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普天之下,誰不是下民?
秋月還是有些計較,她憤憤不平道:“限購也不行,有些滑不流秋的家伙總有壞點子?!?p> “我聽說他們從百姓那兒收購,八文的肥皂,轉(zhuǎn)手就是十文,現(xiàn)在都十好幾文了!”
“還有些地痞無賴占著隊伍,不讓百姓購買!”
朱明吐出嘴里的漱口水,眉頭微蹙。
“百姓得些利倒也罷了,這種惡霸行為怎么得了!”
“徐四平這小子干什么吃的,怎么沒有匯報?”
朱明臉一板,頗有幾分煞氣。
唬得秋月、紫鵑將要跪倒在地。
秋月道:“王爺,奴婢說錯話了!”
朱明擦了擦手,扶起二女。
“這是做什么?”
“本王又沒說要處罰徐四平?!?p> 二女這才站起來。
秋月惴惴不安道:“王爺,您真不怪徐管事了?”
朱明無奈笑道:“徐四平工作沒做到位,不關(guān)你倆的事。”
“再說了,咱仨說幾句體己話,你又操得什么心?”
一句話哄得二女心頭熱乎乎的。
王爺待她們果然與別個不同!
朱明也是怕二女以后不敢說外面的消息了。
上位者要保持清醒,必須耳目通達。
他又安撫道:“本王臥房里的話,只有咱仨知道,不要拘束!”
這句話暗示的意味很強。
二女聞言既欣喜又羞赧,皆點頭不語。
待二女走后,朱明吩咐外面的侍衛(wèi)叫來徐四平。
……
小青山要開礦,這開礦可不是簡單的事。
招收的都是有一把子力氣的威武漢子,沒個強人鎮(zhèn)場子那是萬萬不行的。
前陣子張大猛就去了小青山,同時帶走了不少護衛(wèi)。
臨走前,張大猛就把自己的兩個徒弟安排到朱明身邊做貼身侍衛(wèi)。
朱明對這哥倆還算滿意,主要是人狠話不多。
這一點很對朱明的胃口。
常山聽到王爺?shù)拿?,?yīng)了一聲。
同時一個眼神示意師弟袁海。
匆匆去了。
徐四平聽到常山說王爺召見,心里就是“咯噔”一聲。
他腦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沒想到最近有什么紕漏。
徐四平瞥了一眼前方大踏步的常山,想了想還是沒多嘴。
常山和袁海都是極守規(guī)矩的人,不可能透露情況的。
徐四平暫且壓下心中不安,加快腳步。
及至?xí)?,朱明聚精會神,翻閱著工坊的生產(chǎn)報告。
“臘二十四,工坊出產(chǎn)合格品肥皂五千二百塊,生產(chǎn)計劃達標(biāo)。”
“用石灰……”
“部分工人技術(shù)仍需改進……”
朱明看著趙虎遞交上來的生產(chǎn)報告,數(shù)目清晰,一目了然。
趙虎這個技術(shù)人才,好似沙里淘出來的金子。
干生產(chǎn)絕對是一把好手。
上手快,人還細(xì)致。
關(guān)鍵任勞任怨,一心撲在王府的事業(yè)上。
可惜文化水平還是太低了。
朱明打算等工坊步入正軌,安排趙虎到徐霞客那里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
徐四平見王爺半晌沒搭理他,心里有些不安。
但還是站得筆直。
大家都是聰明人,有些話不必宣之于口。
必定是他某些地方?jīng)]做到位。
王爺這是暗暗點他了。
良久,朱明放下生產(chǎn)報告。
他也沒開罪徐四平,問道:“人都解決了吧?”
徐四平恭謹(jǐn)?shù)溃骸笆堑模鯛??!?p> “石二動的手?!?p> 朱明又問道:“他們兩兄弟對府里的安排沒問題吧?”
“沒有,惟王爺?shù)拿钍菑模 ?p> 徐四平的回答干凈利落。
朱明點點頭,“嗯,很好!”
“就讓他們召集人馬,黑吃黑,把瑞昌城這些三教九流的玩意都給本王掃一遍?!?p> “實在作惡多端的,想辦法送到礦上勞動改造!”
“是,王爺。”
“一切都在計劃中,年后開始招人,最多一個月就能掃了這群渣滓!”
朱明話鋒一轉(zhuǎn),忽然道:“我怎么聽說一號鋪那邊不太平啊?”
徐四平心里“咯噔”一聲,連忙解釋道:“王爺,一號鋪那里確實有地痞無賴作亂?!?p> “屬下打算年后安排石家兄弟解決此事?!?p> 朱明心中知道徐四平并不太看重正義之舉。
或許他打心底也不會把百姓的利益放在心底。
在明朝,人群是以戶籍劃分的,互相之間是割裂很嚴(yán)重。
士、農(nóng)、工、商、軍、灶、匠,七大類人群。
而在明末,這種戶籍制度已經(jīng)瀕臨崩潰。
士紳和貴族盤踞在權(quán)力和資源的頂端,視其余人等為螻蟻。
譬如瑞昌,九成土地都掌握在王府和士紳大族的手中。
而在士紳和貴族之外的人群,即是賤民。
徐四平的本質(zhì),是依附于權(quán)力的賤民。
而現(xiàn)在,徐四平卻又漠視所謂賤民的利益。
這未免不是一種悲哀。
但朱明不可能改變沉積千年的弊病。
這種權(quán)力的依附是社會運行的邏輯,不是他能改變的。
即使再過五百年,也不見得弊病消除。
徐四平見朱明沉思良久,心有惴惴。
他當(dāng)然不可能知道朱明心中所思所想。
良久,朱明淡淡道:“小民得利,本王甚慰。市井地痞得利,本王豈不是助紂為虐?”
