中央開始踱步,他一邊走,然后一邊悠悠然地吟誦道:
白璧潔無瑕,幽室獨冥冥。
茫茫見日落,碌碌對月升。
稷麥不汲水,飛駿倦豆羹。
況聞古賢言,豪杰若霜雪。
貞烈何懼死,壯士不偷生。
愿為相如握,倚柱睨眾生。
奮爾撞柱破,不負玉碎聲。
霍!
韓士聰都聽傻了。
這長子真是給他長臉,幾日不見,作詩的能力又提升了一個臺階。這首五言詩,聽上去對仗工整,頗有建安風(fēng)骨。隱隱有庾信清新爽朗之氣,勃勃有鮑照俊秀飄逸之風(fēng)。
詩歌從一塊獨居暗室的美玉比興而起,通篇都在講自己的郁郁不得志的心情和貞烈純潔的情操,主題超拔,意境深遠,深得曹子健之風(fēng)采。
“好!”韓士聰站起來拍著手,那些小廝一看,也都跟著叫好連連。
長房胡氏一看,心里早就樂開了花,她一臉淫笑著盯著韓通的臉看,把韓通看得直發(fā)毛。
怎么了,他這還沒贏呢,你們怎么就開始嘲諷我了。
好啊,看來,我也得露兩手了。
韓通走到韓沖沖面前,他看見韓沖沖一臉擔(dān)憂地看著他,他眨了眨眼睛,做了個鬼臉,說道:“姐姐,弟弟借你寶劍一用?!?p> 說著,韓通一手端起韓沖沖面前的那一杯酒,一飲而盡,然后又接過了韓沖沖手中的那一柄寶劍。搖搖晃晃地舞起醉劍來。
他如同喝醉了的詩仙一般,想到那尚未平定的天下,想到那被契丹人蹂躪的幽云十六州,體內(nèi)豪氣干云,怒發(fā)沖冠,高聲頌道: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臺,風(fēng)流總被、雨打風(fēng)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dāng)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可堪回首,佛貍祠下,一片神鴉社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韓士聰徹底麻了。
這是神仙打架啊。自己上輩子是積了什么德,能生出這兩個厲害的兒子。
雖然韓通說的是詞,詞是由胡樂而來,多由市井之徒填寫,再經(jīng)柳巷花街之口吟唱,登不上大雅之堂。
但是平心而論,韓通的這首詞,遠遠超過了韓徹的那一首五言詩。
首先,從語言上來講,韓通的詞慷慨激昂,字字鏗鏘有力,給人以振聾發(fā)聵的感覺。他的語言豪氣干云,如同翱翔于九天之上的驚龍一般,飄逸瀟灑,又霸氣十足。
再說用典,這首詞所用的典故一個接一個而來,首先從三國吳國一代雄主孫權(quán)出發(fā),再講到一手開創(chuàng)劉宋政權(quán)的亂世梟雄宋武帝劉裕,再到宋文帝劉義隆的元嘉北伐,最后以戰(zhàn)國四大名將的廉頗自比,用典天衣無縫,如同羚羊掛角,了無痕跡,實在是妙極,妙極。
最后再說情懷,別的不說,就說通兒這氣吞山河,一統(tǒng)天下,為國為民的豪情壯志,別說是在座的這些兒子,就是放眼整個大周,二十歲左右的少年,那可能出其右。
我通兒如此大志,如此大才,我大周統(tǒng)一天下,指日可待。
韓士聰激動得每一個毛細血管都在不停地鼓動,一腔熱血仿佛要從身體中四濺而出。他激動得雙手不停地顫抖,面紅耳赤,口中不停地反復(fù)嘟囔著韓通的詞句。
那長房胡氏雖然聽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是一看韓士聰?shù)谋憩F(xiàn),她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
她惡狠狠地看了一眼韓通,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只見韓徹驚訝得如同一座冰雕一般,張著嘴巴,嘴唇發(fā)紫,一句話說不出來。
這一首詞說完,韓士聰端著手中的酒杯,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激動和神采飛揚的笑容。
他這輩子都沒這么開心過。
太厲害了,他已經(jīng)找不到詞語來形容這個三子了。
不用韓士聰宣布,勝負已經(jīng)明了。
就好比大秦帝國和百越打了一仗,不用看,勝負便已分明。
完虐!
沒有一絲機會的,完虐!
這一下,就來韓徹這么驕傲的人,都徹底為三弟的文采所折服了。
他端著酒杯,一臉沮喪地走到韓通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三弟,是我輸了,我這就把這一杯酒喝下去。”說著,韓徹提起一壺酒,便要一飲而盡。
韓通擺了擺手,說道:“那都是和大哥開玩笑的,我們兄弟,用得到那個?!?p> 說著,韓通奪過手里的酒,一仰頭,咕嘟咕嘟,將美酒一飲而盡。
“三弟真是好酒力?!?p> 韓通嘿嘿一笑,心想,我“大周酒神”的稱號豈是浪得虛名?是個軍漢和我對酌也不是我的對手,嘿嘿。
眾賓客見這三公子如此才華橫溢,又善解人意,都露出了歆羨的表情。
只有長房徐氏暗中不爽,畢竟,以前出風(fēng)頭的都是自己的兒子。但是她也無可奈何。
宴會就這樣,在歡樂的氣氛中,結(jié)束了。
正在韓通打算休息時,突然,他收到了父親要他去一趟書房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