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座師可是誰人都邁不過的大山
周遠(yuǎn)志興趣大增，忙問道：“哦？肥皂價值幾何？能否大批量販?zhǔn)郏俊?p> 九江通衢之地，江右商幫更是勢頭不小。
因此，哪怕是周遠(yuǎn)志這樣的一府高官，也對商賈之事頗為了解。
這一問，果就問出了水平。
周華庭適時地奉上諛詞拍馬。
“族叔果真敏銳，怪道說能者無所不能?！?p> “這肥皂不僅成本低廉，且可以大批量制作?！?p> 周遠(yuǎn)志復(fù)又拿起香皂，把玩起來。
他興趣大增，目光灼灼，問道：“且說來聽聽，其中門道。”
周華庭道：“任那小王爺奸滑似鬼，侄兒也打探出其中消息?！?p> “這小兒雖然年幼，卻是極聰明的。”
“王府并不直接出面販?zhǔn)?，只在瑞昌有一家店鋪?！?p> “其成立了一家商會組織，糾集瑞昌七家縣豪，以極低的價格出貨給他們?！?p> 周華庭抬手比了個八，“小二兩的肥皂僅要八文錢，一斤的才需四十文?！?p> 周遠(yuǎn)志思忖片刻，道：“依老夫看，此物功效不凡，民間應(yīng)該極為追捧，殷實之家亦會使用之?！?p> “哪怕是達(dá)官貴族，有此物洗滌衣物，自然也會摒棄那些皂角之類的粗鄙貨?！?p> “肥皂此物，前景廣大??！”
說完，他又贊嘆道：“更難得是此子心思頗為敏銳。”
“旁人若有此物，恨不得抓在手中不放?！?p> “他倒是舍得，其中大利，竟贈予他人！”
周遠(yuǎn)志看向恭恭敬敬的周華庭，問道：“可知此物販運到江南之地，售價幾何？”
周華庭道：“族叔目光如炬，侄兒佩服?！?p> “侄兒前日派人查了，這小小一塊八文的肥皂，在蘇州盛興隆的鋪子里，作價四十文?！?p> “其余渠道，或許更高?！?p> 周遠(yuǎn)志道：“低了，太低了！”
“江南富庶，普通百姓之家月入二兩者亦不鮮見?！?p> “這小子實在聰明！”
“若如此，利雖不高，但勝在量大?！?p> “縱然低價出貨，算起來亦是巨利！”
此時，周遠(yuǎn)志原本儒雅隨和的清峻老臉上哪有半分讀書人的儒氣。
目光閃動，心里眼里全是算計。
他扼腕嘆息，“這樣的好生意，可惜，可惜！”
周華庭心中嘿嘿一笑。
他當(dāng)然知道這位饕餮族叔因何可惜。
自然是不能分一杯羹嘛……
周華庭循循善誘，勾得周遠(yuǎn)志貪婪心思。
正當(dāng)周遠(yuǎn)志長吁短嘆之時，他忽然道：“族叔，商賈之事，說來簡單，實則步步驚心。”
“族叔若是手頭緊，侄兒這里有一樁生意想與您分說?！?p> 叔侄二人一丘之貉，自然深知彼此秉性。
莫說別的，單是周華庭每年千多兩銀子的孝敬，難道憑空飛出來的？
此時大明官場，黨爭閹禍不斷，又出了幾代奇葩君主。
吏治已是傾頹到底。
貪鄙之風(fēng)盛行，賣官鬻爵更是甚囂塵上。
但凡坐在上頭的老爺，誰不想法子撈錢。
叔侄二人更是此道高手。
周華庭如此一說，周遠(yuǎn)志的心中跟貓抓似的。
他瞪著老眼，雙手緊握，目光炯炯，直把周華庭看個通透。
“賢侄快快說來?！?p> “不瞞賢侄，如今新皇登基，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老夫想坐穩(wěn)這個位子，說不得要使出渾身解數(shù)了！”
至于渾身解數(shù)，除了白花花的銀子，那還有別個東西？
周華庭自然“聞弦歌而知雅意”。
他摸準(zhǔn)了周遠(yuǎn)志的脈門，不疾不徐道：“族叔莫急，且待侄兒慢慢分說?！?p> 周遠(yuǎn)志口干舌燥，抿了一口茶水。
復(fù)又看向周華庭。
周華庭道：“說來話長，前任瑞昌夫婦病故之后，小王爺年不過十歲，據(jù)說是悲痛過度，得了失魂之癥?！?p> “而后惡奴欺主，勾結(jié)外人謀奪家產(chǎn)。”
“今歲也不知怎的，或是小王爺開竅清醒過來，或是此子裝傻充愣，總之一朝之間，此子任用府上忠心護(hù)主之輩，打得打，殺得殺，很是清理門戶?！?p> “而這豪奴所勾結(jié)的外人，侄兒早有耳聞。”
“族叔猜猜是瑞昌哪一家？”
周華庭賣了個關(guān)子，笑問周遠(yuǎn)志。
周遠(yuǎn)志素喜鉆營，對于治下各方有名有姓的豪強(qiáng)之家自然了然于胸。
他捋須道：“素聞瑞昌李半城，除了李家，還能有誰這么大的胃口？”
周華庭雙眼放光，目露貪婪之色。
“族叔料事如神，這些年，李家可是從王府掏摸了不少好東西?！?p> “不說瑞昌王府的物件、店鋪、寶貝，單是那大幾萬畝田地，真叫人眼紅！”
“這些個地方上的狗大戶，一個個真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玩意！”
周華庭說不出的嫉妒羨慕恨。
無論古今，土地都是人賴以生存的根本。
豪族大家，哪一個不是把土地當(dāng)命根子？
周家亦是耕讀傳家的殷實之家。
周華庭如此說來，周遠(yuǎn)志自然也是深以為然。
他思忖片刻，一臉玩味道：“這小王爺年幼不掌家，自是無能為力。”
“如今一朝得勢，李家還能討得了好？“
“這瑞昌城怕是二虎相爭，愈發(fā)熱鬧了吧？”
周華庭是個捧哏的高手。
聞言，他一拍手，贊道：“族叔所言極是?！?p> “如今這瑞昌城，兩家鑼對鑼、鼓對鼓，斗得那叫一個不可開交?！?p> “這肥皂生意，不就是這王府拋出去籠絡(luò)人的手段？”
周華庭越說越興奮，繼續(xù)道：“不僅如此，小王爺還從瑞昌貧苦之家招收了不少賤民入肥皂工坊。”
“據(jù)說待遇很是不錯，辛苦一月能有二兩銀子的收入?！?p> “他還在瑞昌城開了一家肥皂店鋪，竟以給其余七家的低價賣給城中百姓，倒叫城中百姓得了不少利?！?p> 周遠(yuǎn)志捋須微笑道：“不愧是宗室后裔，以利籠絡(luò)人心，懂得讓利，有幾分手段。”
他話鋒一轉(zhuǎn)，問道：“不過，王府和李家相爭，與賢侄所說的大生意有何干系？”
見周遠(yuǎn)志面色有些不善，周華庭趕緊壓低道：
“數(shù)日前小王爺私下宴請侄兒，原以為不過是尋常飲宴。”
“侄兒原想從他那里購得一批肥皂，賺幾個體己錢。”
“誰知此子竟所謀甚大，私下告訴侄兒，王府不日將會掌握李家重罪證據(jù)?！?p> “欲聯(lián)合侄兒，辦成鐵案?！?p> 話到這里，已是圖窮匕見。
其中意思，不言自明。
王府欲聯(lián)合官府力量，斬草除根，奪了李家的基業(yè)！
周遠(yuǎn)志聽完之后，沉思良久。
周華庭心有惴惴，但想到李家的豪奢，數(shù)以十萬兩的家財，也顧不得許多了。
他語氣中帶了一絲急切，道：“族叔，若真有鐵證，此事或可一試！”
“李家的資財……”
周遠(yuǎn)志冷笑一聲，打斷了周華庭。
“老夫看你是財迷心竅，鉆到錢眼里去了?！?p> “李家背后何人，恐怕你都知之不詳，就敢謀奪別人的家財？”
周華庭面有訕訕之色，小心翼翼試探道：“族叔，這李家不就是前些年把女兒嫁入袁家當(dāng)小妾了嗎？”
“即便李家女兒很是得袁耀然的寵愛，左右不過是個小妾?！?p> “若有鐵證如山，袁耀然還能為了一小妾毀了自家前程？”
周華庭敢搞事，自然要調(diào)查清楚其中內(nèi)情。
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jù)，任誰也挑不出毛病來。
誰知周遠(yuǎn)志嘴角噙著淡笑，眼中的譏諷之意，卻是毫不掩飾。
他揭開茶蓋，撇去茶沫，輕輕啜了一口。
他搖搖頭道：“先前老夫還夸你這兩年在縣父母任上有些長進(jìn)，卻不想行事還是如此急躁?！?p> “好在還知道輕重，曉得來找老夫請教，沒有一意孤行?！?p> “呵呵，本官就與你說說，這袁耀然的背景?！?p> 周華庭心中“咯噔”一聲，知道自己此事做得差了。
好在族叔未惱，還有轉(zhuǎn)圜余地。
當(dāng)下垂手肅立，姿態(tài)愈發(fā)恭敬。
周遠(yuǎn)志瞟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可知袁耀然的座師是誰？”
周華庭舉人出身，屢第不中。
哪里知道進(jìn)士老爺們的內(nèi)情。
說起明朝的士林官場，座師可謂是誰人都邁不過去的一座大山。
座師其實就是科舉考試的主考官。
當(dāng)然，若是單純的考試主考官，周遠(yuǎn)志自然沒有此問了。
明朝的文官體系，千奇百怪，黨羽林立。
座師之下，還有門生、同年。
就如鄉(xiāng)黨，正是官員們自動站隊，抱團(tuán)取暖的派系。
一般來說，進(jìn)士考中的座師，都是朝中手握大權(quán)的實力派人物。
手下門生，自然匯聚到旗下，以期獲得羽翼關(guān)照。
周華庭心知族叔要透露一些更高層的機(jī)密。
他心中驚喜，愈發(fā)恭謹(jǐn)?shù)溃骸爸秲厚w鈍，還請族叔賜教?！?p> 若不是見他平日里還有幾分孝心，周遠(yuǎn)志斷不會透露其中內(nèi)幕。
“這袁耀然的座師乃是前任禮部尚書，東閣大學(xué)士韓爌！”
嘶！
哪怕是在這溫暖如春的暖閣書房，周華庭不免也倒吸一口涼氣。
雖說韓爌受了閹黨排擠，賦閑在家。
但這種上達(dá)天聽的人物，說不定哪天就重回中樞了。
周遠(yuǎn)志瞇著眼，捋須道：“如今閹黨既除，自然是眾正盈朝，河清海晏，韓大人也該回京了?！?p> “新朝新氣象，如今的皇帝陛下，八成是要革故鼎新，任賢用能了。”
“依老夫看，韓大人或是下一任首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