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三百年來養(yǎng)士朝,如何文武盡皆逃?
朱明這邊又隨口上馬了燧發(fā)槍的研發(fā)計劃。
靶場上一陣“噼里啪啦”暴響,正是打得火熱。
大家都不是傻子,前有陸三“一步登天”,混到了王爺身邊做貼身護衛(wèi)。
他們看在心里,自然也想得王爺看重,一飛沖天!
無非是各憑本事,誰怕誰?
朱明本打算離去,但見這幫小子拼命三郎一般。
也就停下腳步,再觀摩觀摩。
眾人手法嫻熟,裝藥點火瞄準,一氣呵成,槍槍中靶。
觀賞性著實不低。
不少管事紛紛叫好,躍躍欲試。
朱明負手而立,忽然靈機一動。
他招招手,對張大猛道:“這幫小子打槍打得未免太安逸了吧?”
“你也是上過戰(zhàn)場的,戰(zhàn)場上的韃子兵能讓他們這么痛痛快快放槍?”
張大猛聞言,氣息一窒,搖頭道:“這當然不可能!”
“戰(zhàn)場兇險,槍炮箭矢,人吼馬嘶,血肉橫飛?!?p> “若是新兵上場,嚇都要嚇死了,還能這么安逸裝藥打槍?!?p> 朱明點點頭,“說的沒錯!要是上了戰(zhàn)場,哪還有這樣的條件?”
“我看這樣訓練是不成的!”
張大猛眉頭緊鎖,無奈道:“王爺,這樣訓練還不成嗎?”
“都是喂飽了子彈,這每打一槍都是府上白花花的銀子??!”
朱明道:“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要給這些護衛(wèi)創(chuàng)造一個戰(zhàn)場環(huán)境?!?p> 張大猛疑惑道:“那豈不是要把他們拉到戰(zhàn)場上真刀真槍地干上一場?”
其實張大猛這貨算是野路子出身,戰(zhàn)場上死人堆里爬出來的老兵。
練兵方面,還真沒有多少機巧心思。
邊軍環(huán)境惡劣,練兵可是要巨量銀錢的!
大明有的是人,士兵根本不值錢。
一群人拉到戰(zhàn)場,活下來的自然是經(jīng)驗豐富的老兵!
張大猛打心里不能理解朱明的精兵策略。
養(yǎng)一個兵的錢糧都抵得上朝廷好幾個兵了!
不過,不理解歸不理解,張大猛執(zhí)行命令也很果斷。
朱明也不管張大猛心里怎么想的。
他繼續(xù)道:“練兵注重實戰(zhàn),總要想辦法創(chuàng)造環(huán)境的?!?p> “你這樣,待會派幾個人過去敲鑼打鼓干擾他們打銃!”
“總之不能讓他們這么安逸!”
張大猛想了想,猛地拍了一下腦門。
“哈哈!原來是這么個意思。”
“王爺,您這招可真夠損的!”
……
趙鐵柱原是三隊拔尖的護衛(wèi),在各項訓練中表現(xiàn)不俗。
這次張大猛選了他在王爺面前演武,趙鐵柱相當激動。
他覺得,這次他必定要在王爺面前掙得前程。
趙鐵柱連發(fā)三槍,槍槍命中,表現(xiàn)很是不俗。
這第四槍,趙鐵柱有信心,必定不會失手!
只見他十分熟練地將火藥和鉛彈倒入槍管,再用大拇指壓實……
一切準備就緒,他瞄了一眼五十步外的槍靶。
深吸一口氣,暗暗告訴自己:這一槍,必中!
正欲點燃火繩,忽然旁邊傳來一陣刺耳的銅鑼鳴響!
鐺!
趙鐵柱嚇得手一哆嗦,火折子掉在地上。
其他還在裝藥的護衛(wèi)們也是嚇得不輕,有人把火藥灑了一地,有人槍子都掉在了地上……
鐺鐺鐺!
竟然不止一個銅鑼,三四個銅鑼敲得震天響。
而那些敲鑼的,還是其他沒上場的護衛(wèi)。
不僅朱明“使壞”,張大猛也在“使壞”。
他特地安排了幾個沒被選上,很不服氣的護衛(wèi)。
這些人當然不會留手!
這種可以把競爭對手拉下馬的機會,自然分外賣力。
哪怕心理素質(zhì)最好的護衛(wèi),也明顯受到了影響。
裝彈藥的速度明顯降了下來……
敲鑼轟鳴,干擾不斷,這一輪的射擊準度降低了不少。
稀稀拉拉的槍聲間隔時間也變長了。
趙鐵柱受到干擾,這一槍也失誤了。
“瑪?shù)?!脫靶了!?p> 他低聲怒罵,旋即一臉憤然,望向幾個敲鑼的同袍。
“艸!你們幾個狗東西,找死是吧!”
其余打銃的幾個護衛(wèi)也氣得不輕,磨拳擦掌,將要動手。
軍中男兒,能動手就不嗶嗶。
哪能忍得了如此被人欺!
只見其中一個敲鑼的護衛(wèi)絲毫不慌,笑嘻嘻道:“趙鐵柱!你有種動手試試?”
“老子奉統(tǒng)領(lǐng)之命,特地給你們加訓的!”
聽到這句話,趙鐵柱沙包大拳頭到底還是沒敢揮下去。
護衛(wèi)隊令行禁止!
可不是說說的。
不懂規(guī)矩的要么打發(fā)回莊子里繼續(xù)“面朝黃土背朝天”,好點的也就淪為礦上的監(jiān)工。
哪有護衛(wèi)隊的日子有盼頭!
鐺!
那敲鑼的護衛(wèi)又拎起小木錘,耀武耀威似地猛敲了一下。
“怎么?趙鐵柱,不敢動手?”
哈哈哈!
圍觀的護衛(wèi)一陣哄笑,挑釁的意思十足。
趙鐵柱脾氣火爆,本事也不小,很少見他吃癟。
眼見趙鐵柱不敢動手,那護衛(wèi)愈發(fā)得意了。
但趙鐵柱也不是傻子,場上這么多管事,王爺統(tǒng)領(lǐng)俱在,這一拳打下去后果難料。
他瞥了一眼遠處觀摩演武的王府高層,一顆心瞬間冷靜下來。
他放下拳頭,冷笑一聲。
“行!你牛筆!”
既然不能動手,那還做甚?
他不喜歡放狠話,直接轉(zhuǎn)身去了。
張大猛眼神示意,一個隊頭這才走了出來,象征性地維護了一下秩序。
“都在吵吵什么呢?王爺有令,繼續(xù)訓練!”
朱明將這一幕盡收眼底,贊道:“張統(tǒng)領(lǐng)果然厲害,調(diào)教得不錯?!?p> “士卒萬萬不可勇于私斗,而怯于公戰(zhàn)!”
他手指了指復又投入訓練的趙鐵柱,問道:“這個小子不錯,能制怒,我看他玩火槍的本事也不差,叫什么名字?”
趙鐵柱也是張大猛看好的人才,聽到王爺問詢,他也與有榮焉。
“回王爺,這小子叫趙鐵柱,棚民出身,我見他有把子力氣,才收入麾下?!?p> “這段時間表現(xiàn)相當不錯。”
張大猛很夠意思,幫趙鐵柱美言了一句,算是提攜后輩了。
不過,他也很謹慎,明確指出趙鐵柱的身份問題。
“棚民……”
朱明沉吟片刻,沒有說話。
所謂棚民,其實就是因為災荒、徭役、土地兼并逃難的百姓。
四處遷徙,野地而居,伐木為棚,故稱棚民,相當于大明朝的黑戶。
實際上,這個詞是有很深的歧視意義的,基本就是蔑稱。
張大猛的意思很明顯:這人是個人才,但是出身不行,王爺你看著辦吧。
朱明不置可否。
他的思想觀念里可沒有什么鄉(xiāng)黨情懷,更不在乎什么家生子之類的身份。
在他看來,這些都靠不住。
在這個世界上,唯有純粹的利益或者堅定的信仰才能保證一個人的忠心。
當然,其實這些也不靠譜。
利益之外還有更大的利益,信仰亦會隨著時間褪色。
想想大明朝,三百年來養(yǎng)士朝,如何文武盡皆逃?
想了想,朱明笑道:“棚民亦是中國之民,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本王用人,難道還需看他是何出身?”
“這個趙鐵柱,也要進入本王的親衛(wèi)隊!”
張大猛亦是面帶笑意,心中頗為振奮。
他這么說,其實也有試探朱明的意思。
畢竟張大猛相當于軍隊主帥,用人方針必須跟上王爺?shù)乃悸钒 ?p> 這個趙鐵柱本事不錯,但他一直沒敢提隊頭,還不是因為他的身份。
如今王爺親口表態(tài),張大猛以后人事任命,提拔人才自然心中也有數(shù)了。
朱明瞥了張大猛一眼,二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幾個管事不明所以,亦跟著嘿嘿傻笑。
唯有徐霞客這個人老成精的家伙,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自從曾祖受唐伯虎舞弊案牽連,就定下了世代不考功名的祖訓。
徐霞客也是“驢友”祖師爺,離經(jīng)叛道得很。
如今他看出朱明的用人思路,確實很對他的胃口。
……
瑞昌,衙門。
大門口人來人往,不少訟棍正在門口攬活。
所謂訟棍,就是給告狀打官司的人寫狀紙,指點迷津的“大明職業(yè)律師人”。
衙門里的那么多歪歪繞,百姓自然不清楚。
于是,也就有了這些人的生存空間。
黑的能寫成白的,白的也能寫成黑的。
只要使足了銀子,想贏官司,只要一張輕飄飄的狀紙。
當然,也要靠著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guān)系”。
這天,前番因丟了面子,沉寂了一段時間的賈銀終于招搖過市了。
他穿著名貴的毛皮襖子,外罩綢緞面儒衫,頭戴四方巾,邁著八字螃蟹步。
這貨為了充場面,大冷田的,居然搖著紙扇,慢悠悠晃了過來。
四周相識不相識的訟棍一見賈師爺駕到,趕忙丟下生意,只為上前問候一句。
“賈師爺,過年這陣子沒看到您,小的可想死您了!”
“賈先生,您這是越來越精神了!”
“……”
人群簇擁之中,一通諛詞吹捧讓賈銀失去的自信心又回來了!
我賈銀還是那么牛!
他面帶矜持笑意,一副愛理不理的姿態(tài),淡淡點點頭。
這架勢,拿捏得十足到位!
眾人舔得更加歡快了。
不過,也有別出心裁點的。
只聽人群中一個年輕小子忽然一聲驚呼,“賈師爺,您的荷包掉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