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圓光’出寺門了!”
來報信者,吳浩“派駐”通往云門寺側(cè)門道旁茶酒店的莊客之一也;“圓光”者,一十八桶“特殊香油”之代號也——大和尚的腦袋,又圓又光嘛。
事實上,就在昨天,吳浩已拿到了“圓光”起運的準確時間和運輸路線——當然也包括目的地。
“圓光”運往臨安,路線無非兩條,一陸路,一水路。
走陸路的可能性很小,目下已是仲夏,已進入雨季,十三世紀未硬化的道路濕滑泥濘,十分難走,而“特殊香油”的性質(zhì)又不穩(wěn)定,路上出了狀況,沒法子處理。
臨安、紹興之間,水運發(fā)達,且大部分水程都走運河,就算大雨、夜晚,也可以平穩(wěn)行船,十分安全。
另外,走水路,全程不必休息打尖,就貨運而言,費時并不比陸路更多——陸路非但要休息、打尖,大雨、夜晚,更是走不了的。
因此,沒有不走水路的道理。
水運,自然要找船行,吳浩早早就塞了一個莊客進本地規(guī)模最大、信譽最好的船行“順風行”做伙計——這個不難辦到;當然,紹興船行不止“順風行”一家,但就算云門寺不找“順風行”承運,同行之間,彼此互通有無,也可以盡早獲得“圓光”起運的相關(guān)消息。
特別是云門寺這樁生意,如此特殊,很難不引起行家的注意——前文說過了,香油之于寺廟,只應(yīng)入,不應(yīng)出,若反常,必有妖,云門寺下單,雖然船行未必會多嘴問您這一十八桶香油運到臨安干啥用?。康崎T寺自個兒,多半得主動解釋兩句,以滿足船伙們暗搓搓的好奇心。
未出任何意外,云門寺找的船行,就是“順風行”。
解釋呢,是這樣子的,“欸,都是佛子,彼此之間,也是要迎來送往的,嘿嘿,嘿嘿!”
就是說,這一十八桶香油,是給臨安的某寺廟“送禮”的。
這個解釋,大致合理,船行承運過的古怪物什甚多,并不會有人尋根究底的。
至于送給哪間寺廟,自然不必交代,船到臨安碼頭,另有車子過來接運,香油上了岸,之后種種,就不干船行的事情了。
而碼頭,巧的很,也是候潮門碼頭——就是吳浩、朱榮登岸的那個碼頭。
臨安有多個碼頭,候潮門碼頭位于東南,這說明,“圓光”如果入城,第一個目的地,一定位于城南。
吳浩、展淵以及王進功,有如下共識:
其一,“圓光”一旦起運,就說明上乘宗之起事進入倒計時了——猛火油這樣物什,既不能、也不必長時間擺在臨安。
其二,上乘宗起事之發(fā)動,一定先臨安、再紹興,不可能倒轉(zhuǎn)了過來,先紹興、再臨安。
其三,雖曰“進入倒計時”,但到底哪一天起事,誰也不曉得——上乘宗自己也不曉得。
因為,這要看老天爺?shù)囊馑肌刺旌颉?p> 火焚臨安,總不成挑個大雨滂沱的日子?
現(xiàn)在可是雨季呢。
照吳浩的想法,上乘宗的起事,應(yīng)該擺在秋天才對——天干物燥,北風強勁,才好縱火嘛!
或者上乘宗另有打算,或者——等不及了。
他們有可能嗅到了某種不安的氣息,乃決定:提前發(fā)動。
這種不安的氣息,可能同吳浩相關(guān)。
譬如,他們找不到趙與莒了;又譬如,吳浩高調(diào)的免欠減租、“建團”、挖以及自挖隱田,等等。
這些,都對他們的“大事”產(chǎn)生直接、間接的影響。
不管咋說,既來之,那就——來罷!
臨安的行動,一定要吳浩來主持,別的不說,史彌遠、史嵩之叔侄的交道,得他自己去打。
臨安的事情一了,吳浩立即飛馬往回趕,紹興這邊,做好預案,交給王進功,展淵暗中襄助,應(yīng)該是可以放心的。
何況,現(xiàn)在還多了個季先呢。
若論領(lǐng)兵作戰(zhàn),莫說吳浩還是個小白,就是王進功,也比不得季先——王進功做禁軍教頭,只參加過兩三次小規(guī)模的剿捕“盜賊”的行動,而季先,不論在楊安兒麾下,還是輔佐李全,對陣的,可都是金國的正規(guī)大軍呢。
吳浩一收到船行的消息,便派朱榮先行一步,往臨安做前期布置——主要是調(diào)用梁亮,并給丁氏父女打招呼,準備下一步的行動;他自己帶著楊奎,幾乎與“順風行”承運“圓光”的貨船同時啟程。
遠遠跟了一段水程,進入運河之后,實在跟不下去了——水面不比陸地,四周皆白花花、明晃晃,未經(jīng)訓練,盯著一個小小目標看久了,不但眼花,整個人都是暈的,連方向感都變模糊了。
現(xiàn)在才曉得,領(lǐng)航員不好做??!
但既進了運河,應(yīng)該不會再出啥幺蛾子了——欸,回艙!
走運河,河道平直,水流平緩,有這樣一般好處:貨船的船速慢,吳浩的座船,只要船速也足夠慢,不要一不小心跑到貨船前頭去,就算一時看不見貨船,也不會真的跟丟了。
入夜后,單靠目視,無法跟蹤,那就還是那句話——足夠慢,等天亮。
天亮之后,確認目之所及,沒有云門寺的運油船,再略略加快船速,一點點往前趕。
接近臨安之時,終于,那只熟悉的貨船,又出現(xiàn)在視野里了。
繼續(xù)加速,超過云門寺的運油船,提前趕到候潮門碼頭。
碼頭上,朱榮和梁亮已在等候了。
這是走運河——特別是貨船——另一個好處,航程確定,船速確定,只要不遇上極端天氣,便大致可以確定到埠的時間,雖比不得現(xiàn)代輪船的精確,但誤差也不會太大,朱榮、梁亮提前個把時辰等著,就可以了。
小半個時辰之后,云門寺的運油船到埠了。
接下來,就是朱榮和梁亮的事情,吳浩跟了這一路,未經(jīng)專業(yè)訓練的他,已是精疲力竭,眼睛充血,頭昏腦脹,直奔事先包租下來的客棧,倒頭便睡。
睡醒了,朱榮、丁喬,已在客棧,并帶來了這樣的消息:
“圓光”并未入任何一家寺廟,而是進了城南一間叫做“春秋作”的油坊。
這間“春秋坊”,非但是近百年的老字號,還是向?qū)m里供油的“御坊”。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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