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出殯
馬淮頓了頓，“再說，以阿知的性子，哪會兒想嫁啊?！?p> 說罷，他從椅子上起身，繞到窗口，伸手將窗子關(guān)得愈發(fā)緊實了些，外面的雨還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涼氣絲絲縷縷的從窗縫里透過來。
他伸手奪了王之烊手中的書，拽著他去了床邊，“行了，你身子不好，早些睡吧，明日事明日憂?！?p> 王之烊嗯了一聲，斂了斂暗沉的眸子，看著桌上涼透了的茶，心底自嘲，他如今也不過像這杯涼透了的茶罷了，做任何事都不過是有心無力，徒勞無獲。
三日后，是程家二姑娘出殯的日子。
下了三天三夜的小雨也在這天悄然停了，雨過的天空像蒙了一層霧蒙蒙的濾布，久不見的日頭也穿過這層濾布，照在南梟的土地上。
魏行知一身素衣帶著傅蓮子站在程府門口。
傅蓮子是原主小時候撿來的，后來跟著她一起練武，身手頗為不錯，一個月前被她留在丹陽處理那邊的宅子田產(chǎn)，前日才趕了回來。
“小小姐，守門的人去通傳了那么久，都沒人來搭理咱們，我看程府的人根本就不想咱們進(jìn)去?！备瞪徸哟┲妥约抑髯右粯铀氐囊路裆粣偟目粗谈箝T。
魏行知斜睨了她一眼，“你該叫我大人?！?p> 傅蓮子垂下頭，“奴婢忘了?！?p> 在丹陽魏府時，魏行知身無官職，府中下人皆稱小小姐。
過不了半晌，方才進(jìn)去通報的人便出來道，“魏大人，我們家夫人說，雖不是您殺了二小姐，但二小姐到底是因你而死，她不想見到你，相信二小姐也不會想見到你，希望大人體恤死者，自行離去。”
傅蓮子捏了捏拳頭，她家大人親自過府想送程二姑娘一程，卻被當(dāng)街?jǐn)r在了門口，這不是打她家大人的臉嗎？
想著，她便摩拳擦掌的要上前。
魏行知眉頭一皺，伸出右臂橫在了傅蓮子身前，淡聲道，“死者為大，本官沒教過你嗎？”
“奴婢知罪?！?p> 魏行知收回手，朝傳話的小廝點了點頭，“勞煩了?！彼鲱^，看了一眼高掛的匾額，‘清正廉明’四字寫的風(fēng)骨十足，聽說是先皇御賜。想到這兒，魏行知心底像塞了一團(tuán)棉花一般，一股氣順不出來。
她站直身子，端正神色，雙手置于前方朝程府彎腰行了一禮。這一拜，算是對貴府的歉意了。
魏行知轉(zhuǎn)過身，臉上又恢復(fù)了玩世不恭的笑意，邁著大步朝前走。
程府祠堂，陳氏趴在棺木邊，穿著喪服，雙目哭的像核桃一樣紅腫，這短短三日，就將原本優(yōu)雅端莊的貴婦人折磨的不成樣子。
只要看一眼棺木中那平躺著的年僅十三的少女，慘白的臉色，烏紫的唇，緊閉的雙眼還有脖頸上刺眼的傷疤，她的心就猶如被針戳了一般，一陣一陣的抽痛。
此時，天色尚早，府中還沒有來人。
整個祠堂，只有陳氏一個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程皖素穿喪披麻，身姿綽約的站在祠堂的某個安靜的角落里，眼神毫無波瀾的看著陳氏伏在棺木邊哭。
那副清冷樣子，哪還有當(dāng)日在承乾宮哀憐凄慘的模樣。
“大小姐，老爺喚你去書房?！?p> 程皖素嗯了一聲，收回厭煩的目光，穿過長長的亭廊，停在書房門前，漠然的走了進(jìn)去。
程太傅臉色陰沉的坐在主位上，看見程皖素連起身行禮的意思都沒有。
程皖素也不在意，她站在程太傅對岸，眼神如吐著蛇信子的毒蛇一般，帶著重重戾氣直視著程太傅。
“誰讓你安排于長愿去楚腰樓的？”
質(zhì)問狠厲的語氣，完全不像是一個女兒該對父親的態(tài)度，倒像是上位者對屬下的責(zé)問。
程太傅直視她的眼睛，“如果魏行知死了，我的女兒就不用死了。”
程皖素闔了下眸子，唇角掛著譏諷的笑意，“魏行知能詐退西蜀，還能活擒逆賊，你以為隨隨便便一個人就能殺得了她嗎？她如今是輔政大臣，要殺她，得讓萬俟謙親自動手?！?p> “嘭”的一聲，程太傅拍案而起，他忍著怒氣壓低聲音道，“那我的女兒就該死嗎？你為了你的大計，殺了我的女兒，她才十三歲！你不是早就跟萬俟謙兩情相悅了嗎？你不是說你有把握嗎？為什么，為什么他不愿意立你為后，不愿意替你做主？大殿之上，他偏袒魏行知之意，你看的比我清楚?！?p> 氣氛倏爾箭弩拔張。
程皖素深吸了一口氣，白皙的神色因為慍怒染上了一層急躁的紅潤。
是啊，萬俟謙曾經(jīng)是答應(yīng)過她，等他為帝，一定下旨立她為后。明明成功指日可待，可偏偏都被一個突然冒出來的魏行知給毀了！
她壓下心中的怒意，看著程太傅陰沉的臉，緩了緩神色，“這條路上，勢必要犧牲太多。我不會讓芊芊白死的……過不了多久詢哥兒他們幾個也該回來了，找個空子在朝中給他們安排一下?！?p> 程太傅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扶著額頭滿目沉痛，他為了大計縱容他人殺害自己的親生女兒，他不是個好父親。
“芊芊要出殯下葬了，她應(yīng)該是想讓你送她一程的?！背掏钏氐捻怂谎郏砹艘幌卤砬?，邁步走出書房。
過不了多久，程太傅也從書房出來。
程芊芊的棺木被抬著走在皇城街上時，陳氏一路哭嚎，程皖素也紅著眼睛凄凄慘慘，程太傅則是沉痛的垂著頭，一言不發(fā)。
魏行知坐在臨街的茶樓上，聽見聲音，推開窗子，斜倚著朝下看。
棺材用的是最好的黃梨木，上面還刻著繁瑣精致的花紋，透過那棺木的蓋子，她好像又看見那日提著食盒子，扭捏站在她面前，維護(hù)長姐給她道歉的小丫頭。
也才十三而已。
“你覺得幕后主使是誰？”
身后傳來溫潤的聲音，魏行知收回目光，關(guān)了窗子，“何超雄還在丹陽，左泉舜，于崇光，高哲流放或處死，看著好像毫無關(guān)聯(lián)?！?p> 王之烊白皙的手指提起茶杯，往白瓷玉盞里續(xù)了些茶，“你心知肚明，他們?nèi)撕统烫邓浇贿^甚。”
魏行知臉色默了一瞬，“虎毒不食子?！?p> 她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但陳氏哭的太過悲切，像是對此事完全不知情。