“你覺得這事該怎么辦?”
徐四平心中松了一口氣。
王爺雖然心中慍怒,卻問他怎么辦,總還是有轉(zhuǎn)圜余地的。
徐四平當(dāng)即肅然道:“屬下立即派人去解決此事!”
朱明道:“記住,瑞昌是本王的瑞昌。”
“本王很在乎百姓的利益。”
“你也是讀過書的,豈不聞‘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如今天色晦暗,那本王就是天!”
徐四平聞言,駭?shù)霉虻乖诘亍?p> “王爺,是屬下想左了!”
朱明道:“你不是想左了,你是身在局中,不辨方向?!?p> “普天之下,誰不是下民?你是下民,本王亦是下民,太祖也是下民!”
徐四平只覺洪鐘巨呂轟然敲響在心頭。
只感覺自己的心靈受到了莫大的洗刷。
他叩首道:“王爺,屬下……”
朱明意味深長道:“做人吶,最忌忘本。”
“那樣會出大問題的?!?p> 徐四平當(dāng)然知道王爺并非因為這點小事求全責(zé)備。
他在心中體悟其中深意。
卻倍感艱辛。
如果皆為下民,那天下為何又有三教九流,士農(nóng)工商?
或許王爺僅僅只是告誡莫要欺壓百姓維持正義……
不提徐四平心中震動,朱明又道:“算算時間,咱也該出發(fā)了?!?p> ……
瑞昌城以東數(shù)里,古氏大院。
今日的古家張燈結(jié)彩,似乎比過年還要熱鬧幾分。
古金福精神抖擻,親自在大門迎客。
他意氣風(fēng)發(fā),心中很是得意。
原來,那日朱明在興和坊古氏酒樓宴請縣令周華庭。
古金福給足了面子,分文招待費未取。
只請求朱明將王府的訂貨會放在古家大院里。
朱明略一思量,也就同意了。
無他,古金福這個人挺上道。
一輛輛豪華馬車紛至沓來,古金福迎來送往,笑得臉頰都有些僵硬。
“服妖”張世恒依然一身花花綠綠的另類打扮。
他不無艷羨地打了個招呼道:“老古,你這和王府的關(guān)系處得可以??!”
古金福拱手行禮道:“都是各家兄弟給面子,世恒老弟,這邊請!”
古金福八面玲瓏,心中得意,面上絲毫不顯。
張世恒“呵呵”笑了兩聲,也就往里去了。
重量級人物總是最后到。
七家已經(jīng)齊聚,就剩朱明了。
又等了半刻,王府的馬車總算到了。
其間朱明繞了個道,到城北視察了一下一號鋪。
這才耽擱了。
“王爺?shù)情T,鄙人家中蓬蓽生輝!”
面對大金主,古金福的姿態(tài)擺得很低。
朱明對積極向王府靠攏的古金福印象不錯。
他笑道:“古家這次承辦訂貨會破費了?!?p> 古金福受寵若驚,笑得見牙不見眼。
原本孫李兩家勢大,壓得各家喘不過氣了。
如今朱明橫空出世,聯(lián)合七家,整合資源。
孫李兩家已經(jīng)明顯感到了壓力。
古家能承辦訂貨會,代表著王府的信任。
“都是王爺抬愛,各家給面子!”
古金福謙遜道。
古家大院的格局是個十進的大院子。
不必想,古家祖上必有能人,否則斷無可能建造如此規(guī)模的深宅大院。
兩人說說笑笑,直往內(nèi)院走去。
朱明舉目看去,卻見一座巍峨華美的三層小樓。
上書“元春樓”三個大字。
朱明道:“元春元春,也快過年了,倒是應(yīng)景?!?p> 古金福笑道:“此為鄙人先祖父所建?!?p> “先祖父戶部給事中任上,遭小人陷害,不得已辭官歸鄉(xiāng),寄情山水,才有此樓?!?p> 朱明肅然起敬,行禮道:“先祖大才!”
明朝的六科給事中在品級很低,只有從七品。
但權(quán)力極大,具有監(jiān)督六部的職權(quán)。
難怪古家家底這么厚。
朱明心中笑罵了一句“狗大戶”!
古金福談及先祖榮耀,也有幾分炫耀。
其中的意思朱明當(dāng)然能領(lǐng)會。
古家現(xiàn)在雖然家道中落了,但是祖上也是闊過的。
可不要把我古家當(dāng)成趨炎附勢的暴發(fā)戶。
二人心照不宣,直入元春樓。
三樓大廂房內(nèi),已是人聲鼎沸。
大型的中空方桌圍成一圈,談笑風(fēng)生,呼朋喚友。
中間空地不小,有古家豢養(yǎng)的舞女歌舞。
門口侍立的小廝打開房門,朱明在古金福的引領(lǐng)下邁步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