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云國世子
太師府。
走過幽深的竹林,走過破舊的長滿青苔的青石板路,走過荒草遍地的冷清,一個虛掩的小門緩緩開啟,在靜謐的冷風(fēng)聲中,執(zhí)拗的像是人慘淡的心境。
小門后面,底下殘存著一小節(jié)斷袖,料子異常華麗,上面卻印著粗淺的腳痕,骯臟破舊,凌亂不堪。
冷風(fēng)驀得吹進里面,一股子幽深昏暗的氣息涌了出來。
在明暗相關(guān)的交界處,一個黑影半跪在地上,后背微微佝僂,手掌卻緊貼對面,上面有微微青紫色的凸起。
衣服穿得松松垮垮,若是相比于松垮,應(yīng)該算是被人扯動的,露出半截子粗壯的手臂來,手臂上布滿了淤痕和翻飛的血肉。
黏膩的血液順著胳膊流下來,有不少黏膩的血液已經(jīng)貼在了他的皮膚上。
空氣中隱隱的浮現(xiàn)一絲血腥氣。
臨西抖了抖胳膊,像是嘲弄一般的抬起頭,不動聲色的盯著面前的女子。
女子著一襲白袍,整張臉完全掩映在白袍之下,卻難以遮掩渾身的冷傲,她居高臨下地睥睨著跪在地上如同螻蟻一般的男子。
“若還有下次,我爹不會再派人去救你?!甭曇魪乃淖炖锏耐鲁觯降南袷墙袢盏脑撇?。
臨西淡笑著抬起腦袋,斜斜的往地下一坐,嗤笑道:“我親愛的大小姐,這里可不是您這么金嬌玉貴的身軀要來的地方。”
說不出來到底是擔(dān)憂她,還是嘲弄她。
謝一凝面無表情,視線平靜的掠過他,落在被光芒籠罩著的那一節(jié)斷袖上,不禁冷笑:“都到這個時候,我也真敬佩你還能笑得出來。”
“不笑著難道要哭嗎?”臨西不屑一笑,絲毫不把這個大小姐放在眼里。
謝一凝面色難看:“尖牙利嘴!”
“這話怎么說,要說是尖牙利嘴,自然是比不上謝大小姐。”臨西臉色有些蒼白,面下也有些發(fā)黑,說話的聲音虛弱無力。
“臨西,你是一個奴才,太師府的奴才?!彼櫭?,頗厭惡臨西這般不聽從指揮的人。
“奴才任何時候都不會改變自己是一個奴才的看法?!彼穆曇艉茌p很輕,像是說給別人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今時不同往日?!敝x一凝冷峻:“一直沉溺在過去的泥沼中出不來,終究也只能沉溺在里?!?p> 臨西垂著頭,不發(fā)一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是他一直執(zhí)拗的困于過往的繁華之中。
可若是有一日不再這么執(zhí)拗,以前失去的東西就再也回不來了。
“大云國的世子?!敝x一凝突然半跪下來,手指輕輕的撫摸他的臉,卻被他厭惡的推開,她卻也毫不在乎,只是冷冷一笑:“即使以前是世子,你現(xiàn)如今也不過是個可以被人踩在腳下的奴才。”
“若不是當(dāng)時爹爹心生憐憫,將你從云國戰(zhàn)亂中帶回,恐怕今日,小女子將要面臨的,是一具死尸?!?p> 臨西站起身來,有些厭惡的向后退了兩步,和謝一凝有些距離,看著她薄薄的桃花唇,世人皆說唇形較薄,是刻薄之態(tài)。
謝一凝的確是應(yīng)了這句話,尖酸刻薄,無往不利。
她蹲下身子來,將那一節(jié)已經(jīng)被砍掉的衣袖撿了起來,抖了抖上面的塵灰,輕輕抬起手遞給他,淡笑:“這衣袖,還請收好,畢竟這已經(jīng)是你唯一的念想了?!?p> 當(dāng)初爹爹將他從戰(zhàn)場上帶回的時候,他渾身上下中了整整八箭,不過幸運的是,每一箭都避開要害,這才能勉強撿起一條命。
當(dāng)初光是高燒就已經(jīng)燒了三天三夜,當(dāng)眾人皆以為他無力回天,是他一個人摒棄了所有,最后以鮮活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眾人的面前。
謝一凝對他不知是一種怎樣的情感。
二人雖身處敵國,可是爹爹畢竟是他的救命恩人,二人從小以青梅竹馬的身份長大,雖然臨西一直避她不及。
這衣服就是爹爹當(dāng)初救他回來時,他身上所穿的衣物,是云國的云錦,早在大云國的皇宮,所有的珍奇異寶全都被燒得一干二凈。
這唯一僅剩的云錦,也算是他的執(zhí)念。
“我親愛的大小姐,剛剛可是你親手將這東西砍下,現(xiàn)如今又重新贈予我?!迸R西目光沉沉的看著她手中的云錦,忽的抬頭:“大小姐現(xiàn)在是在可憐我嗎?”
“臨西!”謝一凝緊咬著牙關(guān):“你到底想怎么樣?爹爹派了所有的力量去救你,十幾個人,為了救你死在了路途上,這就是所謂的可憐嗎?”
“我不需要被救,就算是我自己也可以從水牢里鉆出來?!彼难凵褚葡騽e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固執(zhí)。
“說的真是好笑,晟王府的水牢,里三層外三層的禁錮,就算是一只老鼠都飛不出去,更何況你是個大活人?!彼碱^緊促。
那個地方有人進去過,生和死在那里面,甚至臨死之前都在想著究竟該如何逃出來,只可惜那個地方就是吃人的地方。
“不試試怎么知道?”他冷笑一聲:“我親愛的大小姐,你到底是不信你爹爹,還是不相信我?”
“我倒是希望信任你?!敝x一凝一點都不給他面子:“云國的世子是出眾的毒師,卻不是一個好的暗衛(wèi),也不是一個好的死侍。”
空氣中的靜謐仿佛要把人逼瘋,謝一凝手中緊緊抓著的錦衣被風(fēng)吹的隨處飄揚,她的手白皙柔嫩,上面卻已經(jīng)染了塵灰。
臨西忽然笑笑,直接就從她手中將那一段衣袖抽了回來,甩了甩道:“既然大小姐都這么說了,我自然要聽從大小姐的命令?!?p> 話音剛落,他已冷漠決絕的轉(zhuǎn)過身離去,從后面溜偷溜過來的陽光灑在他的背影上,平生的多了一絲寂寞之意。
謝一凝揚起的手僵硬在半空中,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要說些什么,最終卻是欲言又止,狹長的甬道之內(nèi)傳來一聲她長長的嘆息。
究竟是嘆自己還是嘆別人?謝一凝仍然分辨不清,她也不想知道。
懷中揣著的那把匕首散發(fā)著微微的寒光,凍得她腰間生冷,這把匕首剛剛親自削了他視如人命的錦